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根沒有看到,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不過,後來他走了。沒想到,再見面已經天人兩隔。”
“節哀。”秦夜終於開了口,有些沙啞地回答。
關根轉過頭看着他,就這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嘴脣動了動,足足過了三分鐘才沉聲問道:“他……怎麼死的?”
“無常級別的厲鬼,我能活下來都是僥倖。”秦夜虛弱開口。
“你好像沒什麼感觸?”
“爲什麼要有?”秦夜淡淡回答:“每天死在陰靈面前的調查員沒有二十個也有十個,我天天爲他們傷春悲秋?關先生,難怪你在新康市永遠調不走。”
話說的很不客氣,然而關根卻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是我多疑了。”
“那麼……秦先生,再見。另外,三天後你們的飛機回寶安。最後……希望你說的都是實話。”他頓了頓,若有深意地開口:“他的同事們,絕不會放過一位同僚的死去。”
秦夜沒有回答,咚的一聲,病房大門關上了。
屋子裡,只剩下了他自己。吃了個水果,疲乏之感忍不住地衝了上來。
真的有些困了……
好幾天的忙碌,今天晚上,不僅身體累,腦子更累。
休息下吧……舒了口氣,牀頭就有控制燈,扭了扭,燈悄然熄滅。然而……就在他要縮回手來的時候,猛然觸電一樣跳了起來。
刷!一道道僞裝過的真氣瘋狂涌出七竅,身體一滾,扯斷儀器猛然滾到牀另一側,如同獵豹一樣低伏起來,眼睛死死盯着旋鈕的位置。心臟都在咚咚亂跳。
就在剛纔……他縮回手的時候。有一個人的手……摸到了他。
冰冷,毫無彈性。
那是一隻死了不知道多久的人的手!
就在這一片黑暗之中,還有另一個人。一個死人。會動的死人。
嘩啦!病房的窗戶齊齊打開,窗簾筆直飄蕩了起來。映着蒼白的月光,他赫然發現……原本空無一人的牀邊,不知何時坐了一道身影!
這間病房有兩張牀,本來,他旁邊的牀是空的,現在,這道人影揹着他坐在牀邊,筆直不動,緊接着……一道道若有若無的啼哭聲響了起來。
“嗚嗚……”聲音很沙啞,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怖。黑夜,病房,單人,猛然打開的窗戶,瘋狂的夜風,直直飛揚的窗簾……這一切,讓秦夜都感覺起了一手臂雞皮。
“嗚嗚……嗚嗚嗚……”
聲音夾雜在夜風之中,如泣如訴。淒涼地讓人汗毛倒立,秦夜深吸了一口氣,手已經摁在了閻羅印上。
厲鬼……
厲鬼將至。
而且……還在無常以上!居然能不知不覺坐到他身邊,他都發現不了!
就在他剛要轉動閻羅印的時候,忽然,對面的電視閃了閃,自己亮了起來。
明明是電視,此刻卻出現了監視器一樣的黑白畫面。秦夜赫然看到……畫面之中,通道內……擠滿了人。
死人。
渾身纏繞着數不盡陰氣的……活死人。
看不清面容,他們穿着五顏六色的長衫,有青色,黑色,藍色,白色……打着破損的油紙傘,很高,幾乎頂到天花板。它們擁擠成兩排,手裡提着一隻鈴鐺,從醫院走廊上緩緩飄過。後方如潮陰氣海一樣蔓延。也就在此刻,他房間的大門滋呀一聲,幽幽打開。
就算是秦夜,此刻也感覺毛都豎起來了。
這種恐怖,和以往完全不同,是一種壓抑的,無聲的,窒息的恐怖。
冷汗拼命冒了出來,佈滿汗漬的手死死握緊閻羅印碎片,這是他最後的底牌。
“呵……啊……”厲鬼哭嚎聲不絕於耳,彷彿門外就是十八地獄。每一聲都讓心中恐懼的分貝更高一分。他咬了咬牙,立刻轉動閻羅印,卻發現……
轉不動。
“府君已經可以影響小半華國陰陽運轉……”一個沙啞的聲音鬼魅一樣從門外飄來:“區區無常……安靜呆着吧……”
道主!
秦夜頭皮都要炸了,他馬上明白了這是什麼!
道主親臨!
自己還是小看了道主對新地府的重視程度……冷汗一滴滴從他額頭滴落,真的沒想到……道主竟然親自出行。
啪嗒……話音未落,一隻手搭在了門上,將門完全推開。
咚……大門砸在牆上,發出一聲悶響。在寂靜的深夜醫院,無比滲人。
那是一隻蒼白的手。僵硬且冰冷,佈滿屍斑,依稀可見拐角盡頭一抹五彩衣袂。下一秒,一把油紙傘從拐角處伸了出來。遮住蒼白的月光,露出下面披頭散髮的頭顱,一隻血紅的眼睛死死盯着秦夜。
“呵……”秦夜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狠狠咬着嘴脣。門口處,第二把油紙傘……第三把……不到十秒,深夜漆黑的病房門口,已經堆滿了油紙傘,一顆顆黑髮半米的頭顱,睜着一雙雙血紅的眼睛,從房門兩側扭曲地伸出頭顱,凝望着他。秦夜這纔看清,黑髮之下……全都是紙紮人。
叮鈴……叮鈴……鈴聲在門口響起,隨着鈴聲,秦夜赫然發現屋裡的牆壁竟然開始刷拉拉掉皮,就像一瞬間走過了幾十年那樣。
牆壁開始發黑,牆角長滿黑青色的黴跡,天花板上出現潮溼的痕跡,很快……一滴滴鮮血下雨一樣滴落了下來。彷彿……他孤身一人被關在廢棄的房間。
一道人影出現在了門口。對方沒有撐傘。就在出現的剎那,周圍撐傘紙紮人全部跪了下去。那道人影眨眼間化爲陰風,最後,在秦夜面前形成了一道陰氣旋渦。
“陰差。”旋渦中,陰氣沸騰,形成一張扭曲的面容。肯定地說道:“正牌陰差……地府竟然真的存在啊……難以置信……”
“修羅道主?”秦夜無比警惕地開口。剛纔,那種陰差都能感覺到的,如同實質的恐怖,讓他呼吸都有些困難。
“一個投影而已。天罡二十身上有我的陰氣座標。他在哪裡,就能暫時啓動身上的座標,打開一條陰靈通道。雖然我本身因爲太強大過不來如此狹小的通道,不過,放個投影過來,順路殺了你。我還是可以做到的。”旋渦中的人臉緩緩道。
一個投影就有如此強大的壓迫,這就是府君級別的厲鬼麼……秦夜沒有開口,腦海中已經在飛快思索,要怎麼做。
怎麼做才能讓對方平息?
有辦法的……自己和道主最根本的利害衝突在哪裡?只要打開這個結,一定能讓對方安穩。
誰都沒有說話,過了足足一分鐘,修羅道主纔開口道:“新地府……怎麼樣了?”
“不怎麼樣。”秦夜終於舒了口氣,沉聲道。
再次沉默。
道主有點懵。
你這是……怎麼個回答?
正常劇本不應該是:我們新地府很好很強大,弄死你個渣渣府君不在話下。這樣纔對麼?
以前的陰差都這麼回答的啊?
你……忽然上來就認慫,認得本道主毫無心理準備啊……
不等道主回過神來,秦夜立刻說道:“六道輪迴沒有建好,十八地獄也沒有。老地府崩潰,會出現歸天蠱,沒有什麼傳承,我們現在純粹是百廢待興。”
修羅道主:“……”
親,你清醒一點!
你是陰差啊!從進入地府系統開始,就要緝拿我們這些十惡不赦的靈魂,咱們不是天然對立的嗎?話說……你這麼一嗶嗶,讓本道主警戒心忽然鬆了好多是怎麼回事……
從沒見過上來先把自己踩到地底下的陰差……我特麼恐怕是見了個假陰差……
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秦夜接着飛快說道:“以爲我在騙你?不,你仔細想想,人才,新地府有嗎?所有人才隨着地藏昇天,新地府就一個閻羅,忙地府建設都忙不過來,你以爲還有工夫着眼在你們身上?”
所謂口若懸河,就是秦夜此刻的狀態。他很清楚,一個說的不對,自己今天恐怕死了都沒人知道。極度的危機導致腎上腺飆升,思維開拓。接着說道:“物資?一個純新的地府,沒有傳承,哪裡來物資?如果有物資,你們覺得你們在三大區域搜魂還會搜得那麼順利?早就有陰差和你們搶了吧?不說的多,隨便冊封幾百個拘魂,你們有多少無常?忙的多來?搶得過新地府?”
好像……是這樣啊……道主滿肚子威脅都被憋到了肚子裡,但總覺的有哪裡不對?
“沒人沒物資,怎麼發展?六道輪迴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建起來要多少材料?我敢打賭,起碼一兩百年,地府都沒有時間照顧你們。”
是了……這就是死結!
地府以懲惡揚善爲己任,六道陰靈必定生前罪無可赦,道主自然害怕被拘捕。但是……
那是老地府。
新地府的宗旨:能苟則苟,不摸出無盡絕不參團,能慫則慫,不建設好百萬陰兵絕不出山。
六道惡人?
關我屁事。
“甚至本官還聽閻羅王說過。”秦夜誘導地開口:“如果你們能從此之後不作惡,在新地府建設好之前安分守己,那麼……不是不可能冊封官職,正式進入地府體系。”
“什麼?!”這一次,修羅道主都震撼了。
現在是第三任……是第三任閻羅王吧?你是狗嗎!
第一第二任閻羅王如同聽到這句話,恐怕會跳出來拍死你啊!
和地府宗旨完全違背了啊!你們……你們這是叛黨啊!他做夢都沒想過,這一任閻羅王居然出這種招數!
完全不按牌理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