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分身被滅了,合天道人強得令人難以想象。”
惡面黑袍人站在碧波庭邊,身旁便是周建。
“那便要請殿下親自出手了,咱們兩個共同出手也不一定是合天的對手,夜長夢多啊。”周建沒露出分毫意外之色,顯然是早有預料。
“呵呵呵。”黑袍人看向遠方,語氣中滿是譏諷道:“真有你大慶的,這所謂返生邪術,可是比我大陳厲害多了。”
“什麼邪術?”周建沒有在意惡面黑袍人的語氣,不以爲意道:
“這是聖術。”
於碧波庭上方,一個完全不遜於天吳虛影的影子浮現出來。
雖然馮雨春心中早有準備,但真正看到這東西成型之後,還是止不住的心中泛起漣漪。
破繭而出的是一條孽龍,從鋒利的三條尾巴到長長的脖子上全是數不清的眼睛,頭部卻是長着獨角的仇明模樣,眨眼間就從黑色巨繭中鑽了出來,張開雙翼足足有十來丈長,在天空中宛如一朵烏雲。
“大慶的龍氣,怎麼可能催生出這種怪物?”任方瞪大了眼睛,滿是不可置信。
不止是他,所有人的目光都凝重了起來,一個王朝的氣運,代表是否能鎮壓江山,福澤萬民,氣運穩則江山穩,氣運亂則天下大亂。
“難怪這世道詭譎的事情越來越多,與朝廷不是沒有關係的。”激鬥中的宮宏眯着眼睛,他面前那隻蜘蛛怪異已經如同氣球般炸開,滾滾黑霧都融入了大繭。
“師姐,待會如果勝不了,你就用九霄轉靈符逃走,這個消息必須讓太清道的大能們知曉。”任方指尖閃過一點金光,隱隱可以看清其中是枚玄奧無比的符籙,“這裡論遁術,只有你最強。”
“說什麼傻話,這種邪祟勝不了我。”馮雨春運起全身法力,滿頭青絲都飄揚起來,甚至眼角都肉眼可見的出現了幾絲魚尾紋,頓時天吳虛影發出陣陣怒吼,八把兵器交叉着朝着孽龍打去。
“嘿嘿嘿,怒濤門.....殺掉......殺光!”孽龍頭頂的仇明頭顱眼中一片猩紅,早已沒有了意識,只留存了要將怒濤門覆滅的執念,身上的千百隻眼睛驟然張開。
砰!!
瞬間,面前就像是多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層層交疊的眼睛虛影密密麻麻,令人看起來毛骨悚然。
這些眼睛彷彿每一隻都有自己的意識,能將妖魔化的龍氣完全掌控,直接將這八把兵器的碰撞傷害全部擋了下來,沒有令他受到一點傷害。
趁着孽龍拖住天吳虛影的空檔,卓泰冷哼一聲,快速的飛凌望海閣邊,看着銘文交織的望海閣,手臂猛地揚起,鎖鏈晃了幾晃便分化萬千,直接朝着整個碧波庭的陣法中心砸了過去。
砰!
整個望海閣都劇烈的搖晃了幾下,鎖鏈雖然沒有將其主體破壞,確是讓其外面的銘文防禦暗淡了不少,隨後在靈石的補充下緩緩恢復。
見自己的攻擊有效,卓泰自然是沒有放棄的道理,繼續用起自己的鎖鏈開始拍打,終於銘文防護的修補速度還是趕不上破壞,居然真的出現了道道裂痕。
突的,一個蒼老的身影拄着梨花槍從其中走了出來,顫顫巍巍的樣子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但他的步伐緩慢卻堅定,一步一個腳印從這座面朝這廣袤無垠碧波湖的高樓走了出來。
金鐵交鳴之聲,混雜着鬼物的咆哮和門徒的怒吼聲聲入耳。
看着這座血與火交織中的碧波庭,聞普怔怔的瞪大了雙眼,渾濁的瞳孔幾番震動。
同樣是這樣的陰天,同樣是這樣森寒刺骨的寒意,八歲的他從山上砍柴回來,發現自己的小山村已經是一片人間煉獄,年幼的放牛娃嚇得連腿都軟了,手腳並用便往外跑。
啞巴母親一邊跑一邊遠遠的對他瘋狂揮着手,卻喊不出半點聲音,最後被一個長舌鬼物拖進進去嚼吃了,臨死的時候一直看着他的方向。聞普想起母親死時的表情,說不出話的她看見自己逃跑,臉上居然罕見的露出欣慰。
如今想起,自己能活下來,她是不是很歡喜呢?
聞普的腰身慢慢挺得標槍般筆直,如同力抗蒼穹的枯木最後的不屈,朝天空輕聲道:
“老天借我半刻鐘,不入輪迴亦不悔。
可否?”
遙遙間只聽得蒼穹中雷電閃過了幾下,悠悠傳來一個字。
“可。”
百曲求其直,百虛求其實。
心有不屈意,槍出鬼神驚。
虛空震動,一股難以言傳的壓力擴散開來,以聞普爲圓心,層層水浪炸起。
九道雷電自天空而下,融入了他的梨花槍中,融入他老邁的身軀當中。
八歲那年逃出來,他帶走的只有一根粗木扁擔,那是孃親親手爲他做的,隨後一路乞討來到紫華府,被怒濤門練槍的聞管事看中,賜姓收歸門牆。
家境優渥的師兄們,用的是上好的白蠟木做槍,聞普沒有錢,只能將就用着這根粗陋的扁擔棍子。
聞普的槍術越發出神入化,到最後連師父也自嘆不如,可他還是用着這根扁擔棍子,只是將其加上了個鐵槍頭。
此時,場中無數人的兵器都嗡鳴起來,甚至有脫手而出的慾望。
對着聞普,準確的說是他手中那根扁擔棍子製成的梨花槍,低頭行禮。
槍爲百兵之王,它們在朝聖。
哪怕這跟梨花槍,原先是出自一個山野村婦的粗製濫造之手,用來給放牛娃上山挑柴時減輕負擔。
“哈哈哈哈,半刻入道,夠了!”
滾滾雷光之中,聞普鬚髮皆張,撫摸這已經被摩挲到光滑無比的槍桿,用手握住後抖了一個大龍。
發着錚錚輕吟的長槍,只是樸實無華的往前一遞,卓泰就面色狂變,狂催先天真氣,卻半點也無法躲避,隨着胸口陡然出現一個空洞,他砸在地上失去了聲息。
沒人看清,好像那個空洞生來就在這個先天高手身上。
卓泰,死!
一招滅先天!
“想不到雲州這等地方,還能出現如此人物,好一個向天借道以入聖。”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從遠方踏雲而來,惡面黑袍人揹負着雙手站在雲氣之上,肉眼可見腳下翻滾的竟然是無數冤魂惡鬼,如同黑雲壓城般的氣息讓人心頭喘不過氣。
“可惜,終究只是空中樓閣,若你憑着這份感悟,穩紮穩打不日就能徹底入道,得千年壽命久視長生,現在爲了怒濤門強行破鏡,人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連轉世之機都放棄,換來這半刻,值嗎?”
“殺你便值得!”
聲未到,人先至,聞普只有半刻,自然是不願再多說話,人槍合一宛如蛟龍出淵,直直的從朝黑雲之上殺去,頓時濃郁彷彿亙古不化的黑雲被射出了一個漩渦狀空洞,聞普以一人一槍,攪動風雲,鏖戰萬千鬼怪,打雷般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黑霧頻頻被撕碎又複合。
頓時鬼哭狼嚎聲不絕於耳。
這一日,聞普北地槍王的風采,再度重回於世。
“聞老拖不久,弟兄們該拼命了!”
“堂堂七尺男兒,居然還要靠長輩庇護,我等有何顏面苟活於世。”
“亂我怒濤者死!”
雙手鮮血淋漓的甲士有的手指上已經露出森森白骨,仍然死命的往弩機裡裝填拉弦,碧波湖上弩箭爆射的蜂鳴聲就沒有停過,而被數只妖鬼啃食身體的藏海高手丹田發熱,肆虐的真氣爆發開來,大吼着將自己連同周圍的東西全部撕碎,有的甚至學起了閻九陰,大口吃起了怪異的血肉和凝實的魂體。
也許他們此前還有畏懼,有害怕,但現在這些人都視死如歸。
一時間,怒濤門徒從上至下都激發了血勇之氣,紅着眼睛嗷嗷叫着往前衝,比妖魔還要兇三分,頓時在氣勢上壓得掌夜司衛和怪異們擡不起頭。
如同絞肉機般的戰場越發焦灼。
“呵呵呵,再多死一點,再多死一點吧。”
周建站在遠處,喜怒不形於色的他,此時眼中也閃動着興奮的光芒。
一顆玉珠在他手中,彷彿裝着一個世界,隨着無數人的死亡,紅光大盛。
............
“碧波庭絕對出事了,快啊,快一點啊!!”
哪怕隔着水面,剛剛聞普入道的動靜仍然傳入了寒潭洞。
劉弊滿臉猙獰,渾身鮮血,肩膀上已經被寒風颳得露出了骨頭,手還不要錢似的將各種藥材塞入嘴中,嚼都不嚼就吞入了肚子,將其化爲滾滾血氣修補肉身,瘋狂追趕着這催命符般的寒氣。
只要稍有中斷,血氣無法點燃陽火,丹田內部就會徹底失衡爆炸,他會直接身死。
剛剛上面的動靜看來,碧波庭現在的局面絕對不容樂觀,別說劉弊現在實力受損,就是全盛時期也就是藏海巔峰的戰力,剛剛的波動遠超先天,恐怕有傳說中的入道,劉弊根本無力左右戰局,唯有向死而生,全力突破,起碼也要有先天的戰力纔可能參戰。
“嗯?!”劉弊手朝儲物袋抹去,卻摸了個空。
那無數藥材,足足在儲物袋中堆了個小山的藥材,居然不知不覺,全部被吃完了,現在半點渣渣都沒剩下。
沒有了藥材補充血氣,丹田內的陽火頓時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了起來,好像下一刻就會熄滅,從劉弊的雙腿開始,冰霜開始往上蔓延,很快那一部分軀體就失去了知覺。
劉弊默然,看了眼懷中的陰陽石板,拿到手中端詳了兩眼。
誠然,用陰陽石板他能出去,也不會死,可以找機會逃出去找個安穩的地方慢慢修煉,靠着深紅的速度,很快就能回來復仇,但覆巢之下無完卵,鹿兒,蘭兒,任老頭,師孃,蘇老,所有的親朋好友都會死。
“曾經我無能爲力,奶奶到現在還沒找到,這次我絕不後退半步!”
劉弊一咬牙,將陰陽石板扔到旁邊,斷絕了自己最後的退路,眼中只剩下滿滿的決然。
“要麼破,要麼死!”
頓時寒風將他包裹,冰霜眨眼間的功夫就蔓延到了他的脖子,最後是嘴巴,鼻子,清冷的雙眼,丹田中的陽火彷彿燃燒過後的餘燼,被寒氣徹底淹沒。
此時劉弊物我兩忘,將肉身的所有傷痛全部拋棄,看着自己的肉身歸於沉寂,如同老僧入定般,面色古井無波。
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乃懸空古寺不傳之秘。
生滅之間,鑄就金身,難道僅僅止於剛柔並濟嗎?
非也。
劉弊悟了,在基於數門橫練功法的基礎上,他終於看到了前方的道路,以前他太執着了,眼界也太過狹隘,僅僅將目光放在怎樣保持自己肉身的圓滿,殊不知真正的圓滿是超出肉體本身的。
非是金身不壞,非是肉身不滅,而是置死地而後生,於寂滅中涅槃,擺脫了肉體的桎梏,這纔是這門功法的終點。
這一次,沒有使用深紅,也沒有用靈能,真正的靠着自己。
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入神!
凌厲的寒冷中,一尊雙手合十的老僧出現在劉弊背後,低着眉頭,寶相莊嚴,口中唸誦起了蓮花梵音。
冰霜開始消融,原本已經廢掉的筋骨泛起琉璃色的光芒,純陽琉璃體在這股佛力的浸染下,頓時更勝從前,劉弊整個人宛如枯木逢春猶再發,於極致的寂滅中煥發了生氣。
丹田中的陽火剎那間被徹底點燃,濃烈的熱意與寒氣相互抗衡,渾圓如意。
“幽泉碎玉勁,入門。”
“幽泉碎玉勁,小成。”
........
劉弊如同老僧入定般,最後幽泉碎玉勁這門不過內練的功法,在寒氣充盈的寒潭洞,短短的十幾息功夫就來到了圓滿,與純陽琉璃體在丹田內分庭抗禮。
“深紅。”
一聲輕呼,虛幻的界面浮現眼前,劉弊看也沒看其他,直接點在了純陽琉璃體和幽泉碎玉勁的融合按鈕上,注入了自己所有的靈能。
頓時面板模糊了起來,過了幾息才重新恢復。
世界陷入停滯,隨着劉弊的丹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金一藍的兩股氣息瘋狂旋轉起來,宛如天地初開般,時間在這一刻失去了意義,劉弊眼中交織着清濁二氣,努力的保持着自己的心神,在這中變化中維持自我。
這是以前都沒有過的感覺,不管提升什麼功法,都沒有過這種所有東西,所有意義都要被摧毀的感覺。
“宿主力量突破100。”
“宿主體制突破100。”
.......
接連的系統提示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