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寰九向來罵人也不會粗糙,可剛剛那句……
我一哆嗦,又不由往那方向望去。
陳浩東額頭冒出很多很多汗,臉就像剛從水裡鑽出來似的。
他連人帶椅橫在地上痛苦地說:“姓沈的……嗎了個比,你敢罵我媽,有種就把繩子解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我操,下腳真他媽狠,蛋都要碎了,呃——”
陳浩東用了很長的時間說完這番話話,他狠狠瞪我一眼,眼神特嚇人。
我下意識往後一退,沈寰九恰時拖住我的腰,有些溫怒地說:“三歲,要是不想看,可以到車裡等我。”
聽見沈寰九的這句話,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不知道他會怎麼對陳浩東,是不是真要在這裡把人給打殘了。
這種場面我還頭一回見,哆哆嗦嗦地扯住沈寰九的手臂說:“算了吧。要他腿……有什麼用?你踢過他那裡也算給他教訓了。”
我紅着張臉,聲音像浮雲一樣輕,生怕說錯話後果會更嚴重。
沈寰九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他脖子的青筋時不時在跳躍,在粗大。
這時候一個聲音卻伴着迴音穿耳進來:“不要你……假惺惺給我求情。扶三歲我告訴你,今天就是真要把兩腿給擱這,做輪椅我都要乾死你。”
到這份上陳浩東還要較勁,這一點我真沒料到。
腰上的力道突然沒了,是沈寰九鬆了手,他淡淡地衝老姚說:“把這小子繩子解了。”
“老闆,咱麻溜把他腿卸了就走。這一片人少是少,可萬一有人經過,事兒可就大了。”老姚警惕地說。
“解。”沈寰九聲淡似水,低頭又掏了支菸說:“把鋼棍丟給他。”
“你要幹什麼?”我問沈寰九。
他繼續抽菸,不搭理我。
說話間陳浩東的繩子已經被解開,老姚把椅子踢到一邊,椅角撞到牆上,咚的一聲。
跟在老姚身後的一個年輕人把棍子丟到陳浩東跟前,可諷刺地是被沈寰九踢了下面的陳浩東根本就站不起來,他臉上的汗大片大片,就像敷完面膜把紙拿掉後的樣子。
“呵呵。姓沈的……你成心的是吧?我現在痛得站都站不起來。嘶——”陳浩東夾着腿,雙手捂着那個地方,看上去真的很嚴重。
“我可以等你站起來爲止。”沈寰九悶沉地抽着煙,連續吸了三四根。
陳浩東的臉色比剛剛好了很多,慢慢地他伸手去拿地上的棍子想站起來,可還沒站起來就又單膝跪了下去。
“我操,今天沒法跟你打,橫豎都是你佔便宜。”陳浩東上鎖的眉頭就沒解開過。
沈寰九沉默了一會走近他,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動,拿陳浩東的腦袋當成菸缸使。
發白的灰燼輕飄飄地落在陳浩東頭上。
沈寰九說:“小子,你好像誤會我的意思了,這棍子是讓你自己了斷。”
“什麼?”陳浩東顯然驚了一下。
我也跟着驚住了。
“想給你最後一點尊嚴,你不要?”
沈寰九的語聲落進,半跪着的陳浩東傲慢地往沈寰九皮鞋上吐了唾沫:“我呸——”
口水弄髒了鋥亮的皮鞋。
這下我更害怕了,總覺得今天和我一樣只有十九歲的少年會倒大黴。
沈寰九把菸蒂丟在地上,長長吐出口氣說:“老姚,光是廢他兩條腿,是不是太輕了?”
老姚猶豫了一會:“他這麼年輕,沒腿已經夠了。要是太過了,怕真會活不下去。”
“要是我說不夠呢?”沈寰九淡淡地說。
我的手一直在抖,眼神在沈寰九和陳浩東之間不停盤旋,腦中一直在醞釀要怎麼制止,可越着急腦袋越是一片空白。
陳浩東再一次勉爲其難地站起來,站起歪斜得很,要是這時候有一陣風,怕是都能把他吹倒。
“你們這幫狗腿子……想對老子幹什麼?”陳浩東罵道。
站老姚身後的一個小年輕大概是想自我表現,博取沈寰九的好感,突然從老姚身後站出來,一腳又給踢在了陳浩東腿上,好不容易站起來的人立馬又摔了。
陳浩東像條蟲似的貼在地上,嘴裡嘶了一聲,他的尊嚴,他的傲慢都毀了。
踢人的傢伙抽去皮帶脫褲子,雖然背對着我,可我大概猜出這會要對陳浩東做什麼。
該不是想往他臉上噴尿吧。
如果是,無疑是最殘酷的羞辱。
“你敢!”陳浩東的有氣無力地斥喝。
因爲覺得這太殘忍,我一下就衝到沈寰九身後搖動他的手臂說:“不要。”說完,我朝着背對我的小年輕喊道:“把褲子提上!不要這麼對他。”
陳浩東咬牙切齒地冷笑:“呦呵,扶三歲,看來你是真不忍心。行,就當爲了你也得讓我的……那玩意活過來。”
聽得出來陳浩東是真怒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今天的羞辱。
“三歲,你心疼了?”沈寰九對我說話的聲音仍是溫柔的,可那雙眼睛卻紅了。
我咬住嘴脣,很想告訴沈寰九口口聲聲說這裡是北京的人現在卻在用最狠厲的方式對付陳浩東,且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透出他的介意。我已不能分辨他的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又是假。
“三歲,說話。”沈寰九溫怒的聲音再度傳來。
我的身子和心同時抖着,顫巍巍地說:“我感覺吧,他……”
沈寰九沒等我把話說全就陡然打斷:“你想保住這小子的腿以後就別來找我,想留在我身邊就好好看着這小子怎麼殘廢。”
我瞪大眼睛看着沈寰九,沒料到陳浩東殘還是不殘的決定權最後會落到我手裡。
對於一個年僅十九歲的女孩來說,這種選擇太難了。我恨死陳浩東了,真的很恨。但要我說廢他的腿,根本說不出口,也不可能說。
“我想跟着你,但也不想他因爲我殘了。”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害怕的垂下腦袋,眼角的餘光掃了眼再爬不起來的陳浩東。
“姓沈的,我告訴你,老子不服你。”陳浩東呃了好幾聲,音色越來越輕。
“纔多大的人總把老子掛嘴邊,你小子煩不煩!”沈寰九一腳踩在陳浩東臉上,緩慢地碾壓着。
陳浩東的臉變了形嘴巴張得像只章魚,和雜草一樣被踐踏,可他還是犟得像頭驢,伸出手想反擊,沒來得及碰到沈寰九就被老姚把倆胳膊給向後扭。
“辭傲操。”變形的嘴發出殘碎的聲音,大片大片的汗水在陳浩東臉上和下雨一樣,在他人生最糟糕的階段應該也沒受過這樣的屈辱。
莫名就覺得自己充滿了出奇多的犯罪感。
正想着,沈寰九揮起棒子就往他腿上輪去,咯咯的骨骼聲特別清脆。
“媽的,姓沈的我,我跟你……跟你沒完!”陳浩東顫抖起來,咬肌迸得像要漲破皮膚直接露出來似的。
我嚇壞了。
沈寰九輪第二棍子的時候,我衝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腰,仰着頭說:“夠了,夠了吧。”
我真的嚇哭了,這一幕不該是十九歲的我應該目睹的東西。
沈寰九皺着眉頭,像是突然清醒過來般丟了棍子,大手在我後背輕輕拍打說:“三歲別怕,我們回家。”
老姚鬆開陳浩東的兩條胳膊,他的手就在地上緩慢的抓着,留下條長長的血痕:“姓沈的,我要是……還能站起來,非活剮了你。”
那種恨,我就像能體會到似的。
“走吧。”沈寰九的手臂摟上我的腰,腳步沉穩的一如往常。
我悄悄回頭看了眼陳浩東,他用冰冷冷的眼神看着我,冷到骨子裡那種,偏生又好像帶了絲期待,他咬着牙喊出來了我的名字:“扶,三,歲。呃——”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擊了一下,喘不過氣。
“真想留下陪他?”沈寰九涼薄的聲音伴隨氣流落入我耳朵。
我立刻扭轉頭,悶聲不坑。
沈寰九把現場丟給了老姚處理,牽着我的手穿過小路回到車子停落的地方。
上車後他沒着急啓動車子,握住方向盤的手順着光潔的弧度磨蹭了好幾遍。
“怎麼……不開車?”我攥着手指,攥得都發白了。
“三歲,你不該心軟。”過了很久,沈寰九終於開口了。
我沒有說話,滿腦子都是陳浩東最後的那個眼神。
沈寰九身子俯過來,一條胳膊肆意搭在我肩膀上,低潤地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做的殘忍了?”
我咬住嘴脣,還是沒說話。
剛剛那一棍子輪下去的力道就是光看着就嚇人,而且這真的顛覆了沈寰九以往在我心裡的形象。
好半天,我神神叨叨地擠出句話來:“他才十九歲。”
沈寰九不動聲色地看着我,臉色鐵青的要命:“昨天半夜那小子來找我,帶你走的條件是將近一個億的合同。他人來的時候合同也是現成的。那小子是十九歲沒錯,可一個十九歲的年輕人城府就這麼深,我給他點教訓不應該嗎?”
這次我更不說話了,完全是出於沈寰九說出口的這番話太讓我震驚,我一個鄉巴佬也值得沈寰九拿這麼多錢去換嗎?
一隻大手撫上了我的臉,沈寰九的指腹輕輕在我嘴角旁邊打圈,我癢得輕輕顫抖下意識一躲,後腦貼在了車玻璃上。
車裡光線再暗淡也不及沈寰九的眼,他喉結一滾對我說:“我沒照顧好你纔會害了你。三歲,跟我訂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