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齊無惑?!
聽名字,似乎只是錦州人士,觀世音乃是佛門當代最傑出弟子,修佛法已臻至那些大菩薩都難以超越的地步,被稱之爲大士,是爲有望大品之境者,但是在其千餘年參佛記憶之中,並不曾有哪一位手段超凡脫俗者,是這樣的名字。
但是那風輕雲淡一拂袖,卻將這僵者至高金毛吼的兵器都給收了。
這金毛吼也是有了真君層次手段,殺伐兇狠得很,道門之中,有如此的真君存世嗎?
觀世音雙手合十,一邊在心中思考着這個名字,詢問道:“阿彌陀佛,不知道齊道長在此何爲?爲何攔住貧僧的去路?”
道人平和道:“爲一緣法,爲一故人,爲一人間。”
“菩薩來此爲何?”
觀世音平和回答道:
“亦爲一緣法,亦爲一故人,亦爲一人間。”
“而今佛道爭鋒論道,人間大盛況,大爭鋒,此人間村鎮之中,有貧僧的一位同參長輩,今日來此,是爲了尋他,渡他重回波若正果之中。”
是僧人,不打誑語,開口不曾說謊。
旁邊的小沙彌不由瞪大眼睛,這,這就這麼說出來了?!
但是旋即意識到,眼前這位神秘莫測的道人,既然已經在這裡了,那麼代表着的東西就很簡單了,顯而易見,對方也知道此地的特殊,知道那位東方琉璃佛國之主轉世身在此,與其故作遮掩,還不如老老實實地說出來。
金毛吼死死盯着那少年道人的袖袍。
不知道這袖子是怎麼一掃過去,就把自己的兵器給收了去的?
這,這不合道理啊!
怎麼可能的?!
觀世音詢問道:“不知道道長呢?”
那少年道人嘆了口氣,回答道:“我也爲此故人。”
“倒是不知道,觀世音菩薩來此帶走了藥師,要去做什麼?”
百年內才成就了真君無上根基的觀世音菩薩,爲諸佛辯經,得藥師琉璃光如來所言,未來成就第一評斷的年輕菩薩垂眸,回答道:“爲廣大佛法,前往京城,開壇說法,論述諸佛諸苦諸大願景,唯願普度蒼生。”
少年道人道:“是如何普度?”
菩薩回答:“令人人可放下眼耳鼻舌身意諸蘊之苦,不爲雜念所侵擾,可知極樂,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以至於修持自我,得可超生,可至佛門舍利子。”
“願救三災,脫四難,離三毒,應二求。”
他很坦然地將自己的佛法可大願剖析出來。
卻不知自己所作所爲會造成什麼後果,那少年道人沉吟許久,道:“原來如此,好大宏願,是真普度蒼生,不過,貧道有一事不明。”
眼前這個佛門年輕菩薩,尚且不知道這一句話的分量。
而體會了這一句話分量的東方淨琉璃佛國之主卻也沒有辦法告訴他。
觀世音只是非常溫和地道:“居士請說。”
少年道人詢問道:“什麼是無色聲香味觸法?”
觀世音詳細論述自身之佛法,他是當真想要普度蒼生,想要去廣大佛法,心懷慈悲熾熱之光的僧人,只是那邊的上古大凶之獸金毛吼卻是覺得越發無趣無聊,打着哈欠,一雙眼睛只是恨恨地盯着那少年道人垂落下道袍。
我兵器呢?
我那麼大一個兵器,怎麼刷一下就沒了?!
這什麼手段?!
他給我藏哪兒去了?!
孃的你這道士等着,以後老子琢磨出來,一定要跟你拼了!
金毛吼毛毛躁躁。
唯那小沙彌,總也是在觀世音菩薩道場修行,方纔知道這一關難過,道人站在門口,並非是以身攔截之,而是以法攔之,菩薩欲要過關,需得要論法破之,以佛法無邊廣大令這位不知其身份來歷的道長主動退去,方纔算是過關。
否則若是鬥法比試神通的話,以方纔這道長展現出來的手段,未必有必勝之可能。
觀世音嗓音溫和,論述了自身鬥法之後,做了總結,道:“是五蘊之感,五根境,凡人之痛苦,大多是從此開始的,若可清淨本能,覓之了不可得,便可見五蘊皆空,五蘊皆空,不受凡塵諸色侵擾,如此是爲觀空。”
少年道人索性盤膝坐在地上,伸出手虛引,詢問道:“可以見得種種色相皆空,那麼,觀世間萬物,是萬相,亦是空;觀自我,是清淨,也是空;爲善是空,作惡是空,如何不偏斜入邪道?”
菩薩沉默許久。
回答道:“是可觀假,雖知道萬物是空,諸相是空,然不毀萬物,仍舊在空中建立一切事物,是爲觀假。”
那少年道人復又沉吟許久,旋即笑問道:
“既觀空,亦觀假,那麼又和正常的生活有什麼不同?”
“你看,常人不觀空,仍舊沉淪於外相諸色,是行走於世,不毀萬物。”
“菩薩觀空,亦觀假,也行走於世,不毀滅萬物,只是如此的話,二者不同又在何處?”
觀世音菩薩緘默許久,道:“諸色,諸相,諸空……”
那少年道人看着眼前的僧人,他雖年少,但是曾和佛陀論佛法,曾受道祖親傳法,根基底蘊不差,此刻又是從和眼前僧人修持之法不同的道門方向去看,自是不同,於是笑着道:“若如此,在觀空,觀假之中,再多增一門如何?”
皺緊了眉頭,苦思冥想的觀世音菩薩道:“請說。”
少年道人道:“觀中。”
觀世音菩薩呢喃道:“觀……中?”
少年道人溫和道:“是,以此爲三觀,第一觀空,看一切事物皆空;次假,雖知其空,然不毀萬物,仍舊於空中建立一切事;然既不毀萬物,而又不執着於萬物,便是中觀。”
已修持入菩薩果百餘年的觀世音菩薩呢喃許久,隱隱失神,周身佛光流轉,忽而似乎頓悟,似乎明瞭,雙手合十,長嘆一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只此一步,省卻多少年苦修。”
他睜開眼睛,看着前面的道人,忽而雙手合十,微微一禮,一開口,便是道出了後世佛門知名度最廣的嘆息。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貧僧,見教了。”
這道人不曾避開這一禮,這位觀世音菩薩看着遠處,卻是知道,今日自己怕是再也難以更進一步了,雖然說若論神通妙法,自己也未必畏懼於誰,但是神通妙法,阻攔的不過只是物質世界此身的腳步;而此刻,和道人論法一炷香時間,卻在大道之上,攔截於前。
誠可嘆息。
觀世音菩薩嘆息道:“今日貧僧,終不得入內,只是不知,道長知佛門之事,卻又爲何要點撥貧僧?”
道人回答道:“並非是點撥,只是菩薩修持足夠高,足夠厚。”
他笑了下,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貧道只是那一塊他山之石罷了。”
“若是非要尋一個理由,那麼,大概是藥師琉璃光如來曾經提起伱的佛法,我曾經和他談論過你的佛,你的法,你的前路,我想他是認可於你的,我和他雖有過敵對,但是也曾經一同論道,我想提供我的思路,對你來說,也會有些幫助。”
觀世音菩薩緘默,雙手合十,道:“今日受道長指點之恩,當是不能入內。”
“今日論法,迴轉南海之後,當書寫做經文,以傳之於後世,不知道長寶地何處,道場何在?”
少年道人笑了笑,只是回答道:“方寸山中。”
觀世音菩薩雙手合十,道:“原來如此,貧僧知道了。”
“只是,道長是否還有其餘諸事,要貧僧去做……”
齊無惑道:“只是個問題而已。”
“道長請說。”
“我想要詢問,若是觀世音菩薩將藥師琉璃光如來帶走的話,會帶去何處呢?”
觀世音自然而然地回答道:“自是迴轉諸佛之地,由諸佛陀教導,以期早入大覺悟之境界,覺醒宿慧,重化佛陀。”
道人道:“既然要讓祂重回佛陀,爲何不讓他在人間轉世歷劫,明悟自身。” “而是要讓他前往諸佛的佛國之中?”
“這……”
“既然是要回佛國之中清修,卻又爲何不去東方淨琉璃佛國,而是前往其餘佛國?爲何在藥師琉璃光如來隕滅之時,諸佛沒有動靜,而現在,人間氣運將起,佛道將有爭鬥之時出現……”
一樁樁一件件,諸多佛門弟子不會去懷疑的事情被少年道人一個一個點出來。
觀世音心中不由浮現出了一絲絲的遲疑之色,道:“……”
少年道人詢問道:“那麼,尋回藥師琉璃光如來的轉世身,究竟是爲了在佛道相爭,甚至於是佛門一十七脈爭鬥當中,多出一轉世靈童爲戰力;還是說,當真爲了藥師琉璃光如來重新現世呢?我不知道,菩薩覺得如何?”
觀世音菩薩緘默許久,看着那少年道人許久,忽福至心靈,道:“請道長明言。”
齊無惑搖了搖頭,道:“此佛門之事,我知之不多。”
“菩薩若是有意。”
“不妨前去諸佛祖地,尋菩提樹一觀便是。”
觀世音菩薩深深注視着那道人,最終只是雙手合十,道:“如此,貧僧明瞭……”
他論道已敗了,欲要離開此地;只是那金毛吼卻是忍耐不住心中的兇悍之心,踏前一步,怒聲呵斥道:“小牛鼻子,卻是自哪一個妖道手裡,學了這等裝模作樣的歪門邪道,奪了大爺的兵器。”
“講道理?哈哈,老子我可不聽你們文縐縐的什麼道理!”
“吃我一拳!”
那金毛吼怒吼一聲,丈二妖王之軀朝着那少年道人撲殺過去,拳鋒足以打落雷霆,撕裂真龍之軀,和上古的龍族廝殺,但是這一拳落在那道人袖袍上,卻是如泛起了一絲絲漣漪,泥牛入海也似的,沒有激發出絲毫的反饋。
磅礴內景皆入了內景世界。
尋常的內景世界,恐怕直接會被這一拳的力量給直接打碎,轟裂!
但是齊無惑內景世界無量廣,無量大,泰一功體的根基又是如此的強橫,這一拳下去,當真是轟殺入一片初生宇宙之中,沒有激盪絲毫的漣漪。
金毛吼瞳孔收縮,剎那之間面色驟變。
?!!!!
卻還是嘴硬,道:“哼!你是說服了那觀世音這個軟蛋,不知道男女,活該一世無夫的傢伙,老子可不聽你們這幫牛鼻子和光頭在說什麼道啊佛的。”
“好。”
道人想了想,嗓音溫和。
“若人與我輪法時,吾即論道。”
“若人與我論力時……”
他手腕微轉,扣住了那金毛吼的手腕,本來打算用了老師的手段,直接以翻天之勢將這金毛吼壓制住,但是就在此刻,其打入內景世界內的雷火流轉,又重新翻卷過來,少年道人忽而心中微動,想到了兩個月前,老師那一拂袖,心念神動,微微擡手。
袖袍一拂,道袍流轉,內景世界之道和天地大道相交。
金毛吼只覺得一股無與倫比的力量加持在自己的身上。
袖袍拂過,剎那之間,金毛吼直接被抖出了真身,狂風暴起,動若風雷,堂堂上古兇獸金毛吼,就直接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見,飛向極遙遠之處,轉眼之間消失不見,唯獨耳畔聽到了那道人平和聲音。
“吾即爲理。”
那小沙彌心臟險些停滯跳動,如見了鬼一般,死死盯着那少年道人。
?!!!
這是,這是……
這是一個尋常道士能做到的事情?!
這,怎麼可能?!
煙塵落下,少年道人雙手輕放在身前,肩膀上垂落一枚落葉,神色安寧祥和。
觀世音菩薩道:“……道長,可是上溯傳承自三清道祖的某一脈之嫡傳?!”
三清道祖傳承的某一脈之嫡傳?
少年道人想了想,溫和回答道:“算是。”
觀世音菩薩不由心中慨嘆,道門之人才濟濟,竟然只是三清道祖後續傳承之一的嫡傳,就可以有如此的手段和道行,看了一眼藥師琉璃光如來的轉世身所在方向,最終還是放棄,行了一禮,前去追趕被一袖子甩飛了的金毛吼。
一口氣追上去,卻發現已到了那萬里之外,卻有一名菩薩提着了那金毛吼。
卻是一袖子給甩飛到了小須彌山,靈吉菩薩道場,兩位菩薩見禮,靈吉菩薩笑道:“這孽畜,又惹來了道門哪位大能?狂風來此,若非是我有【定風珠】,險些拿不住這甩飛出來的金毛吼。”
觀世音菩薩將方纔之事大略說了,只是掩去了那少年道人談論佛門隱患和菩提樹時的話語。
靈吉菩薩訝異,旋即道:“觀空,假,中,妙法,妙法。”
“卻不知道,能參此道,觀世音可爲後世傳承萬古也,當成經文,不知何名?”
觀世音菩薩道:“那人間道長自號道場方寸山,方寸靈臺也,是爲心。”
“此經文。”
“當爲《般若心經》,以傳後世。”
復又嘆息:“吾承方寸山大恩,當思圖報之,卻是大因果,只是這位道長本領高強,怕是得要還在他的徒子徒孫身上了。”
……………………
未曾出劍而逼退了那位佛門大士,少年道人看了一眼未曾被搏波及的人間村鎮——
馬上年節了,他們若是交手的話,這村子恐怕是過不好了。
媧皇,最喜人間年節。
承平喜樂。
今日他不願意動手,也希望佛門之中也有有識之輩,知菩提樹之事,最好內部革新,無形之中,消弭一劫,藥師琉璃光如來轉世爲人,也承載和承擔了這個時代的人道氣運一段,似乎有風來,少年道人心中的人之炁越沉靜,只是卻似乎還沒有到了他突破靈機。
體內內景世界仍舊還需要強行維繫。
不到時間,亦或者說,感應最強的觀世音,並非是他突破境界的契機。
內景世界沒能穩定,沒能破境,可【人之炁】的燃燒卻似乎越發激烈了,倒不像是人間紅塵入人之炁,而是遇到了某種極爲重要的存在,對於人道氣運盛世極重要之人,齊無惑疑惑之時,地面上早已冒出一股白煙,而後一個老者滴溜溜轉出來,一下抓住少年道人手掌,道:
“帝君,帝君啊!”
“您可來了!”
“先前那菩薩出來,小老頭不敢出來,就怕這嗖嗖嗖劍氣刷刷地過去,自己就給您的劍陣給削了,小老兒身死事小,沒有辦法給您報信纔是事大啊帝君!”少年道人看着訴苦哀嚎的土地公,微笑道謝,反倒是讓土地公不好意思起來。
小老頭頓了頓,忽而記起來了一樁大事,死死抓住了少年道人,道:
“前些時日,一個長得不怎麼好看的小娃娃給人拋棄了。”
“好像是一個老頭兒私會了個年輕小女子,無媒野合生下的,不知給誰拋棄,長得可醜,都能辟邪。”
“就扔到了咱們這山上,可是,可是,又是先前那樣,一堆的野獸圍繞着,小老兒進不去。”
“帝君,年節了,這娃娃出身不好,長得也醜,可也不能讓他凍死在這裡啊——”
一個小嬰孩?
所謂野合,就是與禮法不合,是沒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曾成婚而結合。
道人體內的【人之炁】頓了頓,忽而以一種熾烈無比的姿態開始燃燒起來,無比渴望無比激烈,似乎是遇到了人道氣運的最關鍵節點之一。
忽有清鳴陣陣。
齊無惑擡眸,那土地公嚇了一跳,一個後撤步退在少年道人身後擡起頭去看,看到了那山林之中的異相,也是瞪大眼睛,呢喃道:“那是……”
“鳳凰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