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歸來短暫一日,便是徹底離去了,但是如同火焰一樣,在他離去之前,他將自己的思想和意志最後傳遞給了弟子們,此事之後,佛門雖然沉浸於悲傷之中,卻還是整理心情,仍需要招待真武大帝。
卻也因爲之前,真武大帝君和佛祖的論法畫面,若是先前這些佛門弟子還帶着些驚懼,此刻卻也多出了更多自心中升騰而起的敬重,齊無惑讓其餘諸菩薩,金剛且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只留下來了觀世音和燃燈道人。
那位齊無惑在年少時候就已經相知相識的道友燃燈,此刻神色悲傷,在那種悲傷之中卻又不像是之前那樣地頹喪黯淡,他似乎有什麼話要說,道:“帝君……”
齊無惑看着他,知道了這位故友的心意。
燃燈本身已經遍行過了一十七脈佛法,因爲對那個時代的佛門失望,因此而棄佛修道,此刻重新見到佛祖,又一次聆聽佛祖講法,他心中的悲傷和遺憾,那種複雜之心,齊無惑完全可以理解。
但是燃燈畢竟隨着道人而行了這麼多年,忽而來此,就要離開,他又說不出口,齊無惑忽而笑了笑,道:“我方纔和佛祖做了個約定……”
“佛祖離去的時候,將那一顆菩提子送給了我,那一顆菩提果是數個劫紀的靈物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成熟,不知道何時落下,我還有剛剛對於佛祖道友的約定,還有些事情要去做,所以,就有勞燃燈道友了。”
“請你幫我在這裡看着這一顆菩提果,不知是百年,還是千年。”
“等它成熟之後,告訴我,可以嗎?”
這一句話落下,虛空凝結一道墨色爲底,金色符籙在其中的敕令。
就落在了燃燈道人的身邊。
燃燈道人看着眼前黑衣配劍的帝君,眼底神色波動,最終雙手合十,道:“貧道,謝過帝君成全……”
他說是貧道,卻是行了佛門之禮,在一禮之後,站起身來,推開門去,一步一步朝着菩提樹下,佛祖圓寂的地方走去了,其餘各脈佛門弟子,本來想要阻攔,但是燃燈道人身邊,卻有着一道敕令。
偌大佛國,一十七脈佛法,無數弟子,菩薩,金剛。
因這一道敕令,皆不敢攔。
隔着數步,便身軀一滯,面露驚懼敬重之意,雙手合十,只是行禮,目送這道人持拿敕令,步步遠去了。
而在那佛門最清淨自在的所在,觀世音菩薩嘆了口氣,輕聲道:
“菩提即般若,般若即佛法,佛法即覺悟。”
“帝君這一句話,是說等到燃燈前輩終於於這紛紛擾擾的心境之中,尋找到自身之般若靈光,纔是他的菩提樹成熟,那時候再告訴您,怕就是離別了罷。”
觀世音菩薩感慨,他並沒有坐下,只是站在前方,雙手合十,道:
“佛國如此廣大,不知帝君召貧僧來此,是有何事示下?”
齊無惑看着外面,道:“佛祖重現,講述正法,佛門因此也是蕩盡了當初一十七脈佛陀的偏激執着,但是以道友的瞭解來看,佛門的清淨正大,還能夠維持多少時間?”
觀世音菩薩緘默了道:“一個劫紀。”
他是真君。
哪怕是真君之中根基深厚無比,底蘊也足夠龐大,他日有望大品,此刻終究是真君,對於終劫的成住壞空,六劫輪轉,只知道表面,不知道真實,所以還是以一劫紀爲時間。
觀世音道:“道門清正,是因爲道門不只一家,沒有那麼狹隘諸子百家分散開來,各自承載道的一部分,如此流轉的話,總會能夠維持整體的清澈,但是佛門經此次事情之後,只剩下了阿彌陀佛一位佛祖境界。”
“這樣必然會一家獨大,時間漸長,佛祖不會再歸來了。”
觀世音聲音裡面多有悲傷。
真武大帝道:“佛門需要分流,觀世音道友,遵循老師的約定……”他聲音頓了頓,想到了那位灑脫離去的玉宸大道君,聲音平靜下來,道:“以及對於佛祖的感謝,我會允諾佛門一個穩定的環境,而爲了佛門的清正,需要分出一脈。”
觀世音菩薩似乎明白了什麼,雙手合十,微微一禮,道:
“貧僧,明白了。”
真武蕩魔大帝微微頷首,他起身離去,前去尋找了阿彌陀佛,坐而論道三個時辰,離去之時,佛門匯聚。
真武大帝敕封阿彌陀佛爲現世之佛,彌勒菩薩爲未來之佛。
在佛國的菩提樹前,最爲恢弘的大殿之上,一十七脈諸佛的菩薩金剛們肅穆站在這裡,聽着文殊菩薩宣讀真武鎮天大帝剛剛寫下的敕令卷宗,尊重阿彌陀佛的身份,拂去一十七脈,佛門重歸於一。
稱阿彌陀佛爲——【佛主】
同時宣告彌勒菩薩爲未來佛。
!!!
佛門之中的諸多菩薩驚愕擡起頭,看着最高處,在佛門清淨自在的佛光之前,真武大帝君平靜站在那裡,內着黑衣,外罩廣袖長袍,那柄樸素的神兵抵着地面,目光平靜俯瞰着下方,一左一右,是阿彌陀佛和彌勒菩薩。
現世佛,未來佛,齊齊行禮,臉上神色自是有複雜,有嘆息:
“謝帝君敕令。”
這個敕命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因爲尊重佛祖的犧牲,天庭和真武代佛祖允諾佛門的安定。
但是若是有朝一日,佛門重蹈覆轍,則再令彌勒爲佛祖。
彼時就是彌勒爲現世佛,天庭則自然而然地要再選擇一名未來佛。
是選擇。
是敕命,這代表着佛門即將徹底成爲天庭麾下的大勢力之一,代表着那位玉皇大帝君一聲令下,佛門的佛都要前去聽召,和當年雖然佛國稍弱,卻終究是一個獨立的六界大勢力截然不同。
但是他們並不敢反駁。
堂堂佛國,自強盛時期一十七脈佛法皆有佛陀開始到現在這樣凋敝的狀態,皆是伴隨着真武蕩魔大帝的崛起而發生的,皆是他一柄真武蕩魔劍,斬得諸佛凋零。
這樣的敕令並不肅殺,只是平淡,有一種說不出的浩蕩磅礴,佛門的菩薩和金剛看着那位真武大帝君,一時彷彿有種幻覺,眼前身穿黑袍的大帝君似乎變得無比高大,恢弘,和天地一般高,兩位佛的身影都變得渺小。
他坐在那裡,天穹壓下,諸佛門修士彷彿已經看不到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腰部以下,再往上面,就只剩下了墨色壓抑的輪廓,彷彿無月無星的黑夜之下高聳的山川,雙手搭在御座的兩側,袖袍翻卷。
一隻墨色的蛇在他的手腕這裡纏繞,吐息,具備有真君層次的氣機。
可怖,可怖!
恐怖無邊的壓迫性,讓佛國所有生靈都只感覺到頭皮發麻,這種恐怖的氣息,幾乎要讓他們下意識回憶起來了北極紫微大帝一般,而在這個時候,天穹麒麟踏步虛空,口中噴吐雷霆,黑袍的大帝君起身,平和道:
“諸位。”
“諸善奉行,諸惡莫作。”
“請謹記。”
轟隆隆!!!
雷霆閃過,照耀佛國,四方剎那亮起,旋即又予人一種極黯下來的錯覺,眼前視線恢復正常的時候,眼前已經看不到了那位持劍的帝君,天穹之上,有三千天兵天將護衛的麒麟車輿,浩浩蕩蕩離去了。
唯此佛國之中,皆是寂然。
……………………
數日之後——
凌霄寶殿。
齊無惑將諸事情告知於玉皇,張霄玉道:“……佛祖以身爲筏,渡化蒼生,傳遞這一線【徹底保全蒼生】的希望,確實值得敬重,既如此,佛門已來,那麼也該要有所敕封。”
“就按照你的說法了。”
“再四御之下,各部主宰之上,再加一個無關境界,卻又名號足夠大的位格——”
“玉京你覺得什麼比較好?”
“帝,御,清,君,都已經有了。”
真武大帝手持一卷卷宗,平淡看着外面,不知怎麼地,忽而想起來了當日人間,那莊周頑劣,戲弄丘的弟子時候說的話,道:“老者,壽也,尊也,敬也。”
“既然是無關於境界的地位,那索性就喚作【老】。”
真武大帝隨意將這卷宗放下,手中卷宗落在虛空,彷彿落葉白雪一樣沒有什麼重量似的,飄然落下來了,落在了玉皇的桌上,玉皇擡起頭來,卻已經不見了黑袍的真武,微微笑了笑,看着這卷宗,自語道:
“一帝,三清,四御,嗯,要幾老呢?”
“三,四,五。”
“便設下個位格是爲【五老】便是。”
“罷了,先如玉京所言便是。”
他隨手在這卷宗之中寫下了敕令。
【西方諸法,西天佛老、菩薩、聖僧、羅漢】合爲一老。
按照真武齊無惑所言,特意加封,南海觀世音爲一老。
如此兩脈,可以讓佛門維繫住自己,至少比起一家獨大要好。
張霄玉思索着這些,微微一頓,看着好友離去的方向,忽而微微一笑,提筆落下。
【北方北極玄靈真武大帝】,亦爲一老。
如此五老得了三老,剩下兩位的位格,權且空着。
玉皇將手中的玉筆擱置在了桌上,看着自己好友的背影漸行漸遠,心中卻是有一種本能般的落寞感,他真的想要將他留在這裡,留在這天庭宮闕當中,是以願意將諸寶物給他,將他的位格不斷的拔高,再度拔高。
可是他越是如此,卻又越是有一種冥冥之中的感覺——
自己留不下他。
就彷彿他在人世間離開三清時候說的話語。
“真武蕩魔,應劫而生……麼?”
並非是爲了劫難而誕生,而是在這一連串席捲了六界無數蒼生的量劫之中,自然而然脫穎而出。
……………………
齊無惑離開凌霄寶殿之後,心情自是有些複雜,嘆息,前去尋找老師,卻是未曾尋到,一路走到了大羅天上,卻不見了那三位道祖,原本是清淨自在的大羅天彌羅宮,玉虛宮,卻都是消失不見。
就連往日總是在這裡等待着的師姐太元聖母,今日卻也不在。
自有三清門人在這裡,也是訝異不解,見到了這真武大帝,自是忙不迭前來行禮,但是詢問此地緣由,卻也不知道,齊無惑看着大羅天上景緻,御尊之炁已流轉周身,只差一步,即可登臨真正境界。
他已經可以感覺到了,感覺到虛空之後的漣漪,以他此刻的境界,只是一劍,就可以將前方的帷幕和漣漪盡數斬斷斬開,就可以看到在這漣漪之後的真正大羅天,但是他沒有這樣做。
老師此刻不曾見他,不願見他,想來也是不必此刻解釋往日之事。
道人在這大羅天上,佇立許久,最終拱手深深一禮。
轉過身去,踱步虛空,步步遠去了。
在這大羅天之中,三清道祖彼此對視,皆是喟然嘆息,玉清元始天尊淡淡道:“無惑沒有斬這漣漪入內,否則的話,倒是不好說什麼。”
上清大道君擡手按揉眉心,玉宸大道君歸於元氣,自是迴歸本體。
此刻也是頭疼。
這個階段的齊無惑,似乎比起太乙救苦還要更來得棘手和麻煩了啊。
太上撫須,卻是笑道:“他在這裡站了數日。”
“伱我之意,他已盡得之了。”
“兩位道友又何必如此呢?”
兩位道祖皆對視一眼,感慨嘆息,頗有欣慰之感,道:
“是如此。”
玉清元始天尊頓了頓,又道:“不過,我已推斷接下來似有一劫……,而這一劫,涉及到了你我,如何,是否要順勢而爲之?”
太上撫須,平和道:“道友又何必要問呢?”
上清大道君卻是按劍,道:
“既是針對你我的,本來自該一劍劈斬而去!”
“不過,僅止於今次……”
“就順遂了‘他’的意便是了。”
三清道祖目光平和,而齊無惑回到真武府的時候,不曾見了媧皇娘娘,卻是見到了那青衫器靈,道人目光掃過這位沒事兒就來真武府打秋風蹭吃蹭喝的器靈,微微頷首,後者卻是激動,道:“真武大帝,無惑,無惑!”
他似乎是欣喜不盡,語氣都有些混亂,最後索性不說了,舉了舉手:
“尊主!”
“是尊主的消息!”
“他快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