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準!”
通過留在寒宮帝境的烙印,徐小受能知曉聽雨閣這會兒正在發生的事情。
他驚訝於月宮離出了神之遺蹟,表現神乎其神。
這真不是閻王點卯嗎?
黛兒、月宮誨……
也就這月狐狸沒有生命奧義,更無紡織精通,一眼看不出那是倆天機傀儡。
但僅憑直覺,他幾乎要把道穹蒼逮個準了!
“可惜了。”
超道化記憶之道,在任何非戰鬥場景下,應用效果着實恐怖。
徐小受眼睜睜看着月宮離搜魂黛兒、月宮誨,最後居然得到了“他很多疑”的結論。
但凡你不要受道穹蒼打擊,自信一點,直接抹殺……
呃,那對道穹蒼而言,也不過損失兩具天機傀儡罷了。
不過,距神之遺蹟都過去這麼久了,月宮離還沒看出來,騷包老道記憶之道超道化了嗎?
唔,也有可能看出來了,但沒有同類型的超道化感悟作抵抗,譬如意之大道,又給偷偷更替掉記憶了?
“真噁心吶。”
隔着足足一個聖帝秘境,徐小受都感覺到了道穹蒼的難纏。
他臨走之時,模糊了聽雨閣內所有侍女幻想時間內的意識,沒有做畫蛇添足的事。
可瓶兒居然記得大致的過程……
這隻可能是騷包老道爲了自保,或者說保護“道黛兒”這具天機傀儡,而放出來的煙霧彈了。
效果也很好。
不止拖延了時間。
還將矛頭推到自己身上,從而擇去了天機傀儡在月宮離各番追蹤下被順帶着揪出來的可能。
“但算了,萬事不做絕。”
瞧着騷包老道如此努力自保。
本着都是朋友,還拿了他這麼多記憶烙印的心思,徐小受大大方方展示出了自己的氣息。
他是以華之遙身份玉牌,以路人長老形象,堂而皇之傳送入毋饒帝境的。
一時半會,相信無人可以揪住自己。
這波自我暴露,純純的給道穹蒼打個掩護,也算解他燃眉之急了。
“我的道,希望你能記住我的好……”
不再關注聽雨閣,人在毋饒,徐小受一邊污染這裡的記憶烙印,一邊打量四周,他的第一反應是:
“好慘淡!”
放眼望去,斷壁殘垣,滿目瘡痍。
較之於花香鳥語的聽雨閣,毋饒帝境簡直就是一片廢土。
山林崩塌,草木雕敝,河湖枯竭……這裡甚至連生機都看不見一點,滿滿的全是戰後破敗的痕跡。
地上殘留着各種大坑、大淵,動則數千裡,如被巨大隕石砸穿,又有各種橫縱交錯的劍痕撕裂。
不難看出,這是華長燈和魚老大戰留下的。
戰鬥痕跡由東至西,從南到北,真就不是自己家裡,也無人喊停,雙方打得毫不客氣。
而苦的,自是失去了聖帝庇佑的毋饒族人。
“人呢?”
四下枯骨累累,只有鴉鷲往來,愣是沒見着一個活人。
徐小受一步登天,瞬息跨越幾千裡地,還是沒能走出“戰場”。
他彎腰攆起一抔土。
毋饒黃土,承載了此地最悠久的記憶,見證過這裡發生過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徐小受心有所感,以怪誕戲法,將自己揉成黃土,融於這片土地之中。
再以身靈意三道盤感悟,將自己“同化”進毋饒這片破敗的土地之中,追溯過往。
“轟!”
思緒一震,他看見天穹崩裂,遮天之影掠空而過,只見大鵬之翼,難窺其身全貌。
他聽見魚老的聲音:“華長燈,我封聖帝,只是意外,不欲與你雲山及各族爭奪毋饒這片土地,爲何咄咄相逼?”
大鵬過境,天降血雨。
這個時候的魚老,已是身負重傷,遍體是血,他的聲音滿是憤慨,又有些無可奈何。
一道白衣從遠處飄掠而來,左手提燈,右手提劍,姿態寫意,雲淡風輕:
“既封聖帝,又上天梯,野心昭著,可見一斑,而今傷於狩鬼劍下,又來‘不欲’之說……”
他顯然不信魚老之言,微微搖頭,斷聲而道:
“戰至此,無善終。”
魚老氣極,大鵬展翅,怒掀滔天風浪。
聖帝偉力於半空呼嘯而過,摧殘道法,肆虐萬般,可臨至華長燈面前時,其身周浮現三劍。
那劍虛幻,通體陰幽,呈三才陣勢作布。
三劍護身,華長燈不受聖帝之力侵擾,相反手中狩鬼徐徐一斬,其胸前一劍,幽光熹亮。
“嗚——”
不是鯤吟,而是厲鬼鳴響。
森寒劍光便破空而過,一劍斬斷大鵬左翼,在其傷口處留下纏卷交錯的恐怖劍意。
劍鬼之意鬼!
徐小受看得一凜。
這劍太強,固然信手甩出,聖帝魚鯤鵬完全招架不住,鯤鵬防禦形如紙糊。
且斷翼之後,其傷口處劍意縱橫,分明是在阻止生機的修復。
這般境況,徐小受上一次見着,還是在八尊諳身上。
八尊諳體內便有纏卷交錯的恐怖劍氣。
雖不如眼下華長燈施展出的這般強悍,每時每刻也都是在折磨人的身軀。
可八尊諳畢竟是八尊諳。
他愣是以此爲憑,修出了不滅劍體,彌補了肉身先天上的不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然而……
天下幾個八尊諳?
魚老根本招架不住一劍意鬼的傷害,當即叫苦不迭,踉趄着往後方撲飛而去,同時興聲喊道:
“我不知道什麼原因!”
“我甚至都不想封這聖帝,哪曾想突然就封了,突然就上了這天梯,這非本意!”
他的聲音滿是痛苦,以及思不破前因後果的迷惘:
“老夫家在南冥,根本不想上你們這聖帝秘境耍,要是想,早前何須當一鯤鵬神使?”
“我直接入你雲山,當一聖帝行道使,那不過得更是滋潤嗎?”
華長燈顯然不信他的話,提劍繼續追趕: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他這裡的“善”,顯然便不指魚老此言可信,而只是覺得說得漂亮,說得好聽,卻非本心之言。
畢竟,從魚老行跡上論。
封聖帝、上天梯、搶毋饒,這都是不爭的事實。
“煩!煩!煩!”
魚老好不暴躁的幾聲叱喝,心知說是說不清了,打又打不過,只得死命逃竄。
大鵬化作巨鯤,如沉進深海一般,往下一墮時,便隱沒進了毋饒的大道汪洋之中。
“你,無所遁形。”
華長燈低聲輕語。
他固然在意之“詭”上,被徐小受耍得團團轉,連影兒都摸不着。
但在戰鬥環境中,這位古劍修界當世第一聖帝,着實太全面了!
其身周劍鬼三劍,接連光芒翕動,華長燈身遁入意,意歸於靈,徹底解放了戰鬥形態:
“酆都起,忘川現!”
一聲喝下,毋饒帝境晝夜顛倒,陰陽紊錯。
酆都異象於各地拔升,十八層地獄架構生成,中有鬼樓高築,森殿林立。
十殿閻主或持詔、或攜印、或負鏈、或懸刀……各皆百丈之高,傲視陰曹,甫一露面,敕詔百鬼。
於是百鬼夜行,呼嚎過境,所到之處,生者避讓,死者繞行。
忘川河滔滔之勢,洶涌無邊,涌灌入十八層地獄,淹沒一切。
毋饒帝境,直接被赤濁之水傾覆,生死之靈各皆沉浮其中。
此境規則大道,更被置入一望無垠的忘川之中,自然遁匿於大道深海之下的魚鯤鵬,有如自投羅網,也出現在了這般苦海之下。
“華!長!燈!”
魚老的呼喝聲滿是絕望。
他分明渾身解數已出,可同爲聖帝,鯤鵬聖帝傲凌寰宇,雲山聖帝隻手遮天。
一下,一上。
魚老再怎麼蹦躂,有如跳樑小醜,根本逃不出華長燈手掌心。
白骨累築,百鬼祭壇。
業火幽幽,陰曹可修。
“死!”
忘川河高築百鬼壇,此壇聳入黑天,鎮斷萬道,華長燈立於壇上,化身酆都之主。
他手中狩鬼,一劍一劍斬下。
無邊的忘川河下,鯤獸哀鳴不斷,血水汩汩翻涌,一浪高過一浪。
那澎湃呼嘯而來的死亡氣息,不止淹沒了忘川中的魚老,連化身黃土一抔的徐小受,都感覺到了撲面的窒息。
“強……”
強到可怕!
強到爆表!
華長燈信手施劍,寫意之極。
可那酆都之主居高臨下的氣勢,視之如見皓月,感之浮萍當我,真不可撼之。
“愛蒼生虛祖化,亦不過如此了吧?”
“這便是當年強勢遏住八尊諳高歌猛進之勢,斷其二指,餘頸一疤的戰鬥力?”
徐小受發現,一路走來,他根本沒見過號稱“無上限”的全盛狀態下,最驚才豔豔古劍修的正面戰鬥力。
谷老強開玄妙門,只窺得玄妙一角,施不出半劍來。
八尊諳劍我趕赴神之遺蹟,亦只是略作點評,實際上還是得靠自己出劍斬退祟陰。
這都是在認知範圍內的。
華長燈儼然超過了徐小受對於戰鬥力的認知。
較之於風吹即滅,遇祟則亡的饒妄則,他這雲山聖帝表現出來的戰鬥力,高了不止千倍、萬倍!
柳扶玉曾出酆都一劍。
那是除卻《觀劍典》意象外,徐小受在現世中見過的,於鬼劍術上最巔峰的運用。
可柳扶玉之酆都一劍,較之於華長燈之酆都之主,如一粟之於滄海,一礫之於星河,不可同日而語。
“三十年的差距,真能有這麼離譜,這纔是古劍修的‘無上限’?”
怪誕戲法狀態下,徐小受化身黃土,已無頭皮,卻還是看得一陣頭皮發麻。
難怪八尊諳坦言,在鬼劍術一道上,他自愧弗如。
難怪八尊諳曾說,若要學鬼劍術,酆都之主當世只有一個,去觀摩華長燈的劍術即可。
這一刻,看完華長燈劍斬魚老的表現,徐小受甚至擔心起了老八。
這個從天桑靈宮走到鬼佛界的聖奴首座,從來都是五域反抗囚籠、追逐自由者的定海神針。
縱然他身有殘缺,狀態不穩,種種大戰中基本也是不出,只坐帳局後,表現依舊有如神蹟。
他的存在,就是奇蹟,就是不可能中強行擠出來的一分可能性。
正是其年少一劍,撕開的五大聖帝世家所鑄囚籠的一角,令得光傾瀉而來,纔有了大樹蔭庇之下的雜草叢生。
可一棵樹、一叢草,真能敵一世,以及世外天梯上的這幾尊目上神佛?
飢渴的海綿,瘋狂汲取鬼劍術的養分。
徐小受已不想去思考太多,他置身酆都,感同身受,瘋狂剖析起華長燈這一劍酆都之主的內核。
連同劍鬼三劍,身鬼、靈鬼、意鬼,他都在偷師。
他身靈意三道盤超道化,自創不行,不信自己偷不來華長燈的這三劍劍鬼。
偷來的當然不可超越!
可徐小受不止劍鬼,他同時還在鑽研八尊諳的劍我。
他深知,只有當這三劍劍鬼,兩劍劍我,通通歸入名劍術下,哪怕屆時八尊諳敗了,自己纔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可能。
“嗯?”
百鬼壇上,華長燈狩鬼無雙,忽而發出一聲輕咦。
他停下動作,作出了和毋饒黃土記憶中截然不同的一個舉止——他看向了黃土!
“徐小受?”
這句話出,徐小受便知曉,自己暴露了。
怪誕戲法,逆虛爲實,有瞞天過海之效。
何況徐小受身靈意三道皆超道化,想裝成一抔土,再簡單不過。
但華長燈能窺破……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此非常人,或許在意之指引方面,自己遠勝於他,但聖帝感知何其強大?
能偷窺這麼久,怪誕戲法立大功,意道盤迂迴指引起大用,已經賺了!
到這時,徐小受也不再隱藏,霍地拔身而起,從一抔黃土,化歸回原形:
“哈哈,被你發現了,華劍仙你真強。”
風聲呼嘯,毋饒風起雲涌。
“在那裡!”
遙遙遠處,傳來月宮離的聲音。
徐小受現身不久,半空兩道身影掠至,正是白衣的華長燈,與華袍的月宮離無疑。
“徐小受……”
華長燈二話不說,按住狩鬼,就要出劍。
月宮離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較之於華長燈的冷冽,他就真不愧是狐狸一隻了,居然表現得喜出望外:
“受爺?!”
他的聲音中滿是驚喜,彷彿老友久別後的初次重逢,恨不得浮一大白:
“天梯不是被有怨坐斷了嗎?”
“你居然真能上來,你比騷包老道強啊!”
他環顧四下,見四下無異常,似乎也無徐小受的任何佈置。
當然,月宮離深知,一切佈置在華長燈本尊面前形同虛設,惺惺作態後,便是再道:
“受爺,你我自神之遺蹟一別,已有半年不見,可是想死我了。”
“此番前來聖帝秘境,你居然也不上寒宮帝境,不來聽雨閣找我,不給我略盡地主之誼的機會……”
他仿完全忘記了聽雨閣中如何針對侍女、針對月宮誨,去搜尋徐小受的過程。
邊說着,轉頭看向華長燈,言辭懇切:
“華兄,給我一個面子,讓我先與受爺暢敘幽情,你等之間恩怨,過後再說。”
“當然,我不白要你的面子,只要受爺賞臉,去我聽雨閣一坐,毋饒的分成我寒宮帝境不要了。”
“今後雲山有事,一句話的事情,我月宮離隨叫隨到!”
他不像是在開玩笑。
言罷,從袖袍中掏出了一卷聖帝金詔,竟是當着二人面直接撕毀,不給任何反悔的餘地:
“以聖帝金詔鑑此誓,我月宮離此言非虛,只交受爺這個朋友,只要你華長燈一次暫時退後。”
“兩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