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雀,夏蟬和喬靈三人的北行路上,滿目瘡痍。
路遇城鎮皆空無一人,攤位傾倒,雜物散落一地無人問津,街頭巷尾,不時傳來孩童的啼哭聲和老人的哀嘆聲。
周邊大部分村子都被大火燒盡,只剩下一片片焦黑的廢墟。
曾經肥沃的農田也荒蕪一片,雜草叢生。
鄉間小道上,拖家帶口,神色倉皇的百姓猶如一條長龍,逃往戰火未曾波及的地方。
他們大都衣衫襤褸,面容憔悴,眼中滿是恐懼與絕望。
老人拄着柺杖,艱難地挪動着腳步,婦女揹着年幼的孩子,腳步踉蹌,髮絲凌亂地貼在滿是淚痕的臉頰上。
他們之中連青壯年都沒有,大部分人根本走不出多遠就會死在路上,尤其是夜幕降臨之後,如果不能找到庇護之處,就只能聽天由命。
桑雀他們三人從這些逃難的百姓身邊經過,也只能甩動馬鞭,加快速度,她們救不了這些人。
只有戰爭結束,這些人才能真正的安定下來。
這一路上,桑雀每次遇到逃難的隊伍時,都會默默把道路周圍潛伏的那些邪祟殺死,她做這些事情時沒有說任何話,卻都被喬靈看在眼中。
桑雀平時話不多,面冷,心卻熱。
夜晚,三人找到一座廢棄的驛站,暫時落腳。
驛站的建築還算完好,曾經這些驛站是出行之人的生命保障,無論天災還是鬼禍,驛站都會保證正常運轉。
現在因爲戰亂,連驛站也廢棄了。
驛站裡有人,十幾個,分成兩堆,圍着篝火,看他們的打扮和身上的行囊,也是從別處逃難而來的人,只不過他們不是普通的百姓,應該是某處城鎮裡的商戶。
桑雀一副江湖人打扮,護着喬靈和夏蟬到無人的角落,升起篝火。
玄玉依舊第一時間爬上房樑,佔據制高點,給衆人放哨。
夏蟬熟稔的找棍子,在幹餅上淋一些水,放在火上烤着吃。
桑雀和喬靈閒聊,她有個問題很好奇,壓低聲音問喬靈,“喬姐,你說這樣打下去,玄朝百姓數量銳減,鎮邪司在對抗邪祟惡鬼方面的實力也一定會迅速減弱,他們就不怕鬼怪滅世嗎?”
喬靈嘆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只要有一方非要打下去,戰爭就不可能停止,不停止,就一定會大量死人。而且……”
喬靈看看左右,湊近了告訴桑雀,“而且這次黔首軍背後是鬼戲班聯合雲州那邊在推動,雲州不在乎玄朝百姓的死活,鬼戲班又是靠萬民恐懼而壯大,這麼打下去,對雲州和鬼戲班都是有好處的。”
“鬼戲班和鎮邪司,現在就像陰陽兩面,鎮邪司是陽的那一面,匯聚百姓香火願力,鬼戲班是陰的那一面,匯聚百姓恐懼絕望。鎮邪司現在供奉的丞相,道君和壽佛,是陽面鬼神,鬼戲班供奉的戲神,是陰面的鬼神。”
桑雀疑惑,“丞相不是還沒死嗎?活人也能成爲鬼神?”
喬靈並不知道丞相曾是九歌一員,她輕聲道,“這個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希望丞相能夠成功,如果一個有理智的人可以成爲鬼神,或許是百姓之福。我知道你在疑惑什麼,我以前也以爲,香火只能靠百姓數量來累積,其實不然。”
桑雀眼神微亮,認真聆聽。
喬靈道,“我自己就有一定的體會,在一個人求生欲非常強,又距離死亡很近很近的時候,如果我救活他,他反饋給我的香火力量其實要比其他被我救活的人強一些。所以我一直覺得,一個虔誠信徒提供給鬼神的香火力量,還沒有到達極致。”
桑雀垂眸思索,其實她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香火這個東西,沒有固定的標準,強弱都是憑感覺。
但是香火跟人的情感強弱有關係,情感越強,香火越強。
那麼,假設在和平年代,一個人虔誠的供奉一個鬼神,能夠提供一份香火。到了戰爭時期,因爲生存受到威脅,一個人強烈的渴望被拯救,情感就會強烈很多,是不是就有可能提供兩份乃至更多份的香火?
與之相對的恐懼力量也是一樣的。
甚至戰爭時期這種強有力的香火,要比靠數量累積的香火更好更純粹,更有利於抵抗九幽的侵蝕。
該不會,這場戰爭其實鎮邪司和鬼戲班雙方都有獲利吧?
戰亂讓百姓流離失所,百姓的恐懼和絕望讓鬼戲班壯大,而這種絕望到達一定程度的時候,玄朝只要打贏,重新帶給百姓和平,百姓那一瞬間的激動和喜悅,絕對會帶來非常強大的香火力量。
這可能是在詭王朝人口數量不足時,唯一能夠增強香火力量的方法了。
桑雀心頭一震,被她這個想法嚇到了,可惜她現在已經不在鎮邪司,否則只要感受一下面具中的香火力量最近這段時間是增強還是減弱,就能知道答案。
桑雀看向喬靈,喬靈其實就是在暗示她這件事情,兩人的眉頭都不自覺地皺起來,不管什麼時候,獲利的總是上層的掌權者,受苦的永遠都是底層的百姓。
桑雀心情複雜,突然很懷疑玄朝的上位者,或者說那位丞相,也就是她的親生父親,是不是他故意在放任鬼戲班挑起戰亂。
不然就鬼戲班這麼個禍害,爲什麼不舉全鎮邪司之力,來上幾次全面圍剿,她就不信真的剿滅不了。
“姐姐吃餅!”
夏蟬把烤好的餅遞給桑雀,桑雀接過來說謝謝,夏蟬又分給喬靈一個,自己剩下三個,喜滋滋地開吃。
喬靈安慰桑雀,“思慮太多傷心脾,別想那麼多,做好你眼下想做的事就夠了。”
桑雀點點頭頭,咬着餅從包裡找出張老四給她的地圖,查看她們現在的位置,她的手指在地圖上滑動着,找到這處驛站的位置,繼續往北,手指突然停在一處,眼神變得複雜。
一旁開心吃餅的夏蟬也停下來,看着桑雀手指下的幾個字,眼神逐漸暗淡下來。
大黑山。
她們竟然已經走到了大黑山附近,黑山村就在那裡,只不過地圖上有條明顯的紅線,將大黑山範圍分隔出去,那邊都是已經被黔首軍佔領的地盤。
“孃親……”夏蟬低聲道,又想起她娘了。
桑雀揉揉夏蟬的腦袋,繼續看圖,在這份地圖上,湯原縣和東陽縣都還沒有落入黔首軍手中,當初黑山村逃出來的村民大部分都在湯原縣落腳。
瘦猴還有何寶勝他們一家在東陽縣落腳,明府就在去往東陽縣的路上。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頭,桑雀也不知道這些故人都怎麼樣了。
她轉頭看向後面烤火的那些人,清了清嗓子問道,“請問,諸位是從湯原縣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