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躺在牀上,一動不動。
窗外太陽漸漸暗了下去。他不想動,也不想去地府。任性一天。
短短一年,卻足以讓他珍藏。他在品味着“活着”的感覺,而不是“苟活”的滋味。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六點,初春的天黑的很早,很快,校園裡燈就亮了起來。
很安靜,可惜,他知道自己踏出校門,就再也感覺不到這份象牙塔裡獨有的氣息了。
就在此刻,門忽然被錘開了。一位學員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秦導師!出事了!”
“什麼事?”秦夜此刻非常平靜,問道。
“有同學昏倒了!”這位學員他見過,是實戰系的學員,一下沒去想對方的名字,對方機關槍一樣說了下去:“不知道怎麼回事,馬上就沒有脈搏了!而其他導師教授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帶我去看看。”秦夜馬上跳了起來,起碼,他還是自認第一修大導師的身份的。
學員帶着他就像食堂衝去。越來越近,秦夜眉頭皺得越來越深。
有問題……
食堂這時候應該是飯點,雖然學校還有一個食堂,不過不可能全部人都去了那邊,現在……爲什麼一片漆黑?
陰靈作祟,但怎麼可能?
一腳踹開緊閉的食堂大門。就在這一瞬間,黑洞洞的食堂中忽然亮起漫天光芒,他的嘴微微張大,愕然看着裡面的一切。
“秦導師來了!”陶然微笑着站在中央,大笑着走了過來,狠狠抱了他一下:“來,秦導師上座!”
“你們……”秦夜愕然看着這一切,所有桌子上,都擺着豐盛的菜餚,還有平時不讓喝的啤酒。所有實戰系的學員全都在場,林翰,蘇鋒等實戰系的導師微笑着看着他。張開雙臂大大地打了個招呼。
周先龍也在,不過只是微笑地看着他,甚至許安國李桃這兩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正副校長都在。牆上掛着一幅字:首屆第一修大優秀導師秦夜歡送會。
“來來來,不要害羞。”林翰一把拉住他,熱情地往主桌上攙:“都要走了,說都不準備說一聲?要不是陶教授告訴我們,我們都不知道,還把不把我們當兄弟了?”
“你這人,不靠譜。”蘇鋒也一臉鄙夷:“又不是走出校門就不認識了。第一修大首屆導師團體第一天才呢。說走就走,也太不給我們面子了。”
秦夜整個人都是飄的!
怎麼會這樣?
爲什麼還有歡送會這種東西?
電視上電影上看過很多,從沒想過出現在自己身上。自己……平時也沒怎麼得人心啊?根本沒努力去往交際花方面發展,現在……怎麼所有人都到了?
活了百年,這一刻,他懵了。
思維自動停止了運轉,因爲胸腔裡有些東西在發熱,在發酸。酸的他鼻子有點痛。眼眶有些微熱。這種極少體會的感情,讓他大腦拒絕思考。
王成浩家裡的女鬼,那麼慘的事情,他冷眼觀看,依法處理。
李健康的殺母案,人倫相悖,他也不過是手段狠辣了點。
現在想來……啊,那是因爲……沒有發生在“我”身上嗎……
如同踩在雲端一樣坐了下來,平時不皮一下不開心,嘴皮子利索得很,現在卻一句話都沒組織好。直到林翰代表全系師生舉起了酒杯,大聲喊道:“來!敬我們的秦導師!第一修大第一天才!二十歲不到的拘魂!如今榮歸故里……不對!榮耀上崗!”
“謝謝秦導師!!”所有同學都站了起來,熟悉的,不熟悉的,每一位臉上都帶着真摯的笑容,不等他開口,將手中啤酒一口喝乾。
“謝謝秦導師。”流程顯然安排過的,同學們說完,陶然,周先龍,李桃和許安國這才站了起來,秦夜下意識地想站起,卻被林翰按在了椅子上,笑嘻嘻地說:“不用,今天你老大。不用站。”
秦夜忽然發現,這小子叫校草不是真沒道理。
確實挺帥……
“感謝你爲第一修大做的貢獻。”陶然代表校領導說道:“沒有你們,就沒有第一修大的今天。”
“沒有你的論文,第一修大也不可能如此快的揚名。”
“謝謝你,謝謝你犧牲自己的修煉時間,在這個花園裡默默耕耘,你是最好的園丁之一。以後學校的榮譽牆上,一定會有你的名字!”
咕咚,所有校領導一口喝乾,酒杯朝下。
爲什麼眼圈會熱?
秦夜真的沒想過,自己還有感動的那天。
看過太多的生死離別,比如當年的張保國,本以爲自己已經鐵石心腸,嬉笑怒罵隨意而爲,居然還有這種說話都不利索的時候?
阿爾薩斯看到了一定會取笑他……
莫名的,自己就喝了一杯。陶然這才笑道:“同學們,領導們,導師們,開動!先吃好了,纔有力氣給秦導師送行!”
頓時,一片喧譁聲響起。
秦夜坐的那桌,所有領導,導師都在。大家稍微吃了個十分鐘,許安國率先拿起了酒杯:“今天破例,只要明天不耽誤上課就行。來,小秦,和老頭子喝一杯。”
秦夜已經回過神來了,滿臉無奈的苦笑,端起酒杯:“酒量不行,領導見諒。”
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喝醉,這是他給自己定的鐵律。
“你隨意。”許安國爽朗地說,隨後一口喝完。這才感慨地說道:“想不到啊,這麼快,我們居然要先送一位導師走。”
“秦導師是例外,他的身體是要好好調整一下。”李桃接着說道:“不過秦導師,你走了,也不是離開第一修大,你在職的位置,是以後第一修大的獵場。你永遠是第一修大的人!誰敢說你不是?”
“放心,不會。”秦夜樂得裝小輩,這種體會關心的機會,他就像海綿吸水一樣,從不願放過。
“說起來,轉眼都一年了啊……”陶然感嘆了一聲,看着窗外道:“小秦,你可能不知道,你來了之後,我最看重的就是你。”
“不急不躁,不像某位導師一樣。”他邊說還邊瞪了林翰一眼,對方回敬以白癡的笑容。陶然繼續說:“我還指望着,我走了以後你來接教授的位置。你好啊,修爲好,實戰經驗豐富,對學生也夠上心,年輕嘛,年輕就意味着無限可能。哪像我,判官都希望不大了。可惜……”
陶然的聲音有些傷感。秦夜終於問道:“陶教授也要走?”
“誰能不走?”李桃拿着酒杯,此情此景,他也相當感慨:“流水的營盤鐵打的兵,咱們不過是做個模板。以後第一修大的分校推開,所有人都得分散開,散步第一修大的種子。你也是,你就是我們第一顆種子,我們第一修大的人以後雖然不在一起,但是,第一修大的魂不會散。”
他輕輕舉了舉杯:“心中不忘,就不會忘。數十年後,當我們再在第一修大榮譽牆前集合,指給我們的兒子女兒看。那是何等的暢快。”
“聚如一團火,散作滿天星。”許安國的眼中帶着一些遺憾,更多的卻是衝勁:“小秦,說不定什麼時候,第一修大的分校就開到了你家門口。那時候,你可以自豪地帶着朋友親戚走到榮譽牆旁,告訴他們,看到沒有?這就是老子的名字!”
從不說粗話的校長忽然爆了句粗口,氣氛卻更加溫熱了。
“今晚不說以後。來,老秦,走一個?”林翰拿起酒杯和秦夜碰了碰,一飲而盡,用力拍了拍他胳膊:“姓秦的,你就這麼先走了,我都還沒贏過你呢。”
“以後有機會。”秦夜笑道。
林翰大腦袋湊了過來,壓低聲音道:“你知道不,你剛來的時候,我看你可不順眼。”
“怎麼能有比老子修煉更快的人?而且長得還不差?男人公敵啊!”
“結果,誰能想到,你要走了我也沒捨得揍你一頓。”他直起身子來,嘆了口氣,笑着再次舉杯:“那,就留到下次吧。一起揍!”
不知不覺,秦夜喝了不少杯,但他還想放縱一下。火熱的心開始迴歸平靜,是啊,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只有留在記憶裡的,纔是最珍貴的。
領導同事說了什麼,他已經不大記得了,他不需要說話,只需要會心地微笑,他也不想多話來分薄這難得的友情。只是覺得這一幕很溫暖,不太捨得放開眼睛。
“秦導師!”就在此刻,一個聲音傳來,他剛轉頭,葉星辰端着一杯酒,紅着臉站在他旁邊,聲音都有些哽咽:“謝謝導師的教育!我會記着您的!”
這小子……自己又不是去死。
發現自己今天話特別少,秦夜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學習,千萬別死在陰靈手裡了。”
“放心!!”葉星辰一口喝乾:“以後,您一定要來我們宗族玩!我親自帶您去爬山!咱們那兒的名山古剎可有名了!您一定要好好休養身體!以後有什麼事兒,隨時叫我!”
“一定。”秦夜笑着比了個OK的動作。葉星辰這才戀戀不捨地離開,但剛一走,一位女同學就端着酒杯,紅着臉走了過來。
眼圈紅得厲害,酒還沒喝,就一個近乎九十度的鞠躬:“秦導師!謝謝你!”
挺熟悉的同學。
不用秦夜開口,女同學輕輕咬着嘴脣:“開學的時候……我啥也不懂,您手把手地教。而且……而且還帶上了我這種菜鳥寫論文……署了我的名字。我知道,這都是您的提拔,我、我不會辜負您的!哪怕您不在學校,我也會比以前更努力的學習!”
說完,不等秦夜拒絕,她一口喝完杯中酒。
“咳咳咳!”明顯平時不怎麼喝酒,這一口,嗆紅了對方的小臉,如同高原上的格桑花,紅潤地讓人留戀。
不止他們。
所有同學,沒有一個放過他,有人開頭之後,爭先恐後地涌了上來。能喝的,不能喝的,平時敢說的,不敢說的,此刻,話語聲此起彼伏。
“秦導師,祝你在地方大展宏圖。”“秦導師,以後多聯繫!千萬不要不水羣了!”“秦、秦導師……可以加個陌陌嗎……平時我都不敢加。”“秦導師一路順風!”“秦導師,你知道嗎,我一直很喜歡你!你……你能等我嗎?”
不知不覺,兩個小時飛快過去。李桃終於站了起來:“各位同學,導師,校領導,今天的歡送會,大家爲秦導師送去一份祝福,這就夠了。心意到了就好。明天還有課,散吧。秦導師,走,咱們先走一步。”
“好。”知道還有話對自己說。秦夜笑着答應了。
一行人走出了大門,沒人注意的時候,秦夜再次回了回頭,看了看人影流動的食堂。
再見了,第一修大。
此情可待成追憶……這份經歷,我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