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純粹是幽靈一樣的白光構成，全身都宛若虛化。仍然是仙風道骨的氣質，然而目光呆滯，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我封了他的三魂七魄。”二代做了個請的手勢：“不過，你要小心，他有幾段記憶連我也無法觸碰。這是用自己所有性命封禁的東西。希望你運氣好，要找的東西不在裡面。”
秦夜也不遲疑，意識瞬間衝入徐福天靈蓋中。
刷……剎那之間，無數的畫面在他眼前閃過，那是徐福的生平，混亂不堪。
這就是所謂的意識海，也就是人類靈魂的深處。無論是奪舍，還是搜魂，都可以看到類似的畫面。越往深處，是越久遠的意識。而越往上，是越靠近現在的。秦夜真正要看的東西並不是太久遠以前，就在現在兩百年之內。所幸，徐福的日常生活並不豐富，不算難找。
他將自己隱匿起來，也隔絕了和外界的探知，爲了保證自己的神秘，他大多數時間都在桃花源度過。
很快，秦夜就逼近了一段記憶，在這段記憶中，徐福留着小鬍鬚，梳着一絲不苟的中分，穿着灰黃色的馬甲西服。帶着單片眼鏡。
這是他作爲特斯拉生活過的記憶。
感知融入這片海域，剎那之間，四周的聲音完全寂靜下來。他的意識如同沉入深淵之中，靜謐而安詳。徐福屬於特斯拉的一切，卻越來越清晰。
這是一間寬敞的房間。
帶着濃郁的美國18世紀到19世紀過度的味道。復古的壁燈，壁爐，甚至可以從落地窗外，看到外面行走的馬車。
他進入了特斯拉的視角，畢竟，這是以對方“看到”的作爲記憶。
“理查德曼先生，好久不見。”特斯拉取下了自己的帽子，旁邊立刻有人接過。不過徐福的視線沒有過去，秦夜看不清是誰。
理查德滿是一位老者，光頭，帶着眼鏡，留着短而密的鬍鬚。穿着筆挺的西裝。他感慨地搖了搖頭：“電報說你已經死去，真是讓我驚訝……”
“只是到了死去的年紀而已。畢竟……一直活着也太匪夷所思。不過，我相信你不會少見多怪。”身旁的人遞來一杯咖啡，特斯拉端了過來，抿了一口笑道：“畢竟……石匠兄弟會見過的怪物並不少。不多我一個。”
石匠兄弟會！
秦夜的目光眯了眯，按照道理，他對陽間的組織並沒有什麼上心。但是，石匠兄弟會這個名字，卻讓他頓了頓。
它在現在，還有一個名稱。
共濟會。
而達芬奇——徐福的第一個外國身份，就是石匠兄弟會中的一員！
“這幾天……幾乎翻完了整個島嶼，也沒有看到關於能源的圖紙和筆記……這種東西絕對會被他嚴加看管。但……哪怕我親自看過，也認爲桃花源上再也沒有可以隱藏的地方。”
他靜靜看着眼前的一切，腦海中飛快思索着：“既然不在桃花源，那就是放到了其他地方……是啊，我不能以陰司的想法來考慮他，徐福是活人，他顯然更喜歡放在陽間的某些地方。比如……石匠兄弟會？”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絕好的去處！
他繼續看了下去。
“我們也不用寒暄了。”理查德曼揮了揮手：“你要寄存東西？可以。但是需要會員資格。”
特斯拉微笑着推出一封信：“我有達芬奇先生的推薦信。”
秦夜嘴角都歪了歪，這番騷操作簡直讓他窒息。
理查德曼霍然擡起眼睛看向對方，許久，說了兩個莫名其妙的字：“果然。”
他並沒有意外，哪怕達芬奇已經死了快兩百年。他拿過信仔細看了起來，他在看着信，秦夜也在看着他。
這個人……身份極高。
哪怕共濟會也是有內外圍成員的。從最高的尊主到下方的理事。能知道達芬奇身份和秘密的，絕非等閒。
那麼……他一定在社會上極其有名。
會是誰呢？
當時美國幾個風雲際會的人物出現在腦中，又被他一一抹去。記憶的畫面中，理查德曼收起了信，點了點頭：“歡迎你加入石匠兄弟會的大家庭。那麼……你要寄存什麼？”
特斯拉提起一個小箱子，非常小，大小不過一尺嗎，厚和那時候流星的牛皮繃帶皮箱一般厚。他輕輕放在桌面上，推了過去：“我需要……總統級別的保密措施。”
“你沒有這個資格。”理查德曼眯起眼睛說道。
“達芬奇先輩有。”特斯拉的聲音彷彿笑了笑：“你是第一美利堅銀行的行長，寄存重要人士的重要物品，是你的分內之責。而你，也是因此身居高位，不是嗎？司庫先生？”
“一百年，我只需要寄存一百年。一百年後，如果我沒有來取，它會自動毀滅。”
居然是位司庫……秦夜微微頷首，這已經是共濟會最高的三個級別之一。不過，讓他疑惑的是，第一美利堅銀行，這個名頭他沒聽說過。
理查德曼深深看了特斯拉許久，一言不發拿過了箱子，帶上禮帽走了出去。臨走時門縫中傳來一句話：“不要忘記每年的保管費。一旦停了一年，立刻會中止。停止十年，我有權利將他上交給會監。”
“在我死之後，我會將東西交給我的繼承人，他信得過。必定爲你保管滿期限。”
對方離開了。
特斯拉卻沒有走，他坐在位置上，許久，才沙啞地笑了笑：“放心……”
“我這個人，討厭節外生枝。更不喜歡一件事經手兩個人。”
“你會好好活下去……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記憶到這裡結束，那種黑暗而深邃的感覺緩緩褪去。秦夜沉吟着站在意識海之上，忽然，他的感知完全發散出去，拼命尋找着關於特斯拉的所有記憶。
非常好找。
這段人生，大部分是普通人的生活，他直接沒有看，重點，是從特斯拉86歲之後開始。
也就是……他“死”後開始。
果然，他死後還有大段記憶。然而……這一段記憶，被一片漆黑的東西死死封住。他有預感，只要觸碰，徐福的靈魂會立刻崩潰。
“該死！”他看了半天，狠狠罵了一句。他可以確定，這就是徐福發明能源最關鍵的部分！而這些部分……根本不能觸碰。
更可惡的是，徐福給自己下的禁制之狠，就連自己也記不起來。他只能祈禱，特斯拉給理查德曼的箱子裡，裝的就是他發明能源的全過程以及所有筆記。
“應該沒有差錯。”他負着雙手沉吟道：“特斯拉終其一生，也沒有什麼好記錄的——對於徐福來說是如此。電力並不是他發明的，他只是推廣。真正算的上能改變某一方世界，讓徐福這樣的人都慎之又慎的，唯獨是兩界共通的新能源！”
理查德曼，第一美利堅銀行，他將這個名字記在心裡。身形漸漸消失。
徐福的謹慎他早有體會，對於這次沒有直接拿到能源的記錄，他雖然失望，卻並不會鬱郁。這樣的人，絕對是狡兔三窟，他從一開始就做好了一波三折的打算。
“始終……要去新大陸一趟啊……”
一百年，特斯拉死後到現在，只剩下最後三四年！
就在他身形逐漸消散的時候，潰散的陰氣忽然停了下來。他的身形再次凝聚，疑惑地看向了意識海的另一邊：“這是？”
就在那裡，海水一片漆黑。但是，卻並非封鎖住的記憶。
那是陰氣。
極其純粹的陰氣，只有接觸過地府正牌高階陰差纔有的陰氣，而且……不屬於華國！
他的身形一閃，再出現時，已經到了那片意識海的上空，感知立刻發散，強行進入其中。
那種令人安詳的靜謐再次出現了，意識越來越深入，數秒後，眼前霍然一亮。他的感知已經出現在一片殿宇之中。
徐福斜躺在一方羅漢牀上，手裡正拿着一張信紙，認真看着。
仍然是上帝視角。秦夜往信紙上掃了一眼，目光霍然頓住了。心跳陡然加速起來。
“敬：神武天皇。”他喃喃地讀道。立刻往最末尾看去。
知道徐福是神武天皇的，用這種稱謂稱呼他的，只有一個人。
伊邪那美！
她收不到神武天皇的魂，這才能知道徐福的存在。
然而，信的末尾，什麼都沒有。
他搖了搖頭，繼續往上看去。
“……希望早日開通四國到蜃樓城的商道，我知道，您對華國地府敬而遠之。但有的事情，您不做，會有人願意做。”
“世界格局在變，華國地府已經五十年閉關鎖國，且取消一切國際事務，甚至禁止外域陰差入境。您難道就不想回故土看一看嗎？”
“您上次的信，訴說了您的擔心。不過……無須擔心。”
“我們都是有神職在身的存在，您不用擔心我們的實力。而且……對華國的突變，最關心的並不是我們，而是其他頂尖地府。如果您願意打開四國到蜃樓城的通道，有些事情，我們可以代勞……”
“一位閻羅，在整個地府世界，都是最高端的戰力。爲了表達我們的誠意，五年後奈良地府禁術不擴散條約的續簽儀式上，我們……會讓你看到我們的立場和抉擇。這個世界，少了誰都不會改變。哪怕曾經的四常也一樣。”
“期待您的回信……”
沙……記憶泛起波紋，秦夜的目光微微凝起，有一瞬間，幾乎從這片記憶中脫出去。
在蜃樓城看到大獄丸，尤其是對方拿出八尺鏡的時候，他就知道，日本地府，在這件事中牽涉極深。
他已經不是初登基的閻王，登基這麼多年。已然猜到，日本地府不可能這麼大膽子不斷試探華國地府。
它只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