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是毒餌,卻還不得不吞下去。
大燕需要時間,東胡人也同樣需要時間來休養生息,就算雙方簽定了和平條約,大燕也不得不在遼西駐紮軍隊以防備東胡人突然撕毀條約,遼西郡兵已經全廢,原張守約麾下的大將除了張灼以外,路鴻,黃得勝,顧長衛等老將盡皆被殺,而支撐遼西的另一根支柱高遠也將不復存在,如果不在遼西駐軍,等於便向東胡人敞開了大門。
更何況,東胡人還塞了一個大麻煩回來。那就是周淵,怎麼處理他,也是一個大問題。
“周太尉回來後怎麼辦?”淳于燕看着檀鋒,憂心忡忡。
“他一入遼西城,立即秘密逮捕。”檀鋒眉頭一擰。“然後立即押往薊城。”
“可即便那些士兵被扣在東胡回不來,但是高級將領也會回來,另外,周玉麾下那數萬將士,他當真能節制得住?”
“沒有關係。周玉統轄下的那數萬大軍先駐紮在牛欄山大營,將他們與周淵隔離開來,逮捕周淵之後,在押赴薊城的途中,太尉說不定會因爲大敗而歸,憂思成疾,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哪又有誰能說得清呢?至於其它的那些大將,哼哼,蛇無頭不行,沒有了周淵,他們又能如何?想想李雲聰吧,如今還不是乖乖地爲我們做事。”檀鋒冷笑。
看着檀鋒,淳于燕突然覺得背心裡涼嗖嗖的。
數日之後,淳于燕偕同圖魯直奔和林,前去東胡王庭與索普磨嘴皮子,明知在這樣的條件之下,不可能再爭取到什麼,但終於做點事情來表明大燕的態度。
而檀鋒,則率衆奔赴草原,追趕張君寶而去,周玉哪頭他並不擔心,但對於張君寶。他卻是一百二十個不放心,高遠主力雖去,但徵東府衆人身邊,還有葉真統率的一千原葉氏私兵,這可也是一支勁旅,檀鋒可不想陰溝裡翻船,將大好局面毀於一旦。
一切皆已就緒。箭在弦上,勁已蓄足。只待引弓。
而此時在草原深處,徵東軍卻是一片喜氣洋洋,步兵統率的積石城援軍,按時抵達了預定地點,與高遠勝利會師。
步兵,橫刀,虎頭,公孫義等一干將領統率着數千將士,攜帶着無數的軍糧物資匯入到了高遠的軍隊當中。這使得高遠的軍隊從三千步卒一千餘騎兵驟增到了六千步卒有三千騎兵,聲勢驟增數倍,看到這些龍騰虎躍的軍卒,洛風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暗自慶幸自己又一次作出了正確的選擇。來援的徵東軍中,他看到了更多的匈奴人,特別是那一千五百名騎兵隊伍之中。盡然有上千人是匈奴人,而他們顯然與那些大燕士兵已經完全融合到了一齊,雙方說說笑笑,勾肩搭背,親熱異常,大家都身着統一的制式服裝。若不是面相迥異,當真是很難區分他們的民族。
這讓洛風很是感慨,多少年來,匈奴人與中原人見面,除了彼此廝殺,仇視之外,根本不可能這樣和諧相處。而現在卻在他眼前發生了。
洛風慶幸自己抱上了一條粗腿,看着那些生氣勃勃的同袍,再看看自己有些面紅肌瘦的族人,不禁暗自嫉妒起來,自己怎麼沒有早一點遇上高遠高將軍呢!
洛風熱情地後來的那些匈奴人攀談起來,他們都來自高遠向他所述的那一片熱土,洛風原本有些半信半疑,但從這些匈奴人嘴裡說出來,哪可就不同了。
只要去了積石城,便會分給房屋,土地,牛羊,願意農耕,便有人來教各植技術,原意繼續放牧,便會分給你一塊牧場,閒暇之時,城內有無數的工作在等着你,按天付酬,決無拖欠,城內城外,聚集着超過十萬人,胡漢混居,但卻彼此關係融洽。
聽着這猶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洛風便恨不得一步飛到那積石城去。飄泊太久,他與他的族人都渴望着有一個安安穩穩的家。
士兵們一片歡慶鼓舞,而在另一邊,高遠卻神色凝重,在他身前,步兵正在對他講着在他離開的這一段日子裡,遼西,扶風,以及薊城發生的一切。
“寧則誠就這麼倒了?”高遠震驚無比。特別是下手的人,居然是那個他熟悉的檀鋒時,他心中的愕然,當真是無以復加。
檀鋒在漁陽之時,多次合作,在他奪下全城之時,正是檀鋒第一個率領騎兵趕到,解了他的危局,而且從他那時的表現來看,他絕對是寧則誠的心腹之一。
他萬萬沒有想到,寧則誠居然是倒在這個人手中。
“蔣長史說,這個檀鋒比起寧則誠來,要危險得多。”步兵鄭重地道:“此人心胸城府,比起寧則誠,要更厲害,他隱忍多年,一朝發難,便準確地打中寧則誠的七寸,以寧則誠的本事,毫無還手之力,便被檀鋒一舉拿下,長史說,一定要小心這個人,而且看此人近期所作,只怕琅琊有危。”
高遠默默地點點頭,心中卻有些難過,此人縱然不算是自己的朋友,但在自己內心底,卻還是極欣賞此人的,想到以後便要互爲仇敵,不免有些心有慼慼。
“還有一件事。”步兵猶豫了一下,看着高遠,欲言又止。
“什麼事,幹麼吞吞吐吐的,難道說還有比寧則誠倒臺更驚人的事情麼?”看着步兵的臉色,高遠莫名其妙地道。
“將軍,這件事如果說起重要性,的確比不上寧則誠倒臺,便他對於將軍而言,卻肯定是更重要的了。”步兵嘆了一口氣。
“什麼事?”高遠的臉色沉了下來,“講!”
“路將軍不幸過世了!”步兵低下頭,聲音也沉痛起來。
“你說什麼?”高遠一下子跳了起來,“路叔叔不在了?是誰殺了他,東胡人麼?叔寶他們全軍覆滅了?”
“不是!”步兵搖搖頭,“右路軍見機得早,叔寶將軍率衆突圍,雖然損失慘重,但叔寶將軍帶着路將軍,黃將軍等都突圍而出了,但在赤馬境外碧秀峰,他們遭到了張君寶與張灼的伏擊,三位將軍以及麾下一千多突圍而出的遼西郡兵盡皆喪命於碧秀峰上。黃湛因爲斷後,晚到半天,卻是躲過了此劫,他在現場找到了諸多證據,還有一個僥倖身受重傷卻沒有喪命的士兵,從他的口中,得知了直相,現在黃湛便在積石城中。”
轟的一聲,高遠將手中的頭盔重重地慣在地上,濺起一地的灰塵,如果路叔叔他們是死在東胡人手中,他也沒什麼可說的,與敵廝殺,將軍殞命沙場,這本來就是宿命,你不殺我,我便殺你,沒什麼可怨憤的。但這樣冤枉的死在張君寶手中,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張君寶殺他們,是爲了這遼西郡守之位麼?”高遠語氣森森地道。
“是,張君寶勾結燕翎衛李雲聰,毒殺了張守約,但他也知道,只要張叔寶回來,他的這郡守之位便坐不穩,所以一不做二不休,設伏殺了張叔寶,路將軍他們三人,如此一來,檀鋒便無選擇,只能扶持張君寶來穩定現在的遼西形式。而路將軍他們的沉冤根本無法得到昭雪。”
高遠仰天長笑起來,“他以爲抱上了檀鋒的大腿,便可以坐得穩這遼西郡守之位麼?嘿嘿,卻讓他先快活一時吧,等我回到了積石城,再慢慢找他算帳,張君寶,張灼,我要生擒活捉了他們,生祭路叔叔以及步寶和得勝將軍。不殺他們一千刀,絕難泄我心頭之恨。”
步兵點頭道:“這樣的牲畜,自然不能讓他死得太容易。但是將軍,蔣長史說,我們的危機恐怕現在纔開始。張君寶栽贓將軍您裡通東胡,陷大燕軍隊於絕境,偏生這一次周淵的主力盡數被困於和林,右路軍張君寶全軍覆滅,連他自己都死了,就只有您這左路軍安然退回來,到時候,只怕愚夫愚婦,根本就不辯真假,我們的處境便會極爲困難。而檀鋒既然不能拿下張君寶而要扶持他,便也只能默認他加於將軍身上的這個罪名。所以長史才說,琅琊有危,以檀鋒的本事,自然能從這件事上,找到於他最有利的契機,那便是將琅琊趁機收回。”
“可是我還在!”高遠冷然道。
“我在協助葉真打垮了張灼部將吳應東對徵東府的追擊部隊之時,扶風城中的鄭均送來了情報,從東胡戰場歸來的周玉部隊正在調集糧草,準備軍械,鄭均多方打聽,刺探到了周玉竟然將率軍前來草原。”步兵道。“他恐怕是來對付將軍的。”
高遠仰天長笑,“好,好得很,外敵未去,便要自相殘殺了,既然你不仁,那也休怪我不義了,周玉,你敢來,我便敢滅你。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你們的臉色會是如何的精彩。”
“長史也說,那周玉只會以將軍發出前的軍隊來猜測將軍的部衆數量,萬萬想不到我們這裡還有一支隱藏的軍隊,以將軍的本事,一定會將周玉打得落花流水。”
“他倒是信任我!”高遠笑了笑,“他們既然對我這裡下手,想來對積石城也不會放過。積石城哪裡,長史有把握麼?”
“長史說,一切都請將軍放心,積石城定然穩若磐石,如果將軍這邊打得快,打得好,說不定返回積石城時,還能趕上去掃尾!”步兵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