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辭微微一怔。
反應過來後, 他眼裡染上了笑意，聲音溫柔：“我沒有草莓味兒的糖。下次給你補上，行不行？”
段嘉衍對上他的眼睛。
他說這話, 也不是真的要路星辭給他換一顆糖。他只是想給彼此找個臺階下。
段嘉衍點點頭, 想了想, 又把自己的手攤開：“那你把這顆給我。”
接過那顆奶糖後, 段嘉衍剝開糖紙, 把它扔進嘴裡。
因爲含了東西，他的聲音有些含糊：“沒生氣。”
路星辭看他一眼：“嗯？”
段嘉衍見對方神色猶豫，不知道爲什麼, 他莫名不想看見路星辭遲疑的模樣，下意識將聲音擡高：“我沒生氣！”
他的音量太大了, 在空曠的教室格外明顯。
段嘉衍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挺兇, 他抓了抓頭髮, 聲音柔和了些：“我之前說那個三次標記，不是質疑你的感情。”
他頓了頓, 解釋道：“我只是覺得，我自己現在還沒想清楚。你要是稀裡糊塗因爲這種原因和我綁定在一起，對你太不公平了。”
這類認真又細心的話，段嘉衍實在很少說。
他說話時的模樣有些不自在，眼皮垂着, 視線飄忽。
路星辭剛要開口, 忽而想起了什麼, 看了眼段嘉衍的耳根。
是紅的。
雖然紅得不明顯, 但他的的確確是在不好意思。
這個畫面, 讓路星辭心軟得一塌糊塗。
他傾身靠近了一些，一點點打消段嘉衍的顧慮。
“我喜歡你這件事是不會變的。標記不標記、標記多少次, 對我來說都沒有影響。”
“比起這個，你的身體狀況才最重要。”路星辭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我之前太着急，沒考慮清楚你的想法就要給你做標記，是我不對。”
他停頓了一會兒，繼續道：“但要是可以，我希望你身體不舒服時，不要瞞着我。”
“能答應我嗎？”
他說話的語速不徐不疾，很有條理。
段嘉衍聽他慢慢地說下來，實在是找不出什麼不講道理的地方。
最終，段嘉衍點了點頭，低低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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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四的最後一節晚自習，大家都很躁動。
還有幾個小時就是元旦了，大半的學生都不怎麼坐得住。
今晚是趙敏君的語文晚自習，快要下課時，趙敏君站起來，朝學生們笑了笑：“在新的一年裡，希望你們學業進步，取得更好的成績。”
她眸光壓低，看着教室裡快要坐不住的部分男生：“祝大家元旦快樂。”
教室裡三三兩兩響起迴應的聲音，似乎是因爲不好意思，那幾聲祝福都很小聲。段嘉衍最先大聲道：“趙老師！元旦快樂！”
有了他開頭，周行琛也跟着一聲喊：“老師元旦快樂！”
等學生們都在對她說元旦祝福，趙敏君笑着點了點頭。
下課鈴聲在這時打響。
“走走走，”周行琛很興奮，兩三步跑到段嘉衍他們這邊來：“南山跨年啊。”
班裡不少人都要去南山廣場，最後大家一商量，乾脆一起到那邊去。
南山的位置在好幾所中學的正中心，不止是一中的學生，還有許多其他學校的學生也在這邊跨年。
段嘉衍他們下車的位置離南山的球場不遠。這邊聚集了不少人，似乎有兩所學校在打藍球賽。
氣氛熱鬧。
沈馳烈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看最裡邊的一個球場：“兒子，你看那邊。”
段嘉衍順着他示意的方向望過去，看見了幾個熟悉的人影。
“是橙子他們吧？”沈馳烈道：“對面好像是九中的？”
有一名男生抱腿坐在籃球場上，神情非常痛苦。兩邊的人都圍在一起看他的狀況。
路星辭從另一輛車上下來，看見他們幾個站在原地，問了句：“怎麼不走了？”
段嘉衍盯着球場：“那邊打球的是我初中同學。”
他說着，皺了皺眉：“好像腳扭了。”
球場上，三中的幾個男生都很鬱悶。本來他們今天和九中的約了球賽，對面打得猛就算了，他們這邊還有人跳球時腳崴了。
三中和九中都在一條街上，三中雖然是公立學校，校風卻非常野，九中是職高，兩邊時不時就要起點兒衝突。
長期下來，他們乾脆跟九中的約了把球賽，大家約好無論這把球賽結果如何，新的一年裡過去的恩怨勾銷，彼此要做和諧有愛的好鄰居。
饒是舉着這麼天下太平的旗號，兩邊都憋着股勁兒，沒人想輸。
三中打得最好的男生額前挑染了一撮櫻花粉。櫻花粉看同伴動都動不起來，正愁上哪兒找個兄弟來頂一下，忽而，看見場外站了個熟悉的身影。
他還有點兒不可置信，仔細一看，才確定那是段嘉衍。
“段哥！段哥啊！”櫻花粉看見他，眼睛一下亮了起來：“段哥快來頂一下！橙子腳崴了！”
他的聲音很大，一起打球的男生有的不是從三中初中部直升上來的，不認識段嘉衍。只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的人影從人羣裡走了出來，站到了鐵網邊。
淺色的發和眸，面容極漂亮。
“那是誰啊？你們都認識？”
“段嘉衍啊，以前初中部的那位。”
“前校霸？”男生恍然大悟：“畢業的時候你們追着喊爸爸那個？”
九中的小前鋒看見這個發展，簡直莫名其妙：“他又不是你們三中的，你們叫他來頂個屁？”
櫻花粉據理力爭：“他以前是我們三中的。”
旁邊的男生雖然不認識段嘉衍，但聽見前校霸的名號，這會兒也開始挖人：“我們學校校訓聽過沒？只要你從三中畢業，生是我們三中的人，死是我們三中的鬼。”
段嘉衍也開了口。
他衝九中的小前鋒笑了笑：“哥們兒，他們缺人，讓我頂一個吧？”
九中那幾個面面相覷，顯然都覺得這個狀況讓人很蒙逼。
讓段嘉衍頂上來，他們不清楚這傢伙的斤兩，萬一打輸了，這麼多人都在看着，那得有多沒面子？不讓頂，又顯得他們欺負人。
看見這個僵持的局面，同樣過來看熱鬧的黑皮在籃球場外蹦躂：“弟弟！！”
自從上次網咖開黑、決戰艾歐尼亞後，九中慘敗於一中，從此只配當黑皮的小弟。
看見黑皮，九中的忍了忍：“大哥！！”
黑皮說得很誠懇：“給大哥個面子！讓大哥的大哥頂一下！”
九中：“……行吧。”
說着說着朝段嘉衍一昂下巴：“哥們兒，你得繞一繞，從那邊進來。”
他們是在最裡邊的一個球場打球，籃球場的正門離這兒有些遠，再加上四周人又多，走過去得繞好一會兒。
段嘉衍見他們同意，點了點頭。
下一秒，他抓住鐵絲網，腳尖踩在鐵網的空隙間，一下就躥到了頂端。
他鬆開手，直接翻進了球場。
他這個進場方式太騷了，還沒開始比賽，現場就響起了一片尖叫。
“段哥！”櫻花粉一看見他一邊活動手腳一邊脫外套，忍不住道：“段哥你怎麼還是這麼騷——不是！你怎麼還是這麼拉風！”
九中的也漸漸反應過來了。
“段嘉衍這名字有點兒耳熟啊？”
“一中校霸好像也叫這名兒？和他們校草早戀那個。”
有人聽到早戀這兩個字，靈感乍現一拍大腿，朝段嘉衍道：“你就是那個詭術妖姬！”
他們那晚上跟黑皮約好決戰艾歐尼亞，黑皮臨時找了校霸和校草補位。
一個妖姬，一個吸血鬼，一個比一個猛。
段嘉衍看他：“你是？”
對方指着自己：“我那晚上玩兒的EZ，我被你老公打得半死。你老公呢？”
“我老公……”段嘉衍下意識看向場外。
路星辭隔着墨綠色的鐵絲網，安靜地看着他。
男生身形挺拔，膚色白皙。這麼嘈雜又寒冷的夜晚，他往那兒一站，就像是電影裡的場景。
段嘉衍忽然耳根一熱，不由自主覺得心虛。他像是在說服自己：“老子沒老公！”
他這聲反駁過於驚天動地，一時之間，整個球場都回蕩着他的聲音。
陳越心驚肉跳，下意識看向路星辭。
想不到後者若有所思看着球場上的段嘉衍，眉眼舒展，竟然是笑了。
陳越這下直接毛骨悚然了，他小聲問：“長期的求而不得，會導致一個人的精神出現問題嗎？”
宋意也注意到了路星辭那個意義不明的笑，同樣毛骨悚然：“班長出問題了，會對小段做什麼？”
陳越：“不知道，強制標記加逼婚？”
宋意：“……”
宋意一瞬間腦回路一歪，覺得把這麼畜生的事情套在路星辭身上，好像還挺帶感。
反應過來自己在亂想什麼，宋意連忙呸呸兩聲：“自由戀愛、自由戀愛。”
球賽開始了。
段嘉衍來之前，兩邊的總比分爲2:0，第三節內，九中已經拉開了13分，如果這節再輸，就是九中獲勝。
他上場時，剛好頂的自己最擅長的得分衛。
段嘉衍只和三中這邊兩個人打過，而且最後一次一起打球還是去年的初中同學聚會。剛上場，段嘉衍有些不適應隊友的節奏。不止他不適應，隊友也在試着配合他。
況且兩邊比分差太多了，心態多多少少會受影響，三中的男生都有點兒喪氣。
但櫻花粉對段嘉衍很有信心。重新開始比賽後，櫻花粉整個人都像磕了藥一樣猛，這導致他們雖然進不了球，九中卻也沒法像之前那樣輕而易舉把球砸進他們的籃筐，兩邊都得不了分。
場面正僵持。
三中的控衛劫到了球，已經帶着過了中線，正猶豫不知道往哪兒傳。
“給段哥！”櫻花粉一聲吼。
眼看着其他人都被嚴防死守，控衛也只能把球餵給段嘉衍。拿到球后，段嘉衍快步衝到了禁區內，他的速度快得驚人，防他的男生看他起身跳投，下意識跟着起跳。
段嘉衍揚起手，眼看着要從左邊將籃球切入框裡，男生伸手想要蓋帽。
察覺到他的意圖，段嘉衍手一低，把球往下一拉，直接從右邊上籃。
籃球一陣顛簸，滾進了籃筐。
攔他的人這才反應過來，他當着自己的面完成了一個足以以假亂真的拉桿。
“兄弟，”九中的小前鋒都看傻了：“你被人當猴耍了？”
“我靠！”那男生也很鬱悶：“他們玩詭術妖姬的打球也這麼詭吊？”
“……”
場外，周行琛有些驚訝：“他還會這個？”
顧梨一臉茫然：“這是啥？”
周行琛：“拉桿！拉桿主要靠腰腹力量，很考驗腰力的！66666啊！”
顧梨頓了兩秒，視線不由自主落在段嘉衍的腰上。
周行琛大概真被段嘉衍秀到了，還在誇：“沒看出來啊，他這至少得有四塊腹肌吧？”
顧梨又不由自主看了路星辭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路星辭的臉頰微微動了下，似乎是拿舌尖頂了下腮。
顧梨自己把自己腦補臉紅了，一巴掌招呼上男朋友的腦袋：“周行琛你別說了！好黃色！”
周行琛：“？？？？”
那一個拉桿球，把三中的士氣也帶了回來。
有了段嘉衍開頭，其他人找到了隊伍的中心，想方設法喂球給他。
比分在一點點拉平。但九中那邊也不是傻的，他們看出了對面的變化，開始防死段嘉衍。
最後幾分鐘，段嘉衍被兩個人圍着，他沒辦法，只能把球傳給櫻花粉。
櫻花粉拿到球后，小旋風一樣朝九中的籃板衝。但他起跳時被人攔了一下，眼看着球就要落入九中的中鋒手裡。
正在櫻花粉絕望之際，從中鋒身後忽然躥出一道影子。段嘉衍伸手截球，一步跨入禁區，他的鞋底在地上摩擦，同時手上完成了一個快得令人驚訝的扣籃。
因爲這個魔術一般的進球，四周爆發出尖叫和嘶吼，喝彩的人堆裡有男有女。
黑皮在鐵絲網外嗷嗷直叫：“段嘉衍！段嘉衍！”
周行琛緊隨其後：“段嘉衍好他媽帥！”
沈馳烈：“段嘉衍他媽的怎麼能這麼帥！”
與此同時，場外有人喊了一聲：“結束了！”
比分定格在43-41。
沒贏，卻也足夠讓人振奮。
就在他們興奮得快要扒在鐵絲網上時，又有人喊了段嘉衍的名字。
和對待他們的態度不一樣。
那個人一喊，球場上光芒耀眼、囂張得拉都拉不回來的校霸，一下就轉過頭。
“段嘉衍，”路星辭笑着又喊了一聲：“段嘉衍！”
他眼裡的情緒太溫暖，眼底盛的光近乎要溢出來。
段嘉衍看着他的模樣，心臟一跳，只覺得像是被抓住了死穴，思考的能力都險些消失。
“——我喜歡你。”
那一瞬間。
比剛纔進球時還要熱烈的尖叫從四周傳來，有男生在起鬨吹口哨。顧梨一把扯住周行琛的胳膊，不可置信地狠狠一搖：“周行琛！路哥說了什麼！我聽錯了嗎？”
周行琛人都他媽傻了：“路哥說……說他喜歡段嘉衍？”
周行琛一臉癡呆看着顧梨：“我也聽錯了嗎？”
顧梨已經沒精力管他了：“啊啊啊啊啊誰錄像了啊啊啊啊啊！”
球場內，櫻花粉聽見路星辭那句話：“段哥，那男的誰啊？”
他和段嘉衍當了三年初中同學，以前不是沒有男生跟段嘉衍表白過，每一個都被利落乾脆地拒絕了，他知道段嘉衍只喜歡姑娘。
櫻花粉砸了咂嘴：“還挺帥，有點兒慘啊這位大帥逼。”
“慘什麼？”段嘉衍隨口回了句話，他像是在想事情，心不在焉地朝前邁了一步，纔回頭丟下一句道別：“我走了。”
櫻花粉一愣，沒想到他這麼來去匆匆：“你這就走了？”
沒等他繼續說話，段嘉衍伸手勾回自己的外套，一拉鐵絲網，又翻了回去。
和剛纔不一樣，他這次看了看路星辭所在的位置，特意挑了落腳點，直接翻到了對方面前。
他伸手去拉路星辭的手腕時，看見有人在拍他們。
氣氛都飄了。
但段嘉衍也不想阻止。他稍作遲疑，便直接將手指下滑，握住了男生略微冰涼的手心。
而後拉着對方，朝人羣外邊走去。
嘈雜的人羣和熱鬧的球場被他們丟在身後，路星辭就這麼安安靜靜被他牽着走了一路。
可即使再怎麼走，南山這邊也到處都是跨年的人。段嘉衍走到了個人稍微少些的地方。不遠處忽然有煙花綻放，流光溢彩。
他索性停下腳，鬆開手，回頭看路星辭。
“你剛纔，說你喜歡我。”
“不止剛纔，”路星辭接過話：“我說過很多次。”
段嘉衍爲了打球脫了外套，他還很熱。寬大的羽絨服被段嘉衍抓在手裡，裡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長袖。
他捏了捏手裡蓬鬆的羽絨服，遲疑了片刻。
眼前的煙花，和那一晚遊樂場裡的煙花重疊。
他突然往前一步，在路星辭還沒反應過來前，伸手勾住男生的脖頸。
他仰頭，大着膽子親了一下路星辭的臉頰。
脣下的觸感有些冰涼。
路星辭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一怔，頭腦都有一剎那的空白。
他聽見段嘉衍呢喃道：“我也喜歡你。”
垂眸時，他看見了段嘉衍剔透又明亮、似乎還蘊着期待的眼睛。
操。
路星辭在心裡一聲嘆息。
真的要命了……
段嘉衍見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底的情緒近乎有了失控的意味。
Alpha的信息素侵佔了周圍所有的空間，似乎想把段嘉衍的呼吸都吞噬乾淨。
Omega自我保護的本能在腦子裡瘋狂叫囂，段嘉衍下意識後退了一小步，見對方伸出手，手指差一點就要碰上他的脣，段嘉衍又退了一步，最後竟然有些站不住。
他想跑。
不等他做出逃離的動作，路星辭捉住了他的手腕。
他稍稍用了些力，將段嘉衍拉到自己面前，而後張開手臂，把人揉進懷裡。
“親了我就想跑，”他傾低身子，輕笑着問：“你是小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