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握手一長嘆,淚爲生別滋!
……
墨海城,城區中心醫院,2000年4月12日早上8點8分…
產房裡,女人的臉色由紅變白,眉毛擰作一團,額頭前的留海,溼漉漉的貼着皮膚,臉上的淚水與汗水交錯在一起,她雙手死死的拽着牀單,手背上青筋暴起,肚子裡一陣又一陣傳來折磨人的疼痛,在醫護人員的鼓勵下,女人品嚐着最難以堪嚼的滋味,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女嬰誕下!
女人被送進專屬的病房裡,她獨自躺在病牀上,沒有愛人陪同,沒有親人隨從,潔白的牆,嬌白的臉,冷白色的燈光照着嬰兒牀上的初生女嬰,女嬰睡得正香甜,不知自己將會有怎樣的人生。
夜色如期而來,女人虛弱下牀,從隨身的包包裡拿出準備好的紙與筆,含着淚水,猶猶豫豫的寫下了幾句話,摺好紙張,塞進女嬰的襁褓裡。
晚上十點多,城區中心醫院附近的垃圾桶旁,二十九歲身形瘦小的李小山如常的翻找着能換錢的廢品,一個完整又嶄新的行李包,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左右看看四周,確定不是遺失而是丟棄,才放心的打開行李包,包裡一個剛出生的女嬰,安然的睡在裡面,襁褓裡的紙條寫着:沉小蜜,女孩,墨海人,出生日期:2000年4月12日8點8分,庚辰年庚辰月庚子日庚辰時。
李小山看傻了眼,於他而言,雖然是和平年代,但他連養活自己都費勁,再養個小孩,那豈不是雪上加霜?不是他沒有憐憫之心,而是條件不允許。他是真心的不想要這個女嬰,誰有能力誰抱回去撫養吧,他只想要那個嶄新的行李包,他從包裡小心翼翼的抱起女嬰,女嬰眼也沒睜,動了動小手,依舊睡得很香甜。
當李小山將女嬰放到地上時,女嬰的小手拽緊了李小山的衣角,小小的一個小人兒,出生纔不到一天,手勁倒是挻大的,死拽着不撒手,李小山想掰開她的小手,又怕弄醒弄哭弄傷她,左右爲難時,女嬰勾脣對他一笑,那閉着眼的笑容,像是睡着了做美夢的樣子,李小山心下一軟,好吧,是你抓着我不放,是你選擇了我,以後的日子會過得如何?咱倆一起熬吧!
李小山抱着女嬰,提着那個嶄新的行李包,腳步履慢蹣跚,一瘸一拐的消失在夜色中,守護在馬路對面的虛弱女人,也隨即消失在夜色裡!
光陰荏苒,彈指之間二十二年過去,二十二歲的沉小蜜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天生麗質的她跟已經五十一歲的李小山站在路邊的老榕樹下候車,這顆孤獨的老榕樹,根如蟠龍,褐色舊苔掩蓋着它身上的皺紋,樹旁不遠處的一間青磚砌成的瓦房,簡陋無比,這便是她與李小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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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海城的橫渡鎮,鎮子不大也不小,三面環山,一面傍水,李小山的家是這個鎮上最落魄的一戶了,父母在他十歲那年相繼離世,而他從小又患有小兒麻痹症,導致個子瘦小雙腳行動不太方便,至今仍是孑然一身。當年他帶着女嬰回到鎮上時,鎮上的人還取笑他撿了個‘童養媳’,養大了就可以結婚,可以傳宗接代了……
沉小蜜從小在這種取笑中長大,雖然家境拮据,靠李小山做些手工活,加上政.府低保戶的扶持,日子雖然艱難,但她心態樂觀,父女倆相依爲命,相扶相持的走過了二十二個春秋。
李小山從一開始就沒有隱瞞沉小蜜的身世,雖然是撿回來的孩子,他再苦再難,都在用心的撫養着。都說窮苦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沉小蜜也爭氣,從來不會因爲自己是撿回來的而自卑,而是更加的明白,想帶着自己唯一的親人走出這種困境的生活,就要加倍認真的讀書。
終於苦盡甘來,二十二歲的她大學畢業,工作有着落,她本想帶着李小山一起去她工作的城市,但李小山不願意,在那座節奏快速又繁華的城市,自己跟着她,沒有益處只會拖累了她,李小山勸說,等她在城市站穩了腳,再跟她一起也不遲。
沉小蜜在心中暗暗發誓,兩年,她要把父親接出來,過上更好的生活,就像他當年那樣,傾盡一切,只想着給她最好的生活,雖然那些所謂的好生活,在其它人的眼裡,還是那麼的落魄不堪,但那已經是一個沒有多少勞動力的男人所能付出的一切。
坐上大巴車,沉小蜜與李小山揮手告別,車子漸行漸遠,李小山瘦小的身影也變得越來越渺小,他叮囑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的圍繞在耳邊,直到李小山的身影消失不見,沉小蜜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從早上出門,在鎮上坐大巴到市內,再從市裡坐飛機到青江城,再從機場打車去新工作開會的酒店,這樣匆匆的行程,能整整的耗去一天的時間!
沉小蜜不是第一次來青江城,四年的大學生涯都是在青江城渡過的。在機場上了車,她跟李小山報了聲平安,坐在副駕處一路看着沿途的城市面貌與風景,大概四十分鐘左右,車速減緩,停在一幢高層建築的門前,這裡便是她新工作要參加的第一個見面會,酒店是海億旗下的五星級酒店。
沉小蜜拖着簡單的行李箱往酒店裡走,酒店的大堂裡,已經有好幾個像她這樣年齡的人在前臺辦理入住手續,有的甚至是認識的同校校友,前臺覈實了沉小蜜的姓名跟身份證號碼,微笑着對她說:"您好!歡迎入住凱捷酒店,您的房間在2006,可以乘坐就近的電梯上樓。"
沉小蜜接過房卡,同樣報以微笑道謝,她拖着行李箱往右邊的電梯口走去,因爲人多,她沒搭上這一趟電梯,反正也不趕時間,等下一趟也無妨。
無聊之際,沉小蜜站在原處東看西瞧,只見大堂處迎面走來兩個男人,清一色的大高個大長腿,像極了國際T臺上的男模走秀,尤其是左邊那個,一身筆挺的訂製西裝,整個人透着一股從容不迫的氣息。
右邊穿着白衣襯衫的男人,拿出房卡,刷了旁邊的電梯,那個電梯是貴賓專用,可直達38至68層,那些層數,不是豪華商務套房,就是總統套間!當然了,這個電梯也是可以去到任何一層,只是像沉小蜜這樣非貴賓的入住者,還是乖乖的乘搭正常的電梯爲好!
筆挺西裝男,路過沉小蜜身邊時,不經意的看了她一眼,隨即停下腳步,紳士禮貌的問道:“你好!你是青江大學的畢業生?參加MiMi Hej的新人會議?”
‘MiMi Hej’是近年來在各大一線城市迅速崛起,並被年輕人極力追捧的休閒茶飲連鎖機構,沉小蜜從墨海城的橫渡鎮,跨省跨市的飛來青江城,爲的就是成爲MiMi Hej中的一員。
沉小蜜從第一眼就認出了這位筆挺西裝男,他是青江大學的驕子,也是她心目中的偶像,更是MiMi Hej的創始人,她現在的老闆孫奕之先生。
沉小蜜有點晃神又有點緊張,硬着頭皮強裝淡定說:“您好!是的!”
孫奕之指了指貴賓電梯口,俊美的面孔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一起吧,幾樓?”
沉小蜜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不好意思拂了偶像的好意,禮貌的說了聲,“20樓。”便拖着行李箱走進貴賓電梯。
她剛想伸手按下20的樓層,孫奕之已經幫她按了,白衣襯衫男看了一眼沉小蜜,不解中帶着一些調侃,他問向孫奕之,“認識?”
孫奕之說:“我青大的學妹,在學校時,我給她頒過好幾次獎。”
沉小蜜心底熱血澎湃,彷彿又回到青大的頒獎臺上,孫奕之將那一筆筆可以支撐她學費的獎學金遞到她手裡,那獎學金有厚實感,更有他手心的餘溫。
孫奕之的優秀,讓她有心虛感,甚至涌起了不自信的情緒,一股滾滾的灼熱感涌上臉龐,沉小蜜知道自己此刻一定是臉紅了,但她還是抑制不住的小激動說:“學長,原來你還記得我!”
孫奕之點了點頭後說:“歡迎加入MiMi Hej。”
沉小蜜也點了點頭,只是她的點頭比孫奕之的點頭多了些力量感,她出聲回道:“從學業到事業,我會繼續努力的!”
電梯來到20層,沉小蜜拖着行李箱跨步走出,在電梯門緩緩合上之前,她對孫奕之說:“謝謝學長!”
孫奕之說:“不客氣!”與此同時,電梯門合上,繼續上行,今天任誰站在那裡,只要是青大的學子,他應該都會給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