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尋思着現在田裡還不忙,想去鎮子上看看有什麼活計。”崔寧試探着說出口。
吳氏有點奇怪,看了崔寧一眼。
羅家不是什麼富戶,可是在鄉下也算是殷實的大家。羅豐兒不是如何活潑的姑娘。在鄉親眼裡也都只能算得上是老實,憨厚,純善。
吳月對自己的這個姑娘亦很是瞭解。自家這個姑娘除了吃得多些,平日就是埋頭幹活,嬸嬸嫂嫂們幹活都喜歡招呼她,她也從來不推辭拒絕的,今天怎麼會轉了性子想去鎮子上找活計?
“豐兒,怎麼突然想去鎮子裡找活?在家裡不是挺好的嗎?這每日一來一回的要花不少時間呢。”
幾個嬸嬸們把衣服過了過草木灰,搓洗起來。
崔寧看了一眼放在藤條籃子裡的棒槌,不做出一些什麼,永遠都不會改變。
“娘,其實,我覺得我同村子裡的其他孩子有些不同。”崔寧看着吳月,認真的說出口。
吳月一邊搓洗着衣服,一邊笑出了聲。
羅豐兒是個女孩兒,性格又靦腆。她從來不想顯於人前。
餓也熬着,不想讓人覺得她吃的太多了。天生的力氣也藏着,就是對她來說很輕省的活計,她也不願意顯示的太過。
嬸子們叫她做事,她從不推讓,因爲食家中的谷糧,她又有力氣,她願意多花些時間,多花些氣力。就這樣藏在冥冥衆人之中。
可是崔寧不是這樣不顯於人前的個性。如果不顯,這樣的天賦不浪費了嗎?
她本可以靠着這樣的天生天賦做更多的事情。
吳月還當她是開玩笑或是孩子氣的異想天開,還要取笑她,伸手想揉揉孩子的臉。
崔寧一把握住母親的手,把她有些繭子有些粗糙的手捧在心口。
“娘,我給你看看,我與旁人家的女子有什麼樣的不同。”崔寧看着吳月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崔寧拎過竹籃裡的棒槌,遞過給吳月。“娘,你捶這衣裳,使勁兒捶。”
吳月被女兒認真的態度搞得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是出於對骨肉孩子的信任,還是動手用棒槌捶打起剛搓揉過了水的衣裳。
婦人在家操持家務多年,洗了十幾載的衣裳,焉能不知如何捶打能省力,又能快快地把衣服漿洗完,洗乾淨。
崔寧沒有閒着,搓洗了衣服又過了一點水。接過棒槌也捶打起來。
婦人便察覺出不同了。
崔寧使着手中的棒槌,簡直如同使吃飯用的筷子。
這孩子今年只十二歲,去年纔開始同她學習把持家務。不像她們這樣的婦人,早學會了如何輕便,如何省力。還只會用蠻勁兒。
她平日也只是叫孩子先搓洗衣物,沒教她如何使棒槌。也沒教她如何把這棒槌“舞”得這樣虎虎生風。
還以爲這孩子發了魔怔,爲了向母親證明自己有一把力氣發着狠地使蠻勁兒。
心疼地拽過崔寧的手:“好孩子,娘知道了知道了!別發狠再傷了筋骨。”
崔寧再一次認真地看着吳氏:“娘,你把衣服搓洗來,遞我來捶打。”
吳月不肯。
“你且信我。”
吳氏只得把衣服搓洗來。
崔寧不再說話,不再用言語去說服母親相信她與別的女子不同。只用行動。
一刻鐘下來。吳月搓洗過的衣服,都在崔寧手下過了一遍。
開始時吳月還有些擔心,自家女孩兒還是個半大的孩子,雖說農家女兒不是嬌生慣養的孩子,到底是女孩兒。
可越到後來,崔寧的手上只快不慢,吳月這頭把衣服搓過給崔寧,她還有空幫着過水。
把公婆的衣服分擔也洗了,吳月看妯娌還沒有洗完,也替手把揹着一歲多奶娃娃的王紅香嬸嬸的衣服分了大半。
哄着背上孩子的紅香嬸嬸搭了句謝,看了眼吳月盆裡頭洗得乾乾淨淨的衣服:“嫂子你們洗得挺快啊。”
崔寧和吳月兩人這纔開始聊起來。
“好孩子,你哪裡來的這好大的力氣!”
崔寧斟酌着開口:“娘,我從小便比別人多吃些,你還記得麼?”
吳月連連點頭。
“我天生就有這樣的力氣,可我是女兒家,總不好在人羣裡太顯眼些,怕惹人的眼。”
吳氏連連點頭。
“可我想着,女兒終歸是要嫁人的,若去了別人家裡,我這樣的女兒家定要遭婆家嫌棄的,還有一兩年的就要找人相看了,我天生吃的這樣多,現在長大了,早晚的飯食更是不夠。”
吳氏是慈母的心腸。聽着女兒的話忍不住覺得自己無用。
羅家的公婆很是厚道,可媳婦終歸還是比不上自家的兒女的。這點她做人家的媳婦早就知道了。
更何況像羅家的公婆這樣厚道的人家又有多少呢?
“若我可在縣城尋一門活計做,憑着我這樣的力氣,再多的活也累不着我,做得好些,能賺些體己銀子,那便是到了別人家做媳婦,想必也是舒服些的。”
崔寧的這些話有理有據。可吳氏依舊有些操心。
“可我們還未分家,甭管是賺了多少銀子,也不可藏私啊,這錢還是得交給你奶奶才行。”
崔寧點點頭:“娘,這個我自己心裡有數。你只管放心,不用你去說,我和爹說,我和爺奶去說。你且信我。”
把乾淨衣服往盆裡頭一搭,嬸嬸笑答聲謝,一家女眷便回家了。
做完一天活。
王紅香拉着羅大遠進了自家的房間:“你聽娘和大哥那大丫頭在房裡說什麼了沒?”
羅大遠逗着一歲多的小女兒,小女兒纔會學人說話,“爹爹,爹爹”地咿咿呀呀着。很是可愛。
“大哥和娘她們商量事兒,跟咱們可沒關係。”羅大遠不怎麼管家裡頭的事兒,只顧逗着小女兒在牀上玩兒。
兒子已經六歲,小子大了是個皮猴子,和兄弟姐妹吃了晚飯在外頭院子裡玩得開心。
王紅香看羅大遠不關心的態度,賭氣將孩子抱在懷裡。
羅大遠沒辦法,只好攬過王紅香的肩膀:“你說你,怎麼生氣了。”
哄了好一會兒,王紅香轉過臉來:“我都是爲了咱們,爲了兒子女兒着想!你怎麼一點兒也不着急!”
羅大遠摸不着頭腦,站起來在房間裡轉悠兩圈:“這大哥還有大丫頭跟娘商量事兒,怎麼跟咱們的兒子女兒又有什麼事兒了?”
“我今兒早在溪頭洗衣裳,就聽大丫頭孃兒倆在那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什麼。中午燒飯那會兒又聽嫂子說,問問娘,後兩天讓大丫頭和你們一塊兒去鎮子上。”
“讓大丫頭去鎮子上?要買什麼?”羅大遠隨口問了句。
“還能幹什麼?”王紅香白了羅大遠一眼:“我聽了她們一天嘀咕,那是讓大丫頭去鎮子上找活計幹呢!”
“那和咱們有什麼關係?”羅大遠被媳婦的話說得摸不着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