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言說。
難以表述。
恢弘，雄偉，富麗堂皇，陰氣似海……無論用什麼形容詞，都不足以形容這座巨城。
真的是巨，它的巨大，已經不能用城來形容了。秦夜現在是上帝視角，從頭頂上看下去，首先看到的是一個類似神州的縮略圖。而酆都城……恐怕有一省之大！
就算從頭上俯視，都能清晰地看到它的痕跡，億萬鬼火飄搖。數不盡的陰靈如同蚊子一樣從四面八方匯攏過去。它，就是陰曹地府的印章。
酆都城。
整個地府，唯一的核心！
而他目光掃視，每一個地方，都隨着他的目光來到而自動放大。他看到了……每一個市，每一個縣，甚至村裡，都有各種不同的地府建築。
市區的建築很龐大，縣裡要小一些，鎮上更少，到了村裡，很可能就是一座廟，加上數十塊石碑，供桌。
看起來少？
不，地府除了邊緣的一些地方沒有擴張，數千縣，數百市，數萬村落的地府建築，足以稱爲……輝煌如海，璀璨如星的陰司建築羣！
“這……要多少年，才能修成這樣？”他感慨地將目光移動到珠三角位置，數不盡的殿宇連綿，算不清的古墓豐碑，珠三角的核心城市陽城市的位置，一座古色古香，陰風陣陣的超大型城市，橫陳百里！
和現代的高樓大廈不同，這片掩映在陰氣和鬼火之間的大型城邦，雖然不是現代化，卻異曲同工地呈現出一種繁華的極致。森嚴，肅穆，放眼望去，亭臺樓閣一望無際，若古代阿房宮再現。
而如同陽城市一樣規模的城邦，整個地府……一共有十五座！
他知道的，現在陽間，華國有十大城市的核心圈，陰司竟然還要多！
“這或許就是數千年從未改變過政權帶來的極致繁華吧……”感慨了一聲，他目光立刻鎖定燕京市的位置。酆都城，就在那裡。
隨着他“想看”的念頭揮動，整個地府畫面陡然張大，彷彿……從天上隕落，衝入了城市的版圖。然而就在此刻，他虛無的身體彷彿被什麼東西“彈”了一下，居然再也無法拉近。
距離下方磅礴的酆都城大約還有數千米的距離，已經能看到如同拼圖一般的城市街道，外面星羅棋佈的鬼民街區，內部萬點繁星一樣的鬼火燈籠。但就是無法再寸進一步。
“權限不足，無法觀看。”
當這個聲音出現半空的時候，秦夜簡直氣的血都要吐出來了！
還有這種操作？
酆都城抓心撓肝地就在眼前，褲子都脫了你告訴我權限不足？
“當你能看到這裡的時候，證明你已經接手了地府的工作……”一個蒼老的聲音出現在半空，四面八方的陰氣絲絲縷縷地匯攏過來，竟然形成了一道虛幻的身影。
孟婆！
秦夜愣了愣，隨後失笑：“怎麼哪兒都有你？刷存在感請適可而止好嗎？”
然而，孟婆並沒有理他，而是接着說了下去：“酆都主城，乃是整個地府精華所在，它的每一個建築的擺放，造型，都經過嚴密的計算。它並不僅僅是地府的首都，更是……一件威力強大，足以震懾整個地府，耗時千年修築的……超巨型至寶。”
秦夜眨了眨眼，走到孟婆前方揮了揮手，比了箇中指。然而對方恍若未覺。
“應該是類似於網文中什麼靈識一類的東西？”他一隻手穿過孟婆的身體，對方完全虛幻，只是一道會說話的影子。
“你看。”孟婆緩緩擡起手，朝着酆都主城一壓，剎那間，從最中央一座龐大的離譜的宮殿中綻放出一片深藍色的光芒，隨後……整個酆都的建築，由內到外，看似凌亂實則有序地亮起！不過數分鐘，整個酆都城……竟然由萬家鬼火形成了一個玄奧無比的巨型符文！
彷彿文字，卻又似是而非。刻印在神州地府之上，恢弘而絢爛。
“太壯觀了……”秦夜喃喃說道。
孟婆手輕輕擡起，一瞬間，整個酆都彷彿被挖了起來，若垂天之雲在秦夜面前呼嘯而上，他回神的時候，面前已經是酆都巨城的剖面圖。他在其中只有螞蟻大小。
就在酆都城之下，是一座戒備森嚴，烈焰，寒冰，或者油鍋，刀山火海圍繞的活地獄！
他看到了同樣螻蟻一般大小的無常，拿着哭喪棒，帶着高高的帽子，身後跟着數十名鬼差，在地獄中飛舞來去。看到了無數拘魂化爲陰差形態，蚊子一樣飄蕩周圍……還看到了每時每刻，從這片無盡地獄中爆發的洶涌陰氣之潮，一張張男女老幼，貧窮或富有的人類面容，尖叫着，嘶吼着出現在陰氣浪濤中，遂被漆黑的陰氣吞沒，彷彿在爲生前之惡懺悔贖罪。
“這是陰司天牢，負責關押準備送往六道或者十八地獄的囚犯。無論他們怎麼逃，怎麼努力，都不可能突破地面。你現在，做得到建立同等的監牢嗎？”
話音未落，如同盜夢空間，秦夜眼前的酆都剖面圖煙消雲散，他看到了更遠之處，那裡足足三十四個區域，陰氣沖天而起。有毒火的地獄，有黑繩的地獄，有讓人毛骨悚然，慘叫陣陣的地獄，還有……無數的陰靈，被一根繩子拉着，從四面八方，如同機械一樣走向那裡。
好似候鳥的屍體。
“十殿大地獄，十八地獄，六道輪迴……這就是地府的秤，稱量人生前罪。你現在……又能建得起來嗎？”
刷……所有畫面齊齊化爲陰氣消失。孟婆雙手籠在袖中，沙啞道：“看得太多，反而亂花漸欲迷人眼。想得太多，就會衝動嘗試不該奢求的存在。我和你說了這麼多，只是讓你知道，你現在不是考慮超出你範圍的建築的時候。”
“這座千年之城，你要一步步來，試着從一個村，最基本的單位開始接觸這幅龐大的總覽圖吧，慢慢入手，一點點加深。直到形成自己的第一個首都，第一個城市圈，然後緩緩往外鋪開，到你覺得有遷都的必要，再談酆都的建設。”
秦夜回過了神來，深深點了點頭。
再華麗的錦緞，也是一針一線繡成。
現在的自己，還沒有資格織就最核心的圖案，先要把針線連起來纔是正事。
若有所思的沉默中，孟婆忽然再一次開口了：“小傢伙，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她的聲音溫柔了下來，好似帶着一絲悵然：“我承認，老身開始是欺騙了你。不過，我並不覺得，這是你討價還價的理由。”
她的目光彷彿看着虛空，空洞而幽遠：“不要覺得重建地府是誰設計了你。一飲一啄皆有定數，一花一果皆爲因果。你不願死，所以接受了陰差證，所以你主動尋找閻羅印。最後，你獲得了繼續永生不死，青春不老的權利。超越幾十億活人之上。”
四周陰風咋起，吹亂她滿頭白髮：“身而爲人，活着，就是最大的恩賜。”
“你接受了人生中最大的饋贈，必定有和饋贈同等的果報，這就是……天道。”
“世上從沒有不勞而獲之事。這也是……公平。”
沙……陰風怒卷，孟婆的殘影如同風中燭火，隨風而逝。
整個世界安靜了下來，只剩下秦夜和下方浩瀚如海的地府總覽圖。如月初升，羣星璀璨。
秦夜沒開口，過了數秒，才喊道：“老太婆？”
沒人回答。
“再不出來，我辭職了啊？”
仍然沒有反應。
足足等了五分鐘，秦夜才苦笑了一聲：“臣本布衣，躬耕於江湖，苟全性命於盛世，不求聞達於諸侯……爲什麼你們一個個偏偏把我當成救世主呢？”
他看向下方金光閃爍的圖案，數分鐘後又笑了笑：“不過……也好。”
很好。
他想懶散，因爲這是個盛世，輝煌一百年，暗淡一百年，對他來說差別不大。更大的可能性是生活在成名之後不斷的僞裝中。
麻煩。
他也不想參加陰陽間的事務，但這有個前提，那就是別來打攪他的人生。
然而現在，手中握着閻羅印碎片兩塊，西川的那位道主早已虎視眈眈，再則身爲陰差，看到一些事，比如那一場風花雪月，比如李家厲鬼，他又很難不管。
從他挽救自己三日必死的結局開始，這個因果的轉輪，就已經開始轉動了。
“其實想想，重建新地府，也是很有意思的工作。”任憑陰風吹動衣袂，他笑道：“我啊……這一輩子太長了，總要找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去做，活了這麼幾十年，該看的也看夠了。”
“不如……”
刷！他的目光倏然射向一個村落，頓時，無數的數據，名稱，符文，開始折射在瞳孔中。
“既然答應了，那就全力以赴？”
一組組數據沒入他的眼睛，進入腦海，他開始緩緩清楚了，作爲村爲單位的地府，到底需要什麼。
“祭祀臺……引魂臺……鬼門關……擺渡人……”
“引魂臺的尺寸是……符文是……”
“擺渡人……沒有黃泉，可以作罷，但是鎮靈堂幾乎必不可少……看來不僅僅要建材啊，有空還得買寫硃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