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愷威緩緩擡眼,他深黑色的瞳仁中,望着像個瘋子一樣的言一菲,那不動聲色的表面看來像是平靜無瀾,可那無情,冷漠的雙眸底下,卻折射出淺淺的關切:“真的不吃?”
“宋愷威,是不是我死了你才滿意!是不是我死了,你纔會肯放過我!”
言一菲答非所問的吼着。
宋愷威卻訕笑了起來,他冷哼一聲:“你要是敢死,屍體我也不會放過!不信你試試!”
“你簡直變態!”
言一菲眼睛彷彿經歷了半個世紀的絕望,才孕育出她如此憂鬱悲傷的眼神,她不只絕望着,她還痛苦着,難過着……
因爲離不開這座牢籠……
“我的確是變態!”
宋愷威方纔還有幾分關切的目光,立馬閃過三分冷厲。
他兩步跨上來,將言一菲重重按到在牀上,他咬牙切齒的看着她:“如果,不是你正在坐小月子,我一定要你三天下不來牀!”
“你本事,你上啊!你最好弄死我!”
“言一菲!”
他有些發狠、激動的叫住她的名字。
她淚眼婆娑的目光雖然尖銳,看着怒得得像餓極了的狼一樣的男人,他眼中的冷光足以冰冷半個世紀。
但是言一菲卻享受的笑了起來,她不停的笑,而他就那樣深邃幽暗的俯瞰着她,看了好久,他再一次離開,這一次他去了油畫室,看着他從衣櫃裡掏出鑰匙,言一菲猜測出來的。
宋愷威前腳走了幾步,言一菲猛然從牀上起來,她凌亂的頭髮,凌亂的睡衣,看上去就跟瘋子沒有區別。
就當她是一個瘋子好了!
就這樣就好了!
因爲接下來,爲了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她打算做一件瘋子纔會做得事!
言一菲在宋愷威打開門進去的那刻,她比宋愷威更快的速度,捷足先登到油畫室,她衝到那個畫架前,首先就將那一副裸體油畫撕了個粉碎。
從她從臥室出來,到油畫室,再到撕碎面前這一副裸體油畫,整個動作都是一氣呵成。
快到宋愷威都來不及阻止,等宋愷威大發雷霆的走到她面前,試圖阻止的時候,宋佳佳的裸體油畫已經破碎不堪。
“你給我住手!”
頓時,宋愷威兇狠的目光一閃,他撕心裂肺的瞪着她吼道。
可是言一菲越發的‘喪心病狂’,她猛然轉過身,對着身後的油畫又是一陣陣的撕扯,速度之快,宋愷威都沒反應過來,她像魑魅魍魎一樣,不過‘遊魂’一下的動作,整個油畫室內的油畫,全都在眨眼的功夫,全都變成被她狠狠的扯在了地上,扯完之後,她將穿着拖鞋的雙腳,快速的放上去,失去理智的狠踩。
宋愷威一個箭步走到她面前,用力的拽起言一菲,全然不顧她臉上的淚眼婆娑,有些狠的拽起她的身體,揪着她胸前的衣服布料:“言一菲,你當真以爲,我不敢殺你!”
言一菲咬緊脣齒,徹底死心的看着這個嗜血的男人,眼神比他還毫不留情的瞪進他眼中:“那你殺,你現在,你殺了我!”
“言……一……菲!”他一個字一個字的撕扯着她的名字,黑煞冷人的怒氣似乎要將言一菲整個人都吞沒下去。
“我就是要撕掉這些油畫,你殺死我,否則別無他法……”
她一副寧死不屈的眼神,死死閉緊薄脣,態度堅硬得讓宋愷威真的有一種殺了她的衝動。
“你再說一次……”
他咬牙切齒着,太陽穴上的青筋似乎都要蹦出來一般。
“宋愷威,你聽好了!你最好豎着耳朵聽,我就是要撕,我就是要撕,你如果想我不撕,除非,你殺死我,你殺死我……”
說着這話的時候,言一菲的雙腳繼續在油畫瘋狂的踩踏,一下又一下,不斷的牴觸着宋愷威的忍耐底線。
她扯着喉嚨,無聲的淚流滴在下巴處,他所有的情、所有的怒意,她發誓,從今以後對這個男人恩斷義絕。她絕對不會再留戀半分半毫。
言一菲吼完的下一刻,他的一雙手不再是拽緊她胸前的衣服,而是狠狠的將她身體一甩,死死牴觸在堅硬的牆壁。雙手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掐住她的脖子。
他的確下的死手,言一菲被掐得舌頭在嘴裡翻攪,喉嚨痛得比斷掉還難受。
“你……”
他被急迫得只能擠出一個字,面色猙獰,所有的怒火都化作了手下的力氣。
那一刻,言一菲好像看見了天堂,她無法呼吸道任何空氣,她感到到自己的身體在慢慢發涼。
她緩緩的閉上眼眸,好像呼吸已經不再屬於她。
宋愷威看着她面色如死寂的那刻,他沒有再繼續,只是痛感更加迷漫那張黑煞的臉。
“咳咳咳……”呼吸到空氣的言一菲,雙手藉助牆壁的力量做依靠,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不停咳嗽着。
“你走,永遠別再讓我見到你!”
他冷得讓人發哆嗦的聲線顫抖的吐出一句話,透着絕望到極限的眼睛,沒有光色,他厭惡的轉過身,背對她。
然後,掐過她的雙手,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心疼這些畫,而在微微的發抖。
“希望你說話算數。”
言一菲拖着還有半口氣的身體微微的說完了這句話,說完後,她一邊踩着地面,一邊把着牆壁一步步走進臥室,快速的收拾着她的行李,全部裝進行李箱以後,言一菲拖着箱子,快速的邁着臺階,走到大門口的時候,保鏢卻將她攔着。
言一菲回過頭,對着樓上那正在看着那些油畫的黯然神傷的宋愷威一陣大吼:“宋愷威,你已經答應讓我走! 你的保鏢爲什麼要攔着我!”
她吼了幾聲,樓上卻沒有一點兒的聲音,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宋愷威沒有半絲溫度,甚至沒有半點兒動容的站在了樓上的走廊上,他就像一個斷情絕愛的神仙,高冷的俯視着樓下大廳門口的言一菲,但他看的卻不是言一菲,而是保鏢,他冷冷的對着門口的保鏢說:“讓她走!”
絕對絕情的三個字,說完以後,他厭惡的轉過身,回到了他的油畫室。
言一菲收到她這句話後,更是沒有半刻的猶豫,她拖着箱子,邁着大步大步的步伐,快速的脫離了別墅的大門。
當她走了好遠的距離時,那飛快的腳步,才終於停下來,她下意識的愣下腳步,擡起頭看着面前的自由的天空時,言一菲才真的反應過來,她是真的離開了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可是爲什麼心裡莫名其妙的這麼難受。
她爲什麼這麼難受,她的心爲什麼這麼疼。
甚至難過得想要痛痛快快哭一場,言一菲沒有多想,她脣角掛起一絲苦澀,想完,她繼續踏着步伐朝前走去。
而還在別墅的景象是這樣的,茉莉剛剛眼睜睜的看着言一菲拖着箱子離開了大門,但是她也只是看着,別墅的所有人,都聽到了樓上油畫室裡的爭吵。
茉莉擔心宋愷威,
只見樓道宋愷威雙眉擰成疙瘩,就連胳膊上的青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茉莉就那樣站在油畫室門口,整個油畫室裡的畫幾乎全都在地上,基本上都是破碎不堪的,還有幾幅是垂落在牆壁上,看起來,就像奄奄一息的生命,讓人的目光刺得都有些疼痛。
“宋總!您還好嗎?”
宋愷威沒有作任何回答,也沒有沒有整理那些畫,而是擦過茉莉的肩膀,重重的關上門。
“宋總!”
茉莉看着他如同懸崖峭壁上的枯花一樣的背影,喚了好幾聲,他沒有轉過頭,連他挪動的步子都有些吃力。
想想他宋愷威算計了別人一輩子,可是到頭來……
經過這段時間跟言一菲的相處,他對她改變了不少以前的印象,他竟然對這個女人產生了一種不知名的感覺,那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可是她的品行。
他怎麼可以對這樣的女人有着難以言喻的情愫。
茉莉無可奈何的看着他絕望如死的孤影,消失在整個樓道。樓道的空氣變得讓人覺得有些難以呼吸。
……
言一菲在離開雲城市之前,還決定要再做一件事。
她坐在程曉夢住院的醫院樓下的花園木椅上,她那雙眼睛,清靈,平靜,又好像看透了世間的一切。
坐了一會兒後,來到醫院的樓層,問清楚了程曉夢眼睛的情況,林傑說她的眼角膜壞死,如果有合適的眼角膜,換一對就行了,對於她們那種家庭來說,換眼角膜並不是什麼難事,只不過,現在有眼角膜的話,會更好,早一點換,不會那麼傷及到眼部的其他阻止。
聽完了林傑說的話,言一菲咬着牙關,鄭重其事的說:“我想把我的眼睛捐給程曉夢。”
“什麼?”
林傑皺了皺眉目,像是一愣。
言一菲又接着說:“但是你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言一菲再一次屏住呼吸。
“什麼要求?”
林傑大惑不解的問。
“不可以讓我程曉夢宋愷威知道眼角膜我捐的!”
她說得堅決,沒有半點兒柔和。
林傑停頓了大概幾十秒鐘:“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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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這是我欠他們的!”
她不想內疚,因爲她的一把石灰毀滅了程曉夢的雙眼,要是找到了合適的眼角膜還好,要是找不到,她下輩子就只能在黑暗裡度過。
所以,言一菲不想欠下這個鉅債。
……
宋愷威坐在陽臺上,臉上是讓人猜不透的冷峻和悲傷,他的電話響起,他淡淡的按下接聽鍵。
“什麼事?”
聲線很冷,哪怕這個人是眼睛瞎了程曉夢。
“愷威,我找到合適的眼角膜了!有人願意捐給我,但是隻有一隻,我想想也接接受了,而且對方是免費捐贈,說對方好像是一個獨眼龍的癌症病人,我想見見她,卻不肯露面,本來想讓醫生幫忙,但是醫生說,捐贈者因爲要即將過世,所以不想見其他人。”
程曉夢壓抑不住興奮的說。
“我知道了!”
宋愷威淡淡的迴應了一句,
“而且,我已經在準備手術檯了!你趕緊來醫院吧,我爸媽都在!你不在醫院,我真的挺緊張的。”
藍色眼珠慢悠悠的轉動着,閃過一道水光。
“嗯!”
宋愷威掛掉電話,在陽臺上又坐了一會兒,這纔拿着車鑰匙出了門。
醫院。
緊張手術室門外,宋愷威站得紋絲不動,連眼珠也不轉動一下,他的臉一直對着手術室的大門,一眨也不眨。
時間過去了很久,程曉夢的眼角膜移植手術完成。
當手術室的門打開,程曉夢躺在推牀上,正從裡面推出來,兩名護士是要準備將她轉移到監症病房。
緊接着,林傑也疲倦的從手術室走出來,臉上都是汗珠。
林傑勉強的笑了笑,說:“宋總,宋董事長,宋太太的手術很成功。”
“林醫生,你的醫術真是高明,多謝你了!真的是謝謝你了。”
程曉夢的父母,程老爺子的手,感動的把着林傑的肩膀,不知道此時該說什麼。
“是啊,林傑,多虧了你,我都以爲,我女兒的眼睛一輩子都看不見了!”
宋夫人也附和着說。
“程董事長,您該感謝的人不是我,而且那個捐贈眼角膜的人!”
林傑的眼裡莫名的閃爍着幾絲水光。
“嗯……是是是,該感謝好心人。”
程老爺子的千言萬語,也都隨着那無盡的感恩之情淹沒在了喉嚨。
“宋總,宋董事長,還有宋夫人,你們都回去歇歇吧!宋小姐需要再觀察幾個小時,大概明日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
林傑假裝揉眼睛,無意識的擦去眼眶裡的一些溼潤。
“不行,我在這裡呆着,我要等她醒過來!”
程老爺子的這個女兒,可一直都是他手掌上的明珠,所以他固執的說着,一副堅決打死也不離開的態度。
“你們隨意吧!要是實在太累,我讓人安排兩個房間給你門休息!那我先進去清理一下手術室。”
林傑其實想進去看看裡面的言一菲搶救得怎麼樣了。
等到宋愷威宋家夫婦隨着那程曉夢的推牀走遠後,林傑才慌張的再一次走進手術室,慌忙問裡面的助理醫生:“言一菲她怎麼樣了?”
“林醫生,言小姐既然處於麻醉藥過敏狀態中!”
而這時,一直在林傑辦公室呆着的斯蒂芬,這纔來到手術室,詢問言一菲的情況。
“言子夜的妹妹怎麼會落得如此,她怎麼會對突然麻醉藥過敏!”
林傑自言自語了一句,就看見一直呆在他辦公室避開宋愷威的斯蒂芬出現在了手術室門口。
“麻醉藥過敏?”
斯蒂芬沒太懂,他皺着眉心,苦笑着:“什麼叫麻醉藥過敏?你倒是告訴我?”
“她的神經對麻醉劑過敏,現在她處於深度暈迷中,我再進行最後的搶救試試!你去外面等着吧!斯蒂芬!”
麻醉藥過敏?
斯蒂芬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然後他說:“好的,林醫生,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救一菲!”
說完,斯蒂芬也不再繼續打擾。
手術室的門再一次被關上。
斯蒂芬站在手術室門外,腦神經繃得很緊,額頭的神色也不再像往日那麼溫爾儒雅。
他回想起了言一菲給他發的短信:我今天捐眼角膜,你來陪我吧,我也希望這件事你不要告訴你的好基友宋愷威,還有,斯蒂芬,我想求你一件事,如果我在手術檯上醒不來,我希望你能帶我離開雲城市。
斯蒂芬忐忑不安的望向手術室的門:一菲,你是不是知道自己會對麻醉劑過敏?如果是這樣,爲什麼你還要勉強自己?你這麼做就是爲了成全宋愷威和程曉夢的幸福嗎?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手術的門,終於打開。
林傑臉上的神色一點兒也不好,一架推牀被幾個助理醫生推出。
“一菲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斯蒂芬焦急的詢問着情況。
林傑將所有的話,都化作成了緩緩的搖頭。
林傑愣了愣神色,黑色頭髮大概是這幾日太勞累的緣故,顯得有些油膩:“我不確定她什麼時候可以醒!”
林傑說着,低下了頭。
他覺得自己很沒有用,他明明是個醫生,此刻,居然對病人這麼的無能爲力。
“你到底是說清楚點?”
斯蒂芬疑惑的看着他。
“她處於深度暈迷狀態,並且麻醉劑傷害到了神經,這個的結果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是過一段時間,她大腦裡隨着麻醉劑的慢慢退散,腦子也跟着漸漸甦醒!”
“那第二種可能呢?”
林傑深深嘆息一聲:“也許永遠不會醒!”
“你說什麼?”斯蒂芬瞪大他迷惑的眼睛,真的不敢相信林傑說的是真的。
林傑咬緊嘴脣,更加說不出接下來的話。
“林醫生,你到底是說話啊!她到底是哪一種情況?”
“麻醉劑已經侵蝕她整個大腦神經系統,言一菲現在可能會永遠醒不來!”
“怎麼可能?你在開什麼玩笑?”
斯蒂芬明顯不相信,他不由得聳了聳肩,旋即自嘲的說:“我根本就不相信一菲會醒不過來!”
“你剛剛說誰?”
此時,宋愷威隨着程家夫婦去了一趟監症病房回來,而宋愷威走到斯蒂芬身後之時,他的側身與言一菲的推牀正好擦身而過。
斯蒂芬聽到身後這個熟悉的聲線,看到宋愷威的出現,斯蒂芬立馬向他投去了敵意。
“你這樣看我?是什麼意思?”
宋愷威倒是很放鬆的看着他,臉上帶着三分笑意,脣角有些諷笑的勾起。
斯蒂芬苦笑:“宋愷威,你沒有資格知道!你這一輩子都沒有資格知道!”
語畢,斯蒂芬快速的跟着那輛推牀走去。
“斯蒂芬!”
宋愷威冷厲的語氣叫住往前走的中法混血的斯蒂芬。
但是斯蒂芬愣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停了幾秒,繼續往前走。
宋愷威雙手插進褲口袋裡,他的心底漫過一股莫名其妙的擔憂,他的心像是在感應着什麼,眼睛不由得四處打量着,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推牀上。
推牀是從這個手術室裡推出來的,隱隱的看見,推牀上躺着一個女人。
覺得她是一個女人,還是從她那一頭長髮看出來的,因爲她的眼睛上還纏着紗布,所以,宋愷威並沒有看清楚她的樣子,加上她的身上蓋着一牀毯子,宋愷威更是沒有推算出這個人的樣貌。
他是錯過了什麼嗎?爲什麼心裡有些失落?
宋愷威眯着冷冷的眸子,就那樣看了幾眼,卻沒再多想,而電梯已經下到了這一層,他的雙腳踏了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