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更懂你(三)

“你說真的?”

通話時間五分二十三秒,郭奕第四次問我這個問題,語氣充滿質疑。

“當然是真的,這種事我哪裡敢胡說。”背對着周諾言,我的心裡涌上一股惡作劇般的快感。郭奕仍是將信將疑,這個請假的理由無疑是叫人大跌眼鏡。

掛了機,我把手機塞進周諾言的口袋裡,“搞定了,他說沒問題。”

“怎麼可能?”他不信,掏出手機要回撥。

我急忙制止他,“難道我還會騙你啊?他都答應了,你別給他反悔的機會!”

周諾言盯着我,說:“何碧璽,我覺得你有點古怪。”

“哪有?”我抿脣偏過頭去。

他不依不饒:“拿出你的化妝鏡,看看自己笑得有多詭異。”

我白了他一眼:“我包裡從來不放這東西。”

他諷刺我:“你是不是女生?”

我挺胸叉腰:“我不是,難道你是?”

周圍的人羣一片喧譁,我好奇心大作,拉着周諾言湊過去看熱鬧。

那是一個即將出發的蜜月旅行團,一對對新婚夫婦臉上自然而然散發出的甜蜜,令這個旅行團顯得十分與衆不同,導遊手裡的小旗子還別出心裁地以黑色爲背景,正中畫了兩顆醒目的紅心,張揚得很。其中一對年輕夫妻正同導遊爭執,我在旁聽了一會兒,瞭解了大概。這對夫妻家裡臨時有急事要趕回去處理,蜜月之旅眼看就要泡湯,於是跟導遊在交涉退費的事。導遊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舉手投足乾淨利落,而且還很酷,不管那對夫婦說什麼,她都是簡短的回一句“抱歉,不行。”

我以前曾跟文琳去旅行社打工,對這個行業略有所知。其實導遊確實是愛莫能助,團費並不經她手。機場的工作人員過來催了,那對夫婦仍纏着導遊不放,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勢。團裡其他人七嘴八舌議論開,一時間,人聲鼎沸。

我想反正我們無處可去,於是捅了下週諾言,小聲徵求他的意見:“要不要去?”

大概是被我眼中的躍躍欲試所感染,他猶豫片刻,過去跟導遊交頭接耳。

我乖乖在一旁等着,有他出馬,還有什麼事辦不到。

結果,我們頂替那對夫婦參加蜜月之旅,所有人皆大歡喜。上機後,周諾言掏出手機回短信,導遊過來給了我一面小旗子,又遞來一張表格,我接過來,掃了幾眼,把自己的資料填上。

“周太太,把你先生的資料一起填上吧。”

我愣了幾秒鐘,感覺身側的周諾言似乎也回頭看我,臉不自覺地紅了。導遊不住地催促,我匆匆填完姓名、性別,然後是出生年月,在幾月幾日那裡卡了殼,只好拿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十二月二十四。”他說,我趕緊填上。

導遊露出奇怪的表情看着我們。我面子有點掛不住,想繼續往下填,可實在有心無力,除了身高那一欄我可以目測估摸出來,其它的,像體重血型出生地宗教信仰,我都不是很確定,更不要說那些“最喜歡的休閒方式、最喜歡的食物、最喜歡的國家、最喜歡的書籍……”

周諾言伸手接過去,一分鐘不到便填好還給導遊,“謝謝。”

“是我要謝謝你們,我叫葉敏,你們可以叫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葉導,旅途愉快。”她把資料收進文件夾裡,笑了笑,“介意我多嘴問一句麼?你們真的是夫妻?”

“我們不像麼?”我反問。

葉敏沒說什麼,笑得越發意味深長。我有點窘,有點惱,彷彿被窺破了什麼似的。

“今天是我們新婚第三天。”周諾言關掉手機,輕攬住我的肩頭。

等葉敏回自己座位,我開始回味他剛纔那話的意思,“哎,你——”

不等我說完,周諾言晃了晃手裡的諾基亞,“郭奕發短信祝我們百年好合,老婆。”

我頓時泄了氣,還以爲他知道後會暴跳如雷呢,誰知居然是這樣輕描淡寫。他尋味的目光投過來,我立時恨不得在機艙裡刨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是你說請不了事假的嘛,那婚假總可以了吧。”我吶吶地解釋,其實心虛得很,也許真是鬼迷了心竅,我在撥號的那一霎那看到了葉敏心心相印的旗子,像中了蠱惑似的,然後就不管不顧地拿結婚當請假的理由,估計把郭奕嚇得不輕。

“那你怎麼跟他說的?”我有點緊張,心想完了,他要是矢口否認,那我的顏面就蕩然無存了,郭奕一定會在背後笑話我。

周諾言像看穿我的心思,慢條斯理地說:“我答應他,給他帶禮物回去。”

我一愣,回過神來,“你告訴他我們去度蜜月?”

他沉默了一下,側過臉,“你把我的婚假用掉了,以後我結婚怎麼辦?”

“你結婚?那得等到猴年馬月的事啊,再說,勞動法又沒規定人一輩子只准享受一次婚假,現在離婚的比率這麼高,二婚也正常。”

他冷笑:“你倒想得很周到,真謝你了。”

“不客氣。”見他閉上眼睛,擺出一副拒人於千里的架勢,我只好訕訕地收聲,靠在座位上,不一會兒,便昏昏欲睡。

坐在我們後面的那對夫妻不停地聊天,絮絮叨叨說的全是私房話,可音調一點也不小,至少是清清楚楚飄進我耳朵裡的,我想到文琳常批評唐寧寧的一句話——“肉麻當有趣”。儘管努力無視,卻是徒勞,那小兩口似乎有說不盡的情話,從最初的你來我往,到後來乾脆不說話了,直接動手,互相撓癢。女人的輕笑聲十分嫵媚,環顧了下四周,再看看自己跟身邊的人,心想無怪乎別人要來問。這時,葉敏回頭,目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我身上,我莫名其妙地一陣激動,身體朝周諾言斜靠過去。

她笑了笑,又扭過頭去。

“你幹什麼?”周諾言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我也知道自己剛纔的舉動很幼稚,趕忙坐直身體,他忽然出手按住我,“別動。”

“啊?”我略仰着頭,對上他幽深的黑瞳,募地一陣眩暈。餘光瞥見桌案上的那杯水好像微微泛起了漣漪,難道是飛機遇上了氣流,所以晃得厲害?

周諾言凝視我,輕聲說:“我們結婚吧。”

我怔怔地看着他,這人在說什麼,是他搭錯神經還是我耳朵幻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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