老薛頭把玉簪還給陳平安的時候,順便叮囑道:“小哥兒,兩日後去我那邊啊,這面小鼓大概應該說不定就修好了。”
“喔。”
陳平安也不知道“大概應該說不定”到底表達什麼意思,聽着有些不太靠譜的樣子。
“兩日後你去找他就是了。”
羅三爺倒是對老薛很信任,但是也沒說具體原因。
兩日後,陳平安處理完藥園的工作,拎着一袋東西來到了老薛頭居住的地方,發現他正在院前的小湖邊釣魚。
“老······老薛頭。”
陳平安總覺得這個稱呼不夠尊重,躊躇了很久才叫出口。
“平安小哥兒!”
老薛頭好像才發現陳平安,揮了揮胳膊,開心的打了個招呼。
陳平安走了過去,安靜的站在老薛頭旁邊,一是他知道釣魚時不能發出動靜,二是實在不知道如何與不太熟悉的前輩進行溝通……
老薛頭也是等了一會,甚至還轉身看了眼陳平安。
可是陳平安依然不知道如何說話,只是規規矩矩的站着,老薛頭心裡覺得有些好笑,面上卻假裝納悶的問道:“小哥兒,你手裡拎着是什麼東西。”
“丹蔘須和蘿蔔根。”
陳平安回答道:“泡水喝對身體好。”
“可以的嘛。”
老薛頭誇獎道:“居然還知道帶禮物。”
“這是羅三爺和丹五爺提醒的。”
陳平安老老實實的說道:“他們說你修好了小鼓,不能空手拜訪。”
“哈哈哈······”
老薛頭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小子就不知道撒個謊嘛。
不過老薛頭這樣一笑,他手中的魚竿也抖了一下,陳平安這才發現,魚線下的魚鉤是直的。
“直的魚鉤······”
陳平安看了一眼老薛頭。
“就是直的。”
老薛頭擡起頭:“你覺得奇怪嗎?”
“奇怪。”
陳平安眨了眨眼,正常魚鉤應該是彎的纔對。
“想知道原因不?”
老薛頭賣了個關子。
其實陳平安不喜歡打聽別人的事情,但老薛頭這樣問了,他覺得不順着別人說下去不太好,於是也“嗯”了一聲。
“你看啊······”
老薛頭把直鉤從水裡提出來,煞有介事的說道:“直鉤釣魚,我雖然釣不到魚,但欣賞了美景,陶冶了情操,也算是一種享受了。”
“如果是彎鉤釣魚。”
老薛頭咂了咂嘴:“就算釣到魚了,但魚的嘴脣也被勾破了,它們多疼啊,這樣釣到魚心裡也不舒服。”
這就是歪理,釣魚人哪裡會在意魚的感受呢,但是偏偏陳平安聽了,居然很認真的說道:“它們應該也會疼,所以直鉤挺好。”
“咦?”
老薛頭有些詫異,自己是修爲太高了,已經達到了“胸懷萬物”的境界,心中早就沒有了種族之分,所以纔會有這樣的理念。
但是這個理念,許多人都是沒辦法認同的。
陳平安一個剛剛踏入築元境,連境界都不穩固的小孩子,居然也是這個思維?
“你真是這麼想?”
老薛頭嘻嘻哈哈的面孔上,難得的有些嚴肅。
“嗯。”
陳平安目光澄澈,他覺得這樣想好像沒什麼問題啊。
“挺好······”
老薛頭居然沒再說什麼,指了指地上的小馬紮說道:“那你陪我釣會魚吧。”
“哦。”
陳平安聽話的搬個小馬紮,坐在老薛頭身邊,安靜的看着直鉤漂浮在水面上。
一老一少從下午坐到晚上,兩人都沒有說一句話,當然也沒有釣上來一條魚,直到晚風有些涼意的時候,老薛頭才突然問道:“小哥兒,這一個下午你有收穫嗎?”
“有的。”
陳平安想了一會,點了點頭。
“說來聽聽。”
老薛頭很感興趣的問道。
“這裡和我家鄉很像,都是很普通又閒適的小地方。”
陳平安看着平靜的湖面,一輪圓月正倒影其中,他小聲的說道:“我更想家了。”
老薛頭眼神動了動,問道:“你家鄉在哪裡?遠不遠?”
“一個叫平安鎮的小村鎮。”
陳平安眺望着南方,很懷念的說道:“就是離這裡很遠很遠,它在西南的邊陲。”
老薛頭掌握了這個信息,微微頷首轉身踱步上岸,陳平安正要跟上的時候,頭頂突然被“咚”的敲了一下。
“你去收魚竿和魚線!”
老薛頭挺着胖乎乎的肚子,“不高興”的說道:“年輕人不知道眼裡有活,等着我老人家動手啊。”
“哦哦哦······”
陳平安連忙又來到水邊收杆,老薛頭就在岸上,默默注視着雖然手忙腳亂、但做事卻很專注的少年人。
······
等到陳平安收好了漁具,老薛頭才從兜裡掏出黃皮漁鼓,只不過鼓面還是壞掉的樣子。
“先說啊,我不是修不好。”
老薛頭指了指鼓面上那道口子說道:“裡面有人留了字,應該是給你的。”
“留了字?”
陳平安拿過小鼓,這才發現鼓皮裡面真的有字跡,如果不是鼓面被小丹蔘劃破,肯定是發現不了的。
字體娟秀端莊,一看就是出自女人的手筆:
平安,我是顧橫波,姨姨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如果你看到這句話,姨姨有件事想拜託你。
倘若你以後有機會見到我元蜃宗的蘇妙真,你就告訴她,她想要的東西在方寸山琥珀洞裡。
倘若見不到她,或者說連這句話都看不到,那就是我元蜃宗註定衰落,天意難違了。
叩謝。
“居然是顧真人留下的······”
陳平安心裡無比驚訝,他突然想起來,顧真人臨終前贈送這面小鼓的時候,她好像還拍了拍自己的手背。
“原來是這個意思。”
陳平安終於醒悟了,也有些明白爲什麼顧真人要把這個任務交給自己。
因爲自己相對於九兒,屬於毫不起眼的那個人,所以不會引起太多的注意。
“看完了?”
老薛頭剛纔一直沒說話,現在看到陳平安似有所悟,這才問了一句。
“看完了。”
陳平安把“方寸山琥珀洞”記在心裡,等見到蘇妙真的時候······不對啊,陳平安突然反應過來,蘇妙真不就是那個壞女人嗎?
一想到自己還要和壞女人接觸,陳平安心裡就有些退縮,但這又是顧橫波的遺願,陳平安猶豫再三,心裡最終還是答應下來了。
“看完了就給我吧。”
老薛頭把黃皮漁鼓拿過來,對上面的字跡絲毫不感興趣,只是說道:“兩日後再過來,這面小鼓就應該修好了,你現在回去吧。”
就這樣打發走了陳平安,老薛頭原地思索一會,然後突然一縱身形,整個人已經來到了極天之上。
上清派,通天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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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任上清掌門呂平陽看着這道遁光,心裡也在奇怪:這世上還有什麼事,居然能夠勞動師叔的法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