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星官幾乎是立刻地邁步掠到了象徵着周天星辰的玉璧之前,看到那一點流光亮起,而後迅速地湮滅了,遲疑了下,還是伸出手去觸碰,只留有一絲絲的熾烈之感,於是星官驚疑不定:“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旁邊有人詢問道:“怎麼,火曜之星的神職醒了嗎?”
天官回答:“不曾。”
“但是祂體內的力量,確實是受到了引動……”
“出現了異變。”
“是意外,還是……”
……………………
憤怒的嘶吼之聲化作了咆哮,在齊無惑牽引北極星光的時候,那邪穢之氣所化妖魔似乎本能,不願意具備驅邪和殺戮之意的星光落下,於是本能地伸出手去,五指張開,想要阻攔住星光,但是北斗氣機落下極快,祂如何能阻攔得住。
第二隻手也伸出,兩隻巨大的手掌交疊朝着少年道人狠狠的按下去。
身長千米有餘的長龍昂首長吟,忽而再度提高速度,撕裂下了敵人一小半的身軀,靈妙公同樣出手劈開這妖魔身軀,但是那穢氣散開未曾消弭,而是猛然聚攏起來,血肉迅速地恢復,聚攏,重新化作了身軀,出現鎧甲,手臂,轉眼之間,就已經化作了三頭六臂姿態。
面容有猙獰,有憤怒,有慈悲,手持各色兵器,而後雙手一抓,抓住敖流的真身,其手掌頗猙獰,有利爪,泛幽光,和龍鱗碰撞,迸出雷火,能抵禦雷霆的龍甲,竟然在這一抓之下,鱗甲盡碎,敖流發出聲聲怒吼,劇烈掙扎。
而那穢氣之物另兩隻手手持一柄散發灼灼黑光的戰斧,猛地朝着上面一架。
靈妙公的戰刀被卸去力道,朝着一側劈斬落下滑落。
兩位地祇的攻擊沒能阻攔住這妖魔,反倒是令其動作更爲狠辣,雙手交疊朝着齊無惑狠狠地按下,正對着齊無惑的是一張本來平和慈悲的面容,此刻也是化作忿怒相,只是祂在下壓的時候,卻似乎察覺到不對。
一點火光就在他面前落下。
穿破了他交疊的掌心。
赤色的火光猛烈燃燒着,而後這本來以詭計展現出三頭六臂之姿態的大魔神忽然爆發出了劇烈的慘叫,似是承受了難以忍受的痛苦,身軀劇烈震顫,鬆開了老龍王,再攔不住靈妙公,原本交疊在一起,想要直接按殺齊無惑的雙手,竟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無比的空洞!
什麼血肉,筋骨,穢氣。
盡數都消失!
那空洞的邊緣甚至於還可以看到金紅色的火光緩緩燃燒。
敖流怔住:“這是?”
靈妙公嗓音沉緩:“火……”
“齊判官可還好?”
他們低下頭,看到那少年道人身上已變化模樣,道袍之上的水雲紋路似有變化,先是雷紋,此刻又染上了灼灼火光,袖袍垂落之下,星官的氣息極爲濃郁,北斗七星的加持和另一股說不出的熾烈氣機匯聚,最終直接霸道無比地驅散了判官之力留下的天眼。
少年道人的髮梢已染上了赤金之色,眉心衍化出燃燒火焰之痕。
黑髮,木簪,道袍赤色火焰紋。
眉宇澄澈,氣機幽深。
眉心已有赤紋,髮梢亦帶焰色。
星辰之力和火焰的氣機同時存在,靈妙公和敖流對視一眼,心中疑惑,北極驅邪院是凌駕於雷部和鬥部之上,怎麼會牽引來這樣的星力,況且這模樣,顯而易見是已生出其他變化。
齊無惑不解,五指握合,道:“這就是北極驅邪院的加持……”
齊無惑本能握着手,來自於星辰之力的感應,火焰流轉變化,雖然說只是一次性的,像是旁人借給他用的元炁,但是此刻卻仍舊在掌控之下,靈妙公微微鬆了口氣,身軀一晃,出現在齊無惑一側,仍舊巨大巍峨,道:“小友小心。”
“你藉助了北極驅邪院之力,但是隻是得了力。”
“用有力而無法門,也無法真正施展出這力量的精妙之處。”
“可切記小心,勿要白白耗費了力量。”
少年道人頷首,靈妙公也不是拘泥的人,只是道一聲好,而後和敖流對視一眼,齊齊選擇了自己的對手,一者選擇了左側殺去,一者則是長嘯引動雷霆廝殺向了右側,靈妙公平素的模樣實在是溫和,但是此刻卻是殺性十足,身高千米,掌中之刀劈斬皆引動狂風呼嘯。
敖流則引動無盡暴風和雷霆沖刷着右側之面目。
於是一側兵戈盛行,砸落在地上,切割出無數的裂隙,改變了地形地貌,另一側則是天象大變,風雷交割,先前這些亂流攪動存在,齊無惑甚至於無法靠近,更不必說參與此戰,但是此刻這些混亂的元氣被道袍之上的星辰力量抵抗。
齊無惑能夠再度引動元炁施法。
踏前一步,狂風猛地席捲,先前自己琢磨的時候,只能夠掠身上高處給那小道士將飛起來的木劍抓下來的小手段,此刻卻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其風席捲,齊無惑如踏長龍,瞬間掠至那因爲雙手被洞穿而瘋狂震怒的面容前。
那本來慈悲平和的面容怒張,雙手被洞穿的部分似乎極難以復原。
索性直接握住了降魔杵和劍,朝着齊無惑劈下來。
那像是一座山朝着人砸落。
只是狂風就足以讓人的身軀難以移動,只是其揮舞手臂發出的巨響,就足以震懾人的心神,道人髮簪上的北斗星光流轉,心神比起往日更爲冷靜,身子攜帶了一絲雷霆,速度猛地暴漲,直接自其雙手空洞之處掠過。
掌中的煉陽劍鳴嘯。
齊無惑此刻身帶星力,煉陽劍盡數都能夠承受。
少年道人出劍。
劍勢凌冽,完美轉化了北斗羣星之力,於是搖光破軍星的力量傳遞出去,劍光暴漲。
穢氣魔氣所化的魔神驚怒非常地咆哮,身子朝着一側偏移,其手中的金剛降魔杵上,竟然出現了一道道裂隙,清晰無比,雷霆在其上奔走,長劍極痛快地鳴嘯着,齊無惑凌空一劍斬出,又架住了其另一隻手橫斬而來的巨大法劍。
巨門星力給予他強大的力量,能夠對抗這些攻擊而不會被震退。
靈妙公看到少年道人持劍而行,和這一隻極強大的魔神交鋒絲毫不落於下風,心中的擔憂終於是放了下來,於是奮力揮舞掌中兵刃劈斬下來,放聲大笑道:“劍法不錯,判官從何處習得啊?”
少年道人回答:“自創。”
靈妙公微怔。
旋即笑得越發酣暢淋漓。
卻不知道遙遠之處,被靈妙公強行避開和轉移了的蒼生擡起頭,仍舊可以看到此地發生的大戰,老松樹呆滯地看着那持劍揮灑的少年道人,轉過頭來:“啊,是他,我是說,是……”
一側的山間靈性們都沒有心思回答他。
只是無比擔憂地看着那邊的交鋒,風雨雷霆,如山嶽般的地祇真身,揮灑的劍光,引動了風火,碰撞交鋒的時候,山脈都被移動,樹木被劈斬碎裂,而後焚燒,雷霆在天穹,也在地面上奔走着,厚重的雲層下壓,被火光和雷光不時照亮。
這已不再是他們能參與的爭鬥。
齊無惑因那一次和黑衣大道君的論劍,對於劍術的上限已有所領悟,才能夠如臂使指地以劍術馭使這星力,靈妙公揮刀橫斬,逼迫得那巨大的妖魔後退,又被敖流的雷霆封鎖,不得不半跪下來,身軀跪倒下的時候,似乎連大地都微微震顫了下。
氣浪暴起,彷彿風暴席捲而過,令百年樹木,拔地而起,合抱青石,化作齏粉
少年道人趁機掠身上前,劍光大盛,硬生生將這魔物的兩柄質地極高的兵刃劈碎!
此劍兇威之盛,即便是靈妙公和敖流都要驚歎。
齊無惑掠身近前,欲以劍訣直接斬此神魔。
但是這個時候,少年道人,敖流,還有靈妙公卻看到那魔神嘴角一絲絲獰笑,神色皆變,道:“不好!!”
“小友速退!!!”
靈妙公戰刀橫掃,敖流直接欲纏繞此魔,卻已遲了,其張開口,怒聲咆哮。
一道道泛黑之火猛然朝着齊無惑吞噬而去。
因此魔極巨大,猶如羣山峻嶺,天上有神名之爲巨靈,也不過是這樣的手段和身形,可以硬生生在癲狂之姿態下,硬拼浩瀚一州之地的地祇之首,已名之爲公的靈妙公和一千里涇河水府的龍王敖流而不落下風。
此刻這殺手鐗用出來,巨大無比。
火焰覆蓋範圍足以將一座山都融化,齊無惑的速度根本避不開。
靈妙公面色難看:“劫火?!”
這是佛道修行者難過的三災之一。
齊無惑一咬牙,星辰之力迅速被融化消散去了,即將恢復到原本的狀態,已能感覺到那熾烈之火,畢竟只是被傳遞了一道力量,少年道人未曾退卻,眼底閃過一絲絲倔強決然,這個時候才能看得出當年錦州的逃難對他性格的影響。
指訣一起。
劍鳴暴起。
那一口煉陽劍此刻迅速無比地出現在齊無惑面前。
直接用出了混元劍經之中唯一的守招。
以守爲攻!
殺與護,不過我一念之間!
無盡劍光,庇護吾身,撕裂火海,那巨大如長河的劫火硬生生被撕扯出一條道路。
少年道人直接從這劫火之中撞出來。
劍氣鳴嘯,袖袍微揚,落在那妖魔巨大的面上,右手按在其眉心。
頓了一頓。
少年道人眉心的火光猛地大亮。
敖流和靈妙公本來欲要撲殺而去,卻忽而覺得一股熾烈之感撲面而來,二者身軀都驟然凝滯住。
而後看到前面那如同長河般的墨色劫火忽然凝滯住。
給予人一種恐怖壓抑之感。
敖流不敢置信。
劫火……停止燃燒了?!
少年道人眸光安靜,掌心朝着下面微用力壓下,最後的力量全部都爆開,一按,於是劫火忽然崩塌,另有火光焚燒暴起,心懷擔憂,遠觀看此戰的地祇們忽而怔住,先前所見的,是那雲層厚重,像是有無盡的雨水要落下,壓抑地讓人要喘不過氣來。
可是現在,雲層厚重,卻不知爲何朝着外側膨大,擴張,變化。
旋即撕裂,粉碎,金紅色的光明穿透出來。
老松樹呢喃地道:“太陽……?”
“不,這是,天,燒起來了?”
熾烈之光透過雲海,燃燒,舞動。
熾熱的高溫幾乎讓人難以呼吸。
那不知道籠罩多麼大範圍地面的厚重雲氣,在此刻被盡數點燃了,無邊火焰,舉火焚天,猙獰神魔痛苦嘶吼朝着下面墜下,就在這可怖的火光下燃燒化爲灰燼,而在剎那之間,衆多的地祇彷彿看到了天被燃燒了,萬物都安靜下來。
燃燒的天穹之下,三頭六臂,有千丈之高的妖魔落下焚燒。
一側是如同山嶽般巍峨的地祇,一側是旋轉盤旋的神龍。
而少年道人站在虛空之中,似乎是運轉力量過於激烈,髮梢微微揚起的時候,帶着熾烈的金色,他右手擡起以成劍訣,背後是燃燒着的天穹,赤金色的層層漸變火光不斷擴大,眉心是微微泛起流光的火焰痕跡,垂眸看下。
這是老松樹在最終壽數將盡的時候,仍舊會和那個時代的山中靈性們談論起來的事情,是他這漫長的壽數中,再也難以忘卻的畫面。
而齊無惑只是感覺到自身的力量幾乎有種被徹底抽離的感覺,身軀微動,險些砸落下來,那卻被靈妙公伸出手接住了,少年道人徐徐呼出一口氣來,靈妙公道:“速速安心寧神,勿要讓自身元神渙散,接受力量便是有這樣的隱患,會引動自身的元炁元神。”
“一個不小心,反而會損傷自身的道基。”
“是以若非必要,纔不會有誰用這樣的手段,速速凝神。”
而敖流則是長吟聲中,帶起了水流飛上天穹,將那徹底燃燒起來的雲層撲滅,此火似乎極難以熄滅,但是現在也沒有了後續支撐,在老龍王不計代價地撲滅下終究是散去,沒有化作無數火光砸落人間這樣的慘烈畫面。
少年道人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老龍王和靈妙公都在,道:
“兩位……那魔物……”
靈妙公道:“已被誅殺了。”
靈妙公神色凝重道:“祂的手段,已經是天界那位先鋒將軍巨靈神的層次了,若非是小友你出手的話,我和這老龍頭,怕是要死一個才能壓得住他,我本來打算自己上,能托住北極驅邪院來援便是,不過你爲何來此?”
少年道人沉吟,將自己來此的緣由說了,先前藉助星光的時候,此地的位置座標已在北極驅邪院所知,道:“這樣的話,此劫的源頭就被打破了嗎?”
性靈提示,這次的劫難來自於這裡,人間城池則是有人道氣運在,那是匯聚無數人之氣機而成的,據城池而守,便是那尋常的妖魔也不能作亂的,而中州是大州,是比起當年錦州更大的地方,人口更多,不會有問題的。
但是不知道爲何,少年道人總覺得心神不得安寧。
而云海焚盡,又被落雨吹散,倒是視線開闊,少年道人感覺到心神疲憊,有種大戰之後的感覺,擡起頭遠遠看去,忽而微怔,他眸子瞪大,看到無數的黑光雲海正自朝着中州府城的方向過去——
先前此地有堪比天界先鋒戰將的穢物存在,倒是遮掩住了。
此刻這魔氣被一焚了個乾淨,元氣流動反倒是清晰無比。
少年道人瞳孔收縮:“……調虎離山?!!”
“真正的目標其實是,人道氣運存在的中州府城?可是人道氣運,辟易百邪。”少年道人忽然想起來自己在太子身上得知的人道氣運的本質,那是以萬萬人的元神一縷,萬萬人的元氣一絲,匯聚在人道氣運之器上而凝聚的力量。
沒有誰說,魔氣邪氣只會侵染妖而不會侵染人。
也沒有誰知道。
若是此刻執掌中州府城的人道之器的,如果不是人,會發生什麼事。
少年道人起身,看到因爲周圍黑雲厚重而可以被肉眼觀測到了的人道氣運護罩,看到那人道氣運的庇護緩緩崩塌,黑雲終究侵染到了整個城池,以此爲核心點,有黑雲自此地流光,少年道人看到那黑雲只是一道一道的黑色妖魔,蓋因太多,遠觀如雲!
“人道氣運被做了手腳?”
少年道人似乎明白了什麼,又有誰有資格和手段,能在這人道氣運上做這樣的手腳?
當年錦州的火光再度在他的眼底燃燒起來了。
“狗賊……!!”
中州府城的城主府,一名穿着鎧甲的中年男人皺着眉頭快步往裡面走,旁邊的管家則是在拉着他苦苦勸說道:“將軍,將軍伱聽我一勸啊,今日城主身子不好,不能夠見客人,你體諒體諒,明日再來吧?”
“明日?!”
“事關國計民生,安有什麼明日?!”
“大人在哪裡?我現在要見他!”
這武將一把掀開了管家,推開門道:“城主,城外似有妖魔之氣大盛,怕是【年獸】有出,府城倒是無懼,百姓多有在外的,城主該要派遣軍隊……嗯?城主?”
武將看到那位先前拜訪太子的城主低着頭在屋子裡面坐着,身子顫抖。
微微皺眉,大步上前,一把按住城主的肩膀道:“你……?!!”扳過身子,看到城主面色蒼白,雙眼已無神光,額頭滲出冷汗,身上自有一股邪異,這將軍下意識關心,可旋即感覺胸腹一痛,已被刺穿了,他面色驟變,低下頭看到了自己的心口被一根樹枝穿過。
而這樹枝藤蔓起伏呼吸,是來自於眼前城主身上。
此將揮劍直接劈碎了刺穿腹部的藤蔓,一腳踹翻此刻狀態不對的城主,猛地轉身便是逃去,大步奔走,城主跪在地上,頭顱低垂,卻早已死去,有妖魔剝開他的身子爬出來,舒展身軀,武將奔出,卻見到有藤蔓阻攔,一劍一劍劈碎,將那管家也直接斬殺,嘗試逃出去。
已經按在了門上,卻身子再動不得,低下頭,看到有藤蔓盤旋,將自己吞噬。
他奮力砸着距離自己一步之遙的門,不甘怒吼道:“城主是妖魔所化!!!”
“所有人,跑啊!!!”
旋即被殺。
不甘而死。
天色大變,層層雲氣鋪了下來,人們先前還在慶祝這日子,都覺得有些詫異,煉陽觀的老道人剛剛纔告訴旁人不要出城,回到觀中,看到這樣的畫面,嘆了口氣,小道士明心抱着三黃雞,有點擔心地道:“師父,是要下大雨了嗎?”
“嗯……有大雨了。”
“那師叔怎麼辦?”
“哈哈,他無事的,老師出門一趟。”
“我有傘,而衆生無傘,合該下山。”
“你們兩個在這裡,不要離開,老師很快就回來了,乖。”
老道人笑着摸了摸弟子的頭,然後看向嶽士儒,笑了笑,後者只是拱手一禮,而老道人穿着樸素道袍,踏着芒鞋,揹着劍,把門關上,站在山門的地方,看着山下,雙眼泛起一絲絲凌冽的清光,可見瘴氣四處。
“無上天尊。”
煉陽觀的老道士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