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看到了高遠眼中的異樣,葉菁兒有些羞澀地笑了起來,揮舞着手掌,用力地拍打着沾在身上的絮毛,但卻怎麼也無法拍打幹淨,終於,她放棄了這個無意義的行動,下一刻,她又恢復成了高遠熟悉的那個小女孩,如同一片雲彩飄了起來,奔行到高遠的身邊,張開雙臂,緊緊地擁住了高遠。
緊緊地抱住了那強壯的身體的時候,這段時間已經被她深深隱藏起來的柔弱這一時刻,突然爆發了出來,將頭埋在高遠的懷裡,她放聲大哭起來,身子劇烈的顫抖着,如同一隻受到極大驚嚇的小貓一般,縮着身子,恨不得將整人都融入到高遠的懷裡。
輕輕地拍打着葉菁兒的後背,高遠很理解葉菁兒此時的心情,從蔣家權哪裡,他知道那一夜,葉菁兒勇敢地做出了什麼樣的事情。此刻他的腦海裡,就浮現着一襲白袍的葉菁兒平靜的走在積石城的大街之上,在她的身後,無數的積石城百姓手持着棍棒,刀槍,石塊,一起走向城牆的場景。
那隆隆的戰鼓,那宛如仙子臨凡的擂鼓的身影,在那一夜,也不知激勵了多少人拼死戰鬥到最後一刻。
“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他輕聲道。
“我害怕!”葉菁兒聲音弱弱地道。
“有我在,你不用再害怕。從今以後,你再也不用害怕了。”看着葉菁兒的淚臉,高遠的心突然悸動了一下。他不知道葉菁兒如果知道葉氏夫婦死亡的消息之後,會怎麼樣。
他沒有馬上將葉楓帶來見葉菁兒,而是先將葉楓交給了葉真,他準備先與葉菁兒談一談。
“身上怎麼沾了這麼多羊毛?”伸手摘去葉菁兒頭髮之上的幾根羊毛,高遠好奇地問道。
葉菁兒牽着高遠的手,向着屋內走去,一邊走一邊道:“城裡每個人都在勞動。都在爲你的積石城出着一份力量,我卻不知道做什麼好,每每站在府內的高處看着忙碌的百姓的時候,我都有些慚愧,後來憐兒告訴我可以紡線織布,我便拿了一些錢出來,委託吳凱給我弄了這麼一個工坊,招了一些婦人,一起紡線織布。”她擡頭看着高遠,驕傲地道:“我們已經織了十幾匹布出來了。”
“你真厲害!”探了探葉菁兒鼓起的腮幫子。那上面,還有未乾的淚滴,這一場戰爭,改變的不僅是燕國的局勢,自己今後的道路,他更心變了無數人的命運。
葉菁兒本來就不是那種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貴族女子,從小的困頓讓她有着比一般人更爲強大的內心,她的行動或者是無意。但對於高遠來說,這卻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對於他聚攏積石城的人心,極有幫助。
葉菁兒或許還沒有想到這一層。但吳凱,葉真他們一定都想到了,所以纔沒有阻止。
走進房間,葉菁兒先是快手快腳的替高遠泡上了一杯熱茶。她身邊的丫頭都去工坊了,此時也沒有跟着回來,便只能親歷親爲。“你先喝着茶,我先去洗一下,一身的羊毛。”看着高遠,她嫣然一笑。
高遠牽住了她的手,“菁兒,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你先別走。”
葉菁兒歪着頭,“什麼事啊,還是等我先去洗一下,換一件衣服,別讓羊毛沾在你的身上。”
高遠搖頭,“不是,菁兒,這件事情,很大,我希望你有個心理準備。”
看着高遠嚴肅的面容,葉菁兒的神色也漸漸地凝重起來,不安地看着高遠,“高大哥,怎麼啦?”
“葉楓已經到了積石城了,現在他在葉真將軍哪裡!”高遠輕聲道。
“葉楓來了!”葉菁兒臉上頓時現出驚喜的面容,“他在哪裡?大哥你也真是的,盡嚇我,他來看我了,這是好事啊!”
高遠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慢慢地,葉菁兒有些回過味來,“葉楓在父母的身邊侍奉着,前段時間,我聽蔣大人說過,琅琊郡可能有麻煩,這個時候,他不在父母身邊,怎麼到這裡來了?”
她的身子抖了一下,臉上驟然現出驚懼的模樣,“高大哥,我父親和母親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高遠輕輕地按着她的肩膀,“菁兒,我希望你能堅強一些,岳父岳母兩人,已經不在了。”
盯着高遠的眼睛,葉菁兒眼神之中有些迷茫,“不在了?去哪兒了?”
“兩位老大人已經仙去了!”高遠慢慢地道。
葉菁兒眼睛眨巴着,盯着高遠的臉龐,嘴脣微微蠕動,似乎在想着高遠話裡是什麼意思,高遠也盯着她的眼睛。
兩腿驟然一軟,葉菁兒整個人便向地上溜去,早有防備的高遠一把便摟住了她。
在城門口,蔣家權說要去好好睡上個一天一夜,實則上以他現在所處的地位,根本就沒有可能讓他去好好的休息一番,他剛剛安定下來,吳凱與曹天成已經聯袂而來。看着兩人,蔣家權不由露出一絲苦笑,“二位,就不能讓我好好歇一會兒再過來麼?”
吳凱和曹天成兩人都呵呵的笑着,這段時間,積石城裡每個人都忙得腳不沾地,吳凱負責着整個積石城的運轉,以及戰後的恢復,而曹天成則在處理着這一戰收穫和堆集如山的物資輜重,燕國爲十萬大軍準備的物資現在都落在了徵東軍的手中,這其中大量的物資都是徵東軍和積石城用得着的,另外的用不着的部分,都發賣給了四海商貿,由他們經手賣出去,跟吳凱一樣,他們兩人一天也最多能休息一兩個時辰,兩眼之上,黑黑的眼圈分外醒目。
“你是長史,很多公文你不批覆,我們就不能做事啊!”吳凱笑呵呵地遞上了一疊厚厚的公文,曹天成亦極有默契的拿出一疊,與吳凱的合在一處。
蔣家權不由哀嘆一聲,不過吳凱與曹天成二人都能聽出,這哀嘆不是傷心。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只有他們有明白的幸福。
他們不怕有事做,不怕事兒太多,就怕沒事做,有事做的人是幸福的,是充實的。吳凱忙自己的生意忙了幾十年,卻覺得現在自己做得事情更有意義,而蔣家權曾因爲心恢意冷,在漁陽郡磋砣十光數十年,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師兄名滿天下。他卻無人聽聞,現在,他終於有了一個施展自己能力的平臺,怎麼不激情滿懷。
“先放在這裡,明天,明天我一定全部把他做完。”他看着兩人。
“也好,在路上奔波了十數天,以你的身子骨,也的確夠嗆。”吳凱點點頭。“不過長史你還得真快點,積石城裡的事情太多了,我準備在這個冬季完成積石城的全部大型的建設工作,剩下的。就只是修修補補的事情了,一開春,就要春耕,那就沒有足夠的人手了。”
“我哪邊也是大事小事一大堆。大量的軍械物資要運回積石城,長史你也知道,東西太多了。而許多又是我們需要的,四海商留只能吃下一小部分,剩下的,我們不能賣,我們現在沒有鐵礦,銅礦等戰略資源,這些東西,我們不可能放棄,都要運回來。而且大戰過後,軍隊出需要補充這些物資,如何分配,也是一個問題,不能讓各軍之間爲了這些東西而產生矛盾。”
“放心吧,我會很快處理好這些東西。”蔣家權掃了一眼厚厚的卷宗,看來睡個一天一夜的夢想,是永遠也不可能出現的。
“既然如此,我們便告辭了。”吳凱笑道:“晚上我準備了一點吃食,我們把將軍請來,好好地聚一聚,好長時間沒有再一起喝酒了。”
“說得是。是該好好聚一聚了,咱們與將軍也有近半年時間沒有在一起喝過酒了。”曹天成連連點頭。
“別忙着走!”蔣家權卻是拖過了椅子,“天成,我正有事兒要與你說呢。”
曹天成小小地驚訝了一把,吳凱卻道:“既然你找天成有事,我就先走了,我哪裡可是忙得不可開交。”
“不不不,吳大人,你也得留下來。”蔣家權微笑着道。
吳凱微微一楞,突然意識到接下來蔣家權要說的事情,恐怕沒有哪麼簡單。
曹天成也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蔣家權找自己有事,卻又特意留下了吳凱,這是要找一個見證人,這幾年來,曹天成也不再是昔日吳下阿蒙了。
“這一路我與將軍從扶風回來,雖然有風雪阻隔,但我們也藉此機會,將今後的發展構建了一個大致脈絡。”蔣家權沉吟了一下,“這裡頭有我們大致的戰略作向,也有我們現在的組織機構,軍隊建設等等。”
“這些事情,我不大懂,有將軍與你兩人就夠了。”曹天成道。
蔣家權點點頭,突然換了一個話題,“將軍說,憐兒與孫曉年紀也不小了,該完婚了,等做完眼下的一件大事之後,就讓兩人完婚。”
“這是好事啊!”吳凱哈哈大笑起來,轉頭看着曹天成,“老曹,令愛大婚,來賀的人肯定不少,我給兒子說說,到時候好酒給你打個七折。”
曹天成卻是盯着蔣家權,他知道,蔣家權突然說起這事,後頭肯定還有話。
果然,蔣家權看着曹天成,不緊不慢地道:“老曹,你是跟着將軍的老人了,深得將軍信任,所以有些事情,將軍沒有想到,或者想到了,卻不曾在意,但我作爲長史,卻不得不想,也不得不說,所以,接下來我的話,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與將軍沒有什麼關係,但我希望你能好好地聽一聽。”
聽着蔣家權的話,吳凱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莫名地看着蔣家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