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曹二柱提防地望着面前這個玉面書生,隱隱覺得在哪裡見過他。
“樓主?”
“你是那位樓主?”
古今忘憂樓出來得突然,這人也出來得突然。
二柱用了好長一段時間,纔想起來道穹蒼用自己身體時,一家三口一併進過樓見過此人。
“你是來找小受哥的?”
曹二柱知道,自己和這人素不相識,大概率他是因小受哥而來。
可望向一側……
自打樹門消失,道穹蒼離去。
受爺直接開了這個意道奧義陣圖盤膝坐下,連半句話都不多說,便進入了頓悟狀態。
曹二柱感覺,這一時半會兒的,小受哥應該醒不來。
“俺上次找小受哥時,他也在修煉。”
“他修煉應該是不能受到打擾,時間應該也挺長,您應該也是想離開前跟他告別吧?”
曹二柱感覺自己成了小受哥的嘴替。
但光嘴替沒用,他沒有天境之核打不開樹門讓這位離去,只能建議道:
“要不我們一併坐下,等小受哥醒來?”
“或者您自殺?”
呃,這話說得好像不大禮貌……
二柱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見對面玉面書生緩緩搖頭。
他趕忙揮揮手跟着道別。
不多時,古今忘憂樓便在前方淡去,那樓主的身影也跟着消失不見。
“咦?”
二柱眉頭一皺,努力思考了一下。
這個樓主,好像跟自己聊了很多,又好像一句話都沒說,竟想不起來他剛纔說了什麼……
“算了。”
想不起來就不想。
二柱瞥了眼認真修煉的小受哥,拉開了些距離,也盤膝坐了下來。
小受哥在修什麼呢,這麼着急?
雷系奧義陣圖徐徐展開,帶着這般疑惑,二柱閉上眼後,很快也進入頓悟狀態。
……
南域,風家城。
街道上人來人往,擠得水泄不通。
各種戴着斗笠、紗笠,身着劍袍、長袍,走路昂首挺胸,張揚肆意的“古劍修”們齊聚一城。
每一個路過的人,要麼背上揹負雙劍,要麼腰間配着三把劍,要麼倒提長劍,要麼斜持一劍……
無劍不能行。
彷彿這裡不是風家城,而是參月仙城。
街道兩邊,更早不復風家城以往境況,此時擺滿了各種小攤,裡頭售賣着各式各樣的古劍修不會去淘的寶貝。
更有從白天到黑夜,十二時辰永不停歇的吆喝聲,在風家城街道的兩側,叫了將近快一月時間了:
“瞧一瞧,看一看嘍,新鮮出爐的七劍仙名單預測,押中率九成,由真實古劍修湯老親口預測,只賣一萬靈晶。”
“顧青一東域出關,今日可登陸南域,渡官口觀人門票一張只賣六千靈晶,顧青一九成渡官口傳送陣登陸,真不想一睹未來劍仙的風采嗎?前輩來一張吧!”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相傳上過遠古姨紋碑的名劍‘折雀’,有緣者免費贈送,無緣者也可以強行有緣,十萬靈晶買個緣,這位古劍修您看看不?”
“驚天大訊!新一代七劍仙不用等明日出爐,今日就可以新鮮出爐!受爺竟排第二,他居然纔是第一!他是誰?只要三萬靈晶,花卓閣爲您揭秘!”
“……”
蕭晚風揹着一個大劍匣,從人潮涌動的街道中擠過。
早餐的肉包子在穿過通往第一觀戰臺最熱鬧的街後,變成了肉餅,汁水都不知道給誰身上的衣服吸走了。
他張了張嘴,猶豫地望着手中肉餅,最後選擇了一口噎掉今日的早餐。
“嗝~”
距離七劍仙放榜,只差一天時間了。
這些日子以來,南域無比熱鬧,風家城最是甚之。
什麼牛鬼蛇神都冒了出來。
往日裡除了參月仙城和葬劍冢外,都沒見過這麼多的古劍修,現在南域隨處可見。
他們張口就是“八尊諳有言”,閉口要來一句“梅巳人如是說過”。
殊不知,在真正古劍修嘴裡,張口只有“第八劍仙”,閉口只有“巳人先生”。
“裝都裝不明白……”
蕭晚風嘀咕了一句,遠遠的往第一觀戰臺望去,時至今日,區區凡人已擠不進最裡頭了。
風家放榜前一日,內城、外城更是火爆。
第一觀戰臺現在幾乎是各種好事的王座、死徒在佔座,畢竟南域最不缺的就是犯過罪會易容術的“古劍修”。
此刻,臺上放映的,正是劍仙之戰。
不是實時轉播,播的是六日前最受人矚目的一場戰鬥。
來,對陣北北,地點是中域。
北北,自然是北劍仙,昔日玉京城上,第一劍仙受爺的手下敗將。
來是誰?
劍仙來,又稱阿來。
花來北天迎受爺中的“來”!
在七劍仙初名單出來之前,乃至是在六日前,都沒多少人知道阿來是誰。
現在,舉世皆知。
“幻劍術,花來……”
臺上的劍仙來,身着一身碧綠色的長袍,上邊紋着一朵朵紅色的大花,耳邊還彆着一朵金黃的小雛菊,扮相十分惹眼。
很難想象,古劍修中還有人是這樣的審美與風格。
蕭晚風對紅綠配色的服飾不敢置評,重點觀察的是劍仙來使的那手幻劍術,可謂出神入化。
太標準了!
標準到他都挑不出毛病!
即便沒親眼見過第八劍仙使幻劍術,蕭晚風覺得,教科書般的幻劍術大抵也不過如此。
而萬劍術的北北,即便掌着帝劍獨尊,阿來四兩撥千斤,從不選擇硬碰。
帝劍天解都開了,只斬了阿來第二世界中的一個幻象。
“果然,這一代的劍仙,個個都會第二境界。”
蕭晚風很快收回了目光,臉上帶着凝重與敬畏的同時,雖未見結局,心中已有評價:
“北北,又輸了……”
是的,北北輸了。
這不是她第一次輸了。
繼七劍仙出道之後,北北首戰敗在了徐少……嗯,現在該說是受爺的劍下。
第二戰,是領率白衣,前往東域參月仙城戰笑崆峒。
值得一提的是,參月仙城聽聞迄今仍在開戰,同聖神殿堂的人展開大廝殺。
原因是虛空島上,大師兄暴露了和聖奴的合作關係,總之還是因爲受爺。
跟受爺走得太近,參月仙城都受到了拖累。
而受爺不在的這段時間,聖神殿堂便騰出了手去東域秋後算賬。
剛好不是七劍仙開展得如火如荼嘛,便派遣北北率白衣一衆趕赴參月仙城,後被大師兄親手打到回府。
“聽說手都給砍了一隻。”
“帝劍獨尊都給繳了,還是後面帝劍自己跑回去的,好不狼狽。”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現在看她倒是四肢健全,不過煉靈師有復軀丹,也不奇怪……”
蕭晚風有些感慨,思緒跟着聯想到了那位劍道大師兄。
跟受爺一樣,笑大師兄好像沒怎麼參與過七劍仙的約戰,又好像一場都沒落下。
總之去參月仙城挑戰他的,百忙之中他邊護城邊抽空去應戰,對手要麼死掉,要麼廢掉。
人在東域,已經殺瘋。
……
“轟!”
正思索間,臺上的戰鬥分出了勝負。
劍仙北北不敵劍仙來,給一劍捅穿了喉嚨。
小個子還有點嬰兒肥的北北,一邊噴血一邊乾瞪眼,很不甘心。
但也只剩下不甘心了。
人應該是還沒死,畢竟不是誰都是第八劍仙或者笑大師兄,不至於嫌麻煩就順手宰了。
但場面太過血腥,後續戰後的對話也沒放,快速播起了第二場。
北北對陣顧青二。
北北輸了。
“北北好慘……”
蕭晚風有些不忍直視。
這場他看過,是北北輸的第三場,但輸得體面。
雙方血拼半日,北北帝劍天解加大紅神之怒,沒扛得住顧青二絕色妖姬天解加九劍術變種,使出的一記“無限極劍”!
體面輸歸體面輸。
尊嚴是一點都沒留下的。
劍陣·無限窮數·歸一極劍,加劍念,加天解的變種劍招一出。
北北被無數歸一極劍亂劍剁成肉渣的同時,傳道鏡子鏡也給砍碎了,轉播畫面也給幹碎了。
這是世人第一次見着葬劍冢傳人的真正實力,見着九劍術劍陣和迭傷合併有多可怕,只能說名不虛傳。
這一戰過後,出人意料的事情,不是“北北垃圾”的詞條衝上大陸熱榜。
而是上一任白衣執道主宰苟無月,居然莫名其妙火了起來,大家發現原來無月劍仙是強的?
細細一追溯,苟無月在位三十年,居然只敗給了八宮裡一役的第八劍仙。
除了那次,最壞的戰績都是打平。
“但輸給第八劍仙,這能叫輸嗎?”
“這換誰來打不過啊,更何況苟無月輸人前還拿了一個無袖,他怎麼就還被斷臂了呢?”
無數人打抱不平的時候,顧青二也火不起來,火的是他師父溫庭。
劍仙溫庭,好陌生的詞組啊……
大家不論怎麼想,都記太清這是哪位,甚至連他主修什麼劍術都不大曉得。
但能教出這麼強的弟子,聽說還跟第八劍仙齊名,怎可能弱?
且顧青二都這樣了,顧青一、三、四呢?
……
“聽說顧青一閉關結束了,今天就到南域要約戰阿來,不知道是在哪裡打?”
蕭晚風的消息渠道有限,甚至不曉得這情報是真是假,只是些許期待着。
場內場外很是喧譁。
蕭晚風倚着劍匣,在臺外小巷口的石牆邊靜靜等着,不爲所動。
他今天來,主要不是來看重播的,而是看一場側臺的實時小轉播。
這場比賽不大,上不了第一觀戰臺主臺,只有一個小小的傳道鏡子鏡在關注。
看的人,註定也不會多。
但裡頭,有一個蕭晚風關注了半月卻鮮少出手的劍修,最近也在衝榜。
“肖七修……”
一個很陌生的名字。
似乎早前也不混古劍修圈,籍籍無名。
引起蕭晚風關注的,不是他的古劍術造詣有多深,而是他十分“另類”。
從各種出手中可以看出,他有點古劍術的功底,但卻盡力在與古劍術劃清界線。
不,不是劃清界限,是推陳出新!
他的東西,很新!
在千篇一律的九大劍術、十八劍流、三千劍道中,有那麼兩個人,出劍帶着點不拘一格的味道。
當然,這是蕭晚風自己的見解,他也不敢保證自己是對的。
那倆人,一喚肖七修,一喚風蕭瑟。
“風蕭瑟好可惜,希望還活着……”
蕭晚風一想到風蕭瑟,便扼腕嘆息。
這也是他十分看好的一位可能會成爲靈劍修的古劍修。
他每次出手都很淺,卻一場比一場有進步,看得出來是在磨礪自己,儘量步子不邁那麼大。
但不知道爲什麼,上一代的無月劍仙突然出現在了南域,還找到了戌月灰宮的總部,打了進去。
二人,殺起來了!
結果自然是可以預見的。
老一輩劍仙再式微,也不會是新一代得以抗衡的,中間差了三十多年呢。
更何況,無月劍仙左肩頂着一個七劍仙,右肩頂着一個十尊座,底子就擺在那。
讓伱一隻手,都不會差到哪裡去!
“只可惜傳道鏡沒有插到戌月灰宮中去……”
正思忖時,肩膀給人拍了一下。
蕭晚風下意識一哆嗦,趕忙轉過身來,腰一躬,頭一低,十分熟稔地喚道:
“小子見過前輩!”
中年男人,三十來歲,沒負劍,穿着星紋術士袍,應該是天機神教的人。
來意不明,但沒有兇光,面相平和,應該不是來找麻煩的,眼睛看的是……
糟糕!
他盯上了劍匣!
只匆匆一眼,江湖佬蕭晚風就基本摸清楚了對方的來龍去脈,卻只能暗暗叫苦。
他也不想揹着劍匣。
但如今的風家城,你不背把劍,寸步難行。
半月前,蕭晚風就給幾個紋着過肩龍穿着袈裟的“古劍修”給圍住了,質問“你爲什麼沒背劍”?
根本不用回答,那幾人毆完人,就把他在天上第一樓賺的靈晶全給搜刮走了,害得他蕭晚風現在一天只能吃一頓肉餅。
有時人太擠,連肉餅都吃不上。
“你這劍匣裡的東西,賣嗎?”
穿星紋術士袍的中年男人指着他背後護着的大玩意,呵呵說道,表情很是友好。
“祖傳的,不賣。”
蕭晚風苦惱地搖頭:“我其實應該去換個新的劍匣,這種老木頭總容易讓人誤會我背的是古董,事實卻是我連買木頭的錢都沒有。”
中年男人十分闊氣地從手指上拔出了一個金色的戒指:
“給你。”
蕭晚風護着劍匣恐懼地後退:“前輩,我是凡人,開不了空間戒指,這東西戴我身上還有殺身之禍。”
中年男人笑道:“金戒指。”
蕭晚風更加慌張:“更不行,銅戒指我都不敢戴,我經常被搶。”
中年男人爲之沉默。
蕭晚風揣摩不透他的用意,忙不迭在懷裡亂摸,掏了兩下才掏出了一本紅色的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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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凡人證’,受風家城保護,您不可以亂來!”
凡人證……
很好笑的一個東西。
被搶劫前,蕭晚風也是這麼認爲的。
那次之後,他就改了自己更加可笑的東域思維,連洗了三天的碗,走了後門將這證書拿下。
靠此證書,後續消了三十七次災!
凡人證,南域凡人必備!
賊好用!
“劍匣可以不賣,裡面的東西,你必須賣給我。”遺憾的是,中年男人像沒看到凡人證。
蕭晚風心頭一沉,預想中最可怕的事情還是來了。
凡人證,第一次失效了?
他用力將證書舉起,在男人面前晃了兩下,同時說道:“風中醉少爺是我朋友。”
出門在外,蕭晚風很少搬關係。
但需要搬關係的時候,他絕不含糊。
只是在南域和風家城,絕不能搬受爺的關係,妒忌他想殺他殺不了於是想殺他身邊人的人,賊多、也賊可怕!
“風中醉在中域,不是嗎?”中年男人笑着低頭,望向這少年。
蕭晚風張了張嘴,有苦難言。
是的,風中醉在中域,帶着他的傳道鏡母鏡,半個多月來沒播過多少場劍仙之戰。
他就蹲桂折聖山下,到底想要幹什麼,世人皆知。
連風家都默許了他的動作。
可想而知,如果真給風中醉守株待兔到了,能播出怎樣的一場曠世大戰來。
當然,這是對大陸的高層而言。
於蕭晚風這個卑賤的底層民衆來說,就是風中醉人在他鄉,救不了自己,只能另尋他路。
“前輩,其實我劍匣裡沒劍。”
蕭晚風長嘆一聲,只得將劍匣打開,裡頭確實空空如也,似因說謊,他臉紅了:“我也是裝的古劍修……”
中年男人將劍匣拿來,仔細觀察完,發現確實沒有暗格後,嗅了兩嗅。
蕭晚風面色不變,心頭大驚。
“裡面裝過的東西,不論裝過什麼,賣我,我高價收。”男人道。
“呃……”
蕭晚風沒有說話,只得翻出了自己的口袋。
一個沒有空間戒指的凡人,還能藏得住什麼東西?
“真沒有?”
星紋術士袍的男人疑惑了,撓撓頭,迷迷糊糊的就轉身離開。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突然要上前,突然對那劍匣感興趣,突然覺得裡頭有東西。
或許是因爲突然來了興趣吧!
蕭晚風見這傢伙離開,鬆了一口氣,連肖七修的戰鬥也不等了。
今日不宜出門。
他趕忙閃身一溜,如條泥鰍般,七拐八繞就鑽進了小巷裡。
“小子,你完了。”
腦海裡出現了一道謔笑聲,蕭晚風腳步定住,長長嘆了一口氣。
不要搞我呀……
舉目望去,小巷幽森,牆路相接處因爲常年不見光爬滿了黑綠色的蘚。
盡頭拐彎的地方剛有腳步聲傳出,便轉過來了一個人,是方纔穿星紋長袍的中年男人。
“前輩,我真是凡人,身上沒有油水。”
蕭晚風節節後退,一邊退,一邊舉出凡人證,就要以血激活上邊陣法,喚來風家城的護衛馳援。
那中年男人其實並沒有追來,他只是出現在了拐角處的陰翳裡,然後就只是歪着頭,眼神煞爲滲人的盯着少年後退。
突然單膝跪地,猛一昂首,雙手高揚:
“大神降術!”
蕭晚風瞳孔地震。
晃顫的眼珠子中,很快映出了一個分崩離析的身體,以及一個從胸腔腦袋裡頭走出來,正拿着梳子梳頭的傢伙。
南域是邪,但好像也沒有這麼邪。
這真的是風家城護衛能對付得了的邪術嗎?
“去他孃的!”
蕭晚風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