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練江上。
一身緋紅官袍的中年男子大馬金刀地坐在船頭之上。
這是一艘三層樓高的木船，通體硃紅。行走在江面之上，就像是黑夜裡面的燈籠，格外醒目。
嗖！
一根箭矢穿過迷霧，落在了官船之上。
“過界？一羣暗地裡的老鼠也敢跟我談條件！不用理會，繼續前進。”船頭的中年男子右手用力，被他捏在手中的箭矢瞬間斷成兩截，上面跟隨箭矢一起送過來的傳訊符也被他捏成了粉末。
“大人，會不會太冒進了？這裡畢竟是黑風雙煞的地盤。”
跟在中年男子後面的一名年輕人忍不住問了一句。
人間道和妖道。
是天下格局，妖道雖然佔據優勢，但人間道也不弱。單對單的情況下，他們妖道修士很難對付人道修士，這是天下共知的事，所以平日裡在面對人間道修士的時候，大部份人採取的都是保守方案。
靠人數取勝。
“就怕他們不來，聖山之上已經有人下來了.格局，早就變了。”
紅袍官員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得見的聲音喃喃自語。
宇文綾和丁簡兩人猜測的是第七次‘祭妖’，但實際上並非如此。這一次他們這些妖道都是被動響應的。因爲山上有人下來了，這一次下來的人，正是紅袍官員祭祀的‘妖’。
想到那一抹火紅色的妖影，紅袍官員的眼底閃過一絲狂熱。
朝聖！
他要去朝聖。
身邊之人見狀，只能收回勸阻的話語，內心暗暗祈禱不要遇見黑風雙煞。
聚義山。
宇文綾提着一罈酒推門而入。雙眼打量了一下房間裡面的東西，最後目光定格在盤膝而坐的陳洛身上。
“怎麼樣？有沒有入門。”
“沒。”
陳洛睜開雙目。
早在宇文綾過來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只是沒有起身迎接。在沒有搞清楚他們兩人身上的暗手之前，陳洛並不打算走到明處。
“不急！今天剛搶的酒，一起喝點？”
宇文綾在桌邊坐下，給陳洛倒了一壺酒。
瓊漿玉液入酒杯，酒香四溢。
陳洛看了眼門後，並未感覺到第二人。宇文綾也注意到了陳洛的動作，便笑着開口說道。
“丁簡沒來。那傢伙是個老古板，我喝酒從來都不喊他。”
陳洛收回目光，沒有說話。
‘門外有妖。’
他自然知道丁簡沒來，他剛纔在門外感應到了一縷妖氣，那股氣息非常的淡，正常情況下是絕對不可能被人發現的。陳洛一開始也沒有發現，還是外置大腦裡面的老狐狸提醒了一句，他才感應到。
會是誰？
“我們以前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兩杯酒下肚，宇文綾臉上泛起了一絲紅色。她好奇地打量着陳洛，忍不住把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大概吧。”
“和我說說你之前提過的老龜。”
“以前養的一隻寵物，殼很硬。”
“然後呢。”
“沒了.”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着，直到月上柳梢，宇文綾才起身走了出去。一出大門，她臉上的顏色迅速消散，眼神也變得古井無波了起來。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房屋，擡腳沒入了黑暗。
房間內，陳洛衣袖一揮，收走了桌子上面的酒水。
酒裡面有毒。
一種引導心智的毒，這種手段自然不可能騙過陳洛。在宇文綾進門的第一眼他便看穿了，外置大腦裡面的毒修甚至還忍不住吐槽了一下宇文綾的下毒手段，找了不下十處錯漏點。
站在毒修的視角，宇文綾的這點手段，就像是在班門弄斧。用這種方法來探他的底，註定徒勞。
“是找宇文綾的，還是來找我的？”
陳洛走出大門，神識散開。
並未發現任何異常。
這段時間的蟄伏，陳洛的身體狀態已經完全轉變過來。妖族的環境已經沒辦法再對他造成影響，除了傳說界依舊沒辦法調用之外，其他一切都不再受影響。
咔嚓
腳踩在門口的碎瓦片上，發出一聲輕響。
陳洛蹲下身子，從碎瓦片下面取出了一根毛髮，一根紅色的狐狸毛。
狐妖？
看了眼遠處的黑暗，陳洛收回神識，重新返回屋內。
宇文綾剛一出門便遇到了敵人。
前所未見的強敵。
站在前院，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握着長劍的手不停地顫抖着。在她前面不遠處，站着一個人。一個穿着月白色長衫的女人，這個女人就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仙子一般，漂亮的不似人間生靈。在她身後不遠處，橫七豎八的躺滿了人。
這些人都是聚義山上的好漢。
裡面不乏一些神通境的高手，這麼多高手在這個女人面前毫無還手之力，她只是看了一眼，這些人便倒在了地上，連丁簡都沒能倖免。
“見了道主，不拜嗎？”
女人面帶微笑地問了一句。
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背後浮現出了六條紅色的尾巴，外面江上的妖氣，在感應到女人身上的氣息之後，變得無比溫順，彷彿整片天地都臣服在了她的腳下。
六尾妖狐。
人間道道主，竟然是六尾妖狐。
“.我。”
宇文綾艱難地說出了一個字，隨後整個人就像是泄掉了精氣神一樣，氣息萎靡了一大截。一縷看不見的氣運，從她身上飛了出去，融入到了女人的身上，讓對方變得更加強大。
這種感覺讓宇文綾無比絕望。
她能清晰感覺到對方的修爲和她是一個層面的，都是化神境！
明明是相同的境界，爲什麼會出現這麼大的差距？她站在對方面前，連動手的慾望都沒有，還沒出手就輸了。如果妖族都是這樣，那她還反抗個什麼勁，直接躺下等死就行了。
六尾妖狐並沒有去管宇文綾的想法。
繞開宇文綾，她身後的尾巴點點收回，穿過院門重新回到了陳洛居住的小院。
“師兄，出來一聚。”
走進院子，六尾妖狐停在門口。
此女，正是陳洛昔日的故人，在下界遇見的氣運狐妖蘇琳琳。
這麼多年過去，蘇琳琳也不再是邪修地的二階小妖，而是蛻變成了化神境的大妖。更是覺醒了六條尾巴，領悟了氣運狐妖一族氣運之道。憑藉着這門先天神通，她獲得了好幾個積年老妖的支持，目前在妖族聖山之上，狐妖一脈便是以她爲主。上一次陳洛在羣星門遇見的牛妖，就是蘇琳琳的下屬。
能獲得現在的成就，自然也經歷過多次生死，比如數百年前三尾妖狐和陳洛提及過的‘娶親’事件，再比如‘聖女選拔’等等。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除了資質以外，還有運氣。
而氣運妖狐，最不缺的就是運氣。
師兄？
聽到六尾妖狐的話，跟在身後的宇文綾目光一變，看向房間的眼神滿是震驚。
裡面那人竟然是妖！！
人間道道主是妖也就算了，現在連他們新入門的手下也是妖。
這人間道，和妖道有什麼區別？
吱呀
木門應聲而開。
陳洛從裡面走了出來，剛纔見到那根狐狸毛的時候，他就知道故人來了。原以爲蘇琳琳還會隱藏一下，沒想到這麼快就現身了。不過想想也是，如今的蘇琳琳早就不是下界的小狐妖了，在妖族資源的加持之下，她成長爲了化神大妖。
雖然沒有到返虛境，但氣運妖狐的特性讓她擁有影響返虛修士的能力。擁有這種實力，做事自然不用再畏首畏尾。
“跟我回山吧，你烏龜朋友也在那邊。”
蘇琳琳面帶微笑地伸出手。
她終於長大了，擁有了保護師兄的能力。或許一開始陳洛在蘇琳琳心中的地位並沒有這麼高，但在一次又一次生死考驗之後，這份情感不斷地發生變化。
無運者！
只有蘇琳琳自己才知道，陳洛這個無運者給她提供了多大的幫助。好幾次她都差點死在了外面，是陳洛那邊反饋回來的氣運，幫她熬過了那段日子。
“虎兄呢？”
陳洛沒有問蘇琳琳是怎麼找到自己的。
之前在羣星門的時候，蘇琳琳就能找到他。現在進入到妖族地界，找起來自然更加的容易。陳洛甚至懷疑，花背龜打聽到的這條捷徑，就是蘇琳琳告訴他的。
“死了。”
蘇琳琳眼底閃過一絲傷感。
昔日的聖女之爭，她只帶了一個人上來，便是虎三空。在聖女之爭的時候，虎三空爲了救她賭上了自己的性命。用自己的命給蘇琳琳換取到了一線生機，人死之後的氣運，也成了蘇琳琳成長道路上的糧資。
“可惜了。”
陳洛嘆息一聲。
“他們兩個是怎麼回事？”
略過這個話題，陳洛又指了一下宇文綾和丁簡兩人。這兩個人都是他的手下，不可能丟在這裡不管。
宇文綾一愣，不知道這兩人爲什麼突然扯到了自己。
她下意識的看了眼丁簡，發現這個老朋友正一臉頹喪的坐在門口，看那樣子，像是想起了什麼。
“道印。”
蘇琳琳伸手招了一下，一道白光從宇文綾的眉心飛出。原本還在發呆的宇文綾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大量的記憶從她的腦海當中噴涌而出。羣星門、古神宗，宇文家族.
她終於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這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讓她愣在了原地，表情和大門口的丁簡一樣。
“爲了避開一些人的耳目用的小手段。”
蘇琳琳解釋了一句。
妖族內部並不是鐵板一塊，哪怕是現在的蘇琳琳，也有好幾個強大的敵人。若不是上面有老祖壓着，這些人早就對她動手了。化神境雖然強大，但在道宗一級的妖族面前，還是有些不夠看。
真正站在巔峰的，一直都是返虛老祖。
“還請師兄跟我回山，我爲你準備了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