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天王城。
今夜,註定是個不眠夜。
從聖神殿堂蜂擁而出旳聖神衛,完全無視了平日裡王城之中的所有規矩。
一隊隊人馬從天穹之上穿越,十萬火急出軍,精準狙擊了王城內部,各個地界的最高勢力。
“發生了什麼事?”
所有人都被驚動了。
王座帶隊,火力全力。
那浩蕩之勢,不加半分掩飾,恢弘的各系靈元從各大宗門、勢力之上穿梭而過。
連閉關修煉的煉靈師,都被驚得出關。
各大組織派系,作爲王城地頭蛇,自有獲取情報的手段。
不過片刻,便是有人拿到了信息。
“瘋了!”
“聖神殿堂突然發瘋了,竟然拿着搜查令,找上了最高勢力的門,半點理都不講,稍有阻礙,當場見血!”
“大弦天宗、歸音閣之類……才堪堪啓動了護宗大陣,想要理論。”
“聖神殿堂方面,連廢話的時間都沒有,直接是太虛出手,轟破了護宗大陣!”
“聽說,冷麒宗主想反抗,結果是被吊起來,邊打邊問話的……”
王城之內,大大小小所有宗派都慌了。
大家只能瞭解到聖神殿堂突然有了大動作,似乎要進行大清洗。
可這其中的緣由,無人能探聽得出分毫。
小道消息稱,那些做賊心虛的宗派,只稍稍想要拖延一下時間,盤敲側擊一下聖神殿堂爲何有動作。
整個門派的高層,一半被殺雞儆猴,一半被當場拿下!
人被提走。
滿宗荒涼。
……
南城區。
一處被摘了牌匾的小酒館之內,拍賣會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着。
這裡,是昔日靈闕交易會的現場。
小酒館內藏乾坤,如此一處絕佳的吸金之地,不會只在幾年一度的靈闕交易會舉辦時,才被啓用。
平日裡,大大小小的拍賣會。
只要上了規格,都可以申請到在這裡舉辦。
有夜貓在背後坐鎮,拍賣會的安全可靠性,毋庸置疑。
此刻,夜貓四當家袁海生,便還坐鎮於此,在幕後主持着整場拍賣會的順利進行。
這個場地有最強的靈陣防護。
進了此地,裡頭之人便會失去和外界的聯繫。
自然,內裡之人,目前尚不知曉外界發生了什麼。
某一刻。
暗室之內,唯一一顆還能和外界保持聯繫的通訊珠嗡響。
袁海生驚訝。
這是和夜貓總部根據地聯繫的通訊珠。
平日裡不可能會動,現下有了異樣,必然是外界發生了大事。
接通通訊珠,袁海生面色凝重。
“一四。”
“一二!”
對面響起的是南宮寅的聲音,十分緊迫:“袁海生!我命令你立刻暫停拍賣會的進程,十息之內穩住現場所有人,原地待命。三十息之內,啓用傳送陣,回到總部根據地,記得捏碎通訊珠、啓動傳送陣自毀程序。”
袁海生腦袋嗡一下空白。
什麼情況?
連真名都喊出來了?
他只愣神了一秒,沒有多問,叫停了拍賣會進程,在所有人的抗議聲中,用大陣壓下一切。
而後獨身一人,啓用靈陣,傳送到了總部根據地之中。
依舊是暗室。
烏漆嘛黑的一片寂靜之下,沒有半分用來照明的光亮,只能隱約瞅見有一張圓桌,七把高背椅。
袁海生尋着第四把交椅坐了下來,發現圓桌旁已經坐了四人,這都是各個地方的負責人。
此外,剩餘傳送陣陸續亮起。
很快,除了主位,夜貓六大當家都已經聚齊。
所有人各自一頭霧水,但無人開口說話,顯然都在等待着什麼。
袁海生心跳加速。
他加入夜貓的時間不短,但較之於在座諸位老人而言,只能算是個新晉選手。
這種集齊所有負責人的圓桌會議,他只經歷過一次。
那一次,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大當家出現。
很明顯。
能有能力讓六大負責人齊齊放下手頭之事的,除了大當家要來,別無其他可能。
“汩汩~”
所有人落座完畢不久,主位之上,一陣霧氣升騰,最後匯籠成水,化作一個人影。
人影身披黑袍,頭戴獸面,周身都氤氳着水汽,既看不清樣貌,也無法窺探得出其身材,讓人有如霧裡看花。
“大當家!”
可就在這人出現之時,夜貓六大負責人惶恐驚立,躬身問候,連二當家南宮寅也是如此。
所有人都不知道,大當家究竟是誰、何等修爲,只知道大當家代號“水鬼”,掌握了所有人的一切資料、生死。
在夜貓,不存在背叛。
能被選上當作負責人的人,不僅自己,連老婆孩子的命,都握在大當家的手裡。
“稍安。”
大當家水鬼並指敲了兩下桌面,示意衆人坐下,便開口說道:“將大家召集過來,也就說幾點,你們聽着即可,不用回話。”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略帶沙啞,有着中年成熟男人的獨特魅力。
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沒有人能從這話語聲中推斷出來大當家的身份,因爲他們甚至不知道,這聲音是否是大當家故意爲之。
衆人正襟危坐。
大當家水鬼於主位之上,娓娓陳道:
“第一點,最新情報顯示,聖神殿堂六部之一的異部首座,陣亡於雲侖山脈,死因不明。”
“目前知曉這情報的,只有六部首座,以及紅衣執道主宰,饒妖妖。”
“同樣,這也是王城夜間,聖神殿堂突然行動的根本原因。”
一言落。
圓桌旁六大負責人心頭咚一下停止跳動。
異部首座,陣亡了?
所有人立馬驚覺,接下來,恐怕要死大量的人了。
可是下一秒,他們就反應過來了。
六部首座,以及饒妖妖才能知曉的情報,爲何大當家會了解得如此清楚?
夜貓的手,可是隻侷限於東天王城啊。
別說事發之地的雲侖山脈,較之東天王城所處方位而言,已算有些偏遠,獲取情報都需要很多時間了。
就是這般具爆炸性的信息,聖神殿堂總部,肯定也在封鎖。
大當家,如何得知一切的?
還這麼快!
還這麼肯定、確切!
大家都是搞情報工作的,當下心頭就癢了,有人屁股一磨坐不住,脣齒一張欲問言……
“嗒!”
大當家水鬼指尖一敲長背椅扶手,水滴滴濺之音,便在幽暗的環境中迴響。
衆人立馬想到方纔大當家所言。
只聽,不言。
當下無人敢輕舉妄動。
主位上,被水蒸氣包裹,不見真容的水鬼,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繼續開口說道:
“第二,聖神殿堂要查王城所有勢力,但這僅關乎異死之事,他們沒有太多的時間浪費在我們這些螻蟻身上。”
“所以,機靈一點,接下來你們都會被問話,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說。”
“能保住命,就在保住命的前提之下,選擇性的陳述事實,這點不用我教你你們。”
袁海生是第二次面見大當家,聽得聚精會神,完全不敢分心,聞言下意識的頭一點,低喝一聲:“明白!”
氣氛瞬間尬住。
“明白……”
“白……”
“癌……”
封閉的環境中,迴音繞樑,久久不絕。
其餘幾大負責人刷一下頭就偏了過來,視線一掃,立馬回頭,恢復原樣,當做什麼都沒瞧見、聽見。
袁海生臉色紅了,頭皮發麻,渾身汗毛豎起,連藏在鞋內的腳趾頭的不自覺用力蜷擠,差點沒將腳趾骨給崩斷。
主位之上,大當家側目望來。
袁海生靈念察覺到了。
他明明不敢回望,可頭顱就是不受控制的往主位一偏,而後對上了大當家的雙眼。
嗡一下。
谷叼/span> 大腦當場空白。
那是一雙怎樣的眸子?
浩瀚如海,深邃無垠。
透過霧氣,一眼望去,袁海生只覺自己有如孤舟置於無邊汪洋,四面水天相接,海面風波不止。
可下一秒,浪潮逆轉,便將他的靈魂完全卷沒、吞噬。
無助、孤獨……
迷茫、彷徨……
僅一瞬。
大當家挪開視線。
袁海生卻像是溺水之後,得以獲救一般,回過神來,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渾身都被冷汗打溼。
“這是何等偉力?”
袁海生嚇壞了。
他是王座道境。
因爲夜貓的工作原因,他見識過很多斬道,連太虛,都接觸過不少。
可無有一人,能僅用一個眼神,給到他這般恐怖的壓迫感。
“絕對是太虛!”
“並且,大當家還是太虛中最頂尖的那一批人,擁有最恐怖的戰鬥力!”
袁海生搜尋腦海中的一切記憶,沒能找到任何一個太虛,能像大當家一樣,給自己帶來這般氣勢壓力。
氣勢……
這種東西說不明、道不清,也很難修煉。
只有身居高位多年,擁自身、對一切局勢,存有絕對自信的掌棋者,纔有可能培養出類似大當家這一身帝王氣。
袁海生忽然想到了劍老。
那日自己帶着劍老去天上第一樓和徐少做交易。
結束之後,劍老便曾言說天上第一樓坐有一尊大佛,一眼,能將他嚇得連半死。
或許。
大當家便是這等存在?
擁有對低境界,乃至是對同境界任何對手的……絕對氣勢壓制?
圓桌似乎陷入了長時間的沉寂。
但這一切,其實都只是在各大負責人在腦海中的幻想。
現實僅是大當家的話被打斷,便不自覺瞥了一言袁海生,之後,他便收回了目光,繼續敲着椅子說話。
“異死之事,可大可小。”
“六部首座陣亡,之後的影響有多大,你們也都各自知曉。”
“所以,一個個的回去以後,該說的說,該做的做,儘快、也儘量從這件事中抽出身來,專注東天王城的情報鏈,知曉?”
所有人心中惶恐,無聲點頭。
六部首座陣亡,幾十年來也就僅有一例。
前靈部首座宇墨,號稱宇墨大魔王,當之無愧的六部戰力之最。
最後遭遇了第八劍仙,被斬得屍骨無存,聖神殿堂震怒,在五域出手,拔除了不知道多少黑暗勢力。
當年那一事,被波及影響砍掉的人頭……
碌碌滾滾,數不勝數。
水鬼道完一切,似是擡眸望了一眼上方,然後低聲喃道:“時間,也差不多了……”
他垂眸低視前方几人,沉聲道:“人已經到家門口了,都回去吧,接受考驗的時候,到了。”
所有人當即起身。
“是!”
這一次,衆人齊聲一和,而後紛紛轉身離開。
“老四留下。”水鬼出聲。
袁海生腳步一停,心跳又漏了一拍。
老四,不就是我?
開會完被領導點名留下,那可不是什麼好事,特別是他在方纔會議上,還有過逾越之舉。
當下袁海生內心惴惴,卻也只能眼瞧周遭幾人離開。
南宮寅遞過來一個好自爲之的眼色,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同樣遠離。
靜謐的暗室之內,只剩他和大當家二人。
“你叫……袁海生?”大當家水鬼出乎意料的沒有責罵,而是語氣平靜的問候着。
袁海生不安的點頭:“是?”
“海生……”主位上的人影呢喃着,語氣中多了幾分笑意,“很好聽的名字。”
袁海生心跳怦怦加快。
什麼意思?
單獨把我留下,誇我名字好聽,然後送我歸西?
不至於吧……
袁海生還在胡思亂想之際,水鬼收斂了情緒,平靜道:“天上第一樓的交易線,是你在負責?”
“對。”袁海生一怔,立馬點頭,“這個半聖勢力分部來頭很大,當家的徐少手段很厲害,甫一到來,便和多金商行有了聯繫,現在更和王城煉丹師協會總部達成供應鏈關係……天上第一樓牽涉衆多,我目前已經將之當成最重要的業務在對待。”
雖然不知道大當家想問什麼。
但該說的,袁海生立馬全都說了。
“放輕鬆。”大當家水鬼微微一笑,“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留下你,只是想叮囑一句話。”
袁海生哪敢放鬆?
水鬼一笑,生死難料。
他嚇壞得半死,覺得是自己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夠好,竟還需要大當家親自來叮囑自己如何去辦事。
“謹遵老大吩咐!”袁海生彎腰。
水鬼敲着座椅扶手,似乎在思忖,良久道:“天上第一樓的交易線,一切照常,按照你之前的方式去辦事。但接下來聖神殿堂問你話,不管是什麼事,只要牽扯到天上第一樓的,往別的方向引。”
袁海生瞳孔地震。
聽這話的意思……
天上第一樓,還跟大當家有關係?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水鬼俯身。
袁海生只覺壓迫感十足,點頭如搗蒜:“明白!”
“你不明白。”水鬼又笑了。
“我的意思,不需要你對天上第一樓有多照顧,只是在跟聖神殿堂的談話中,稍作引導即可。”
“另外……”
水鬼沉頓了一下,再道:“有關異死之事,你這個東天王城地頭蛇,知道點什麼。”
袁海生膝蓋一軟,差點沒跪下:“我什麼都不知道哇……”
“我說,你知道點什麼!”水鬼重複一句。
袁海生愣住,才明白了大當家的意思。
水鬼道:“閻王、戌月灰宮、聖奴……近些日子在東天王城出現過的大型黑暗勢力,大抵這麼幾個。”
“能殺掉異的勢力,來來回回,也就只有這麼幾個。”
“我要你不僅知道點什麼,還要想方設法,將你知道的這幾個勢力在東天王城的情報,準確的給到聖神殿堂。”
“當然,還是那句話,言語交談中,偏向不用過重,他們自己會懷疑到點上去。”
水鬼道完,雙眸透過水霧,直凝向袁海生。
袁海生心頭萬丈波濤。
他升起一個不該有的想法。
莫不成……
異之死,還跟天上第一樓有關?
要不,大當家怎會讓自己在和聖神殿堂的交流中,偏向於保天上第一樓,而要給聖奴等勢力,暗下絆子?
在這關鍵節骨眼上,可能自己一個絆子,聖神殿堂便能有莫大傾向,鎖定到別的目標上去。
要是最後發現目標不是,遭殃的,可是我……
袁海生頭都麻了,他覺得這一切都怪自己方纔那一聲“明白”,但大當家的話,不能不遵從。
當下,咬着牙,袁海生鄭重保證。
“一定完成任務!”
沒有迴應。
幽暗的密室之中,就跟方纔自己突兀的那“明白”一樣,除了迴音,無有其他。
袁海生躬着身,額上的汗越過眉毛,浸入了眼窩之中,令得他雙眼發澀,可他不敢妄動分毫。
足足等了許久。
大當家依舊沒有迴應。
袁海生才覺得不對勁,偷偷擡眸,想要暗窺一眼。
一眼視去。
主位之人,早已不見蹤影。
“走了?”
袁海生緩了一口氣,身子放鬆下來,卻陡然瞧見主位長背椅後方的牆壁。
暗室的牆壁上刻有一浮雕貓首,猙獰兇戾,和周遭的黑暗環境融爲一體,只剩雙瞳位置的那絲微幽光,在寂靜中散發着死亡的氣息。
“夜貓不語,但夜貓時刻盯着你!”
袁海生想起了組織第一訓,渾身雞皮疙瘩掉一地。
他身子一板,昂首挺胸,獨自一人在幽暗的密室之中捶胸敬禮,而後聲震如雷。
“老大放心!”
“袁海生,保證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