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
黑心果族,聖居之地。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猛然從盤膝悟道狀態中驚立而起,老臉之上,全是駭然。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半聖臧人,一瞬間的情緒變化,引得周遭數十里地,風雲變色,雷電交加。
凜冽的寒風伴隨着夏季的炎熱,颳走漫天突兀飄揚而下的冰雪,最後捎帶着秋末枯萎的死意,將一株株綠植的生命痕跡,當場抹殺。
“聖怒!”
“天吶,聖人驚,天下變!”
“亂了,黑心果族將有大亂,到底是什麼事情,驚動了我族半聖?”
半聖秘境內,隸屬於黑心果族的族人們,齊齊慌了。
大長老、族長等人,瞬間從修煉居所中飛出,來到了族中居住之地的高空,見到了這規則錯亂的一幕。
所有人齊齊失語。
黑心果族的半聖臧人,除了點化後輩之外,已經數百年沒有過這般大動靜了。
今日是爲何動了聖怒?
有人想去請示半聖,但族長和大長老立即制止。
如若半聖有需,自有半聖旨意下達,族中尚還無事,怎可憑白驚擾半聖清修?
聖居之地內,半聖臧人在一瞬間的情緒失控後,立即收斂了回來,外界也就恢復了平靜。
但外面平靜,可不代表臧人內心同樣如此。
就在方纔!
就在他感應到自己的傳承人出了意外之後,想要抹殺掉那一個小子的意志。
結果,一指還未曾點滅出去,竟然驚擾了許多同等層次的意念。
那可是“許多”!
臧人自困於此,百來年間有過交流的半聖,甚至還沒有這一次驚擾出來的多,可想而知,他有多麼震撼。
“那一個少年……”
臧人喃喃着,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傳承人,怎麼會惹到那等行道者?
這是捅了馬蜂窩嗎?
那個少年身上,究竟揹着多少半聖佈局?
他的命,究竟要何其重要,纔會在他面臨半聖意志摧殘之時,不約而同逼出來如此之多的恐怖意念!
“呼~”
臧人許久不曾如此震撼過了。
他明白,那些個半聖們,佈局前甚至根本沒有提前碰過面。
否則,他們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暴露出來。
只要自己想動那個少年,隨便出來一道半聖意志,他臧人必給面子,必然退下。
可是……
全出來了!
就一個小屁孩,誰能想到,能有那麼多半聖,同時在他身上留着暗線、藏着後手啊!
臧人許久不曾感到恐懼。
自從他步入半聖境界之後,天大地大,也只有一個聖神殿堂需要他給面子。
除此之外,只要不碰那被譽爲七斷禁之首的虛空島內島,他臧人,無敵於天下。
可這一波……
他觸碰到了“大恐怖”!
其中隨便一道“恐怖”,拿出來,都可以震撼世間。
“徹神念……不,應該說是‘劍念’的氣息。”
“還有燼照半聖的氣息……但是燼照半聖,不應該是聖宮的人嗎?他不是已經隱退了嗎,什麼時候留在外界的後手?”
“還有一道也很像燼照一脈,但絕不止半聖的意念……聖帝意志?”
臧人枯槁的手猛的一抖,似乎想起來了什麼,面色煞白。
“難不成,是虛空島內島白脈三祖之一,脫胎於蒼穹神樹之種,以燼照獄火本靈脩成聖帝,號稱萬祖之祖的……燼照老祖?”
得此結論,半聖臧人,不由自主來了一次深呼吸……
半聖和聖帝。
中間的差距,只有處在這一級別的聖人,纔會知曉。
聖人只是一個統稱,它包含半聖和聖帝。
但半聖終究只是“半”聖,真正的“聖”,指的永遠只有聖帝這一境界層次。
頓了好半晌,臧人腦海中才浮現出最終凝成人型,直面自己的那道身影。
“還有這個人……”
他無法繼續往下思考了。
最後出來的這個人,給出的信息,太準確、也太多了。
——第八劍仙!
“八尊諳,怎麼也會在那個少年身上留有後手?”
“莫不成,小朵惹的那個人,就是八尊諳的傳承人?”
“黑白雙脈之尊,以隕落劍仙之境,進入到虛空島內島,還能在聖帝頭上撒尿的人……”
臧人惶恐了。
他沒進過虛空島,甚至不知道彼時連半聖境界都沒能達到的八尊諳,是如何做到這等匪夷所思之事的。
可這,並不耽誤他對傳說中的第八劍仙,有着濃烈敬畏。
因爲除卻這般荒唐的戰績,老一輩半聖瞭解的八尊諳,其實最主要的稱號,並非是“第八劍仙”,而是“七劍仙之首,侑荼傳承人”!
侑荼,那可是能在劍仙之境便登臨桂折聖山,七劍梟首上一代聖神殿堂殿主之人。
這等人物,普通半聖根本不敢招惹。
侑荼的傳承人,本來就沒有多少人敢動,而今八尊諳在有了“黑白雙脈之尊”的稱號後,更加無人願意與他扯上瓜葛。
但現在。
朵兒只動了一個少年。
不止聖宮燼照半聖的意念上門,虛空島萬祖之祖的燼照老祖也臨面,那號稱是當今世代最終劫數的八尊諳,也差點提劍登門,當頭喝罵了。
“他孃的……”
臧人很久沒有這般失言了。
入了半聖,說這種粗口,簡直就是在侮辱自己的身份。
但此時臧人覺得自己回到了年少時期,回到了在成聖路上,被大能們一路支配的恐懼。
以前他路見不平,也會罵娘一句,選擇出手。
入了半聖之後,他距離上一次出手,都要以百年來計算單位了。
至於爆粗口,時間長遠得連他自己都有些記不清。
“傳承人?”
“要什麼狗屁傳承人,就不應該放那些小東西出去招惹麻煩!”
此刻臧人恨極了自己昔時做法,要是他乖乖偏安於自己的聖居之內,哪裡會招惹這麼多是非?
可是,就爲了臉面,爲了將黑心果族的名氣帶出南域,他培養了很多傳承者。
後果就是,傳承者不僅沒能成長起來,一個個屁股下欠的債,還都要他去抹清。
“廢物、廢物!”
臧人越想越氣,在自己的修煉居所中來回踱步。
也就還好無外人見到他這般自言自語的模樣,否則心目中對半聖的形象,真要完全顛覆。
足足過了許久,臧人才恢復了往常冷靜,思考起了接下來的對策。
“視若無睹?”
“不可能!”
“牽涉進半聖、聖帝佈局,已然招惹了因果,我斷斷不可能得以獨善其身。”
“爲今之計,只有主動踏入棋局……”
咔一下,臧人想到這,又握緊了拳頭。
他已成半聖!
已經在這天地棋局之中,找到了不在縱橫棋線上的隱晦一角,選擇偏居一隅。
現下,卻還要爲了這檔子破事,不得不重新踏入局中。
紅塵因果,是非紛亂。
大道萬千,紛繁複雜。
“入世簡單出世難,功成出世不入世。千年萬載只圖聖,不若凡塵一俗人。”
這些話,沒經歷過的人聽不進去,永遠會走上自己經歷一番的結果。
而經歷過的人,還能夠做到超脫,那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要再重走一遭的啊!
“半聖?”
區區半聖,外人眼中是天地至尊。
在臧人看來,半聖,也不過也只是威懾力足一點的棋子罷了。
他無法苟同天下間任何勢力的做法,哪怕是聖神殿堂,但其敵對勢力“聖奴”,有一句話卻說得很好。
“不成聖,終爲奴!”
這“聖”,可絕不僅僅只是半聖,而是聖帝起步。
臧人畢竟半聖,也不會像尋常人等一般,開始怨天尤人,甚至會偏激到想要將自己的傳承人招來,一一斬了。
他放下過去,開始思考未來。
“兩條路……”
“聖神殿堂,聖奴。”
“我,要如何抉擇?”
修煉居所只有一扇窗,臧人沉默着望向了窗外,這一刻像極了一個無助的孤寡老人。
窗外世界一派祥和,有藍天、江河、大地,有鳥雀、走獸、行人……
臧人雙手扒着窗沿,無言的望着外面世界,似乎在找尋着什麼。
滿眼的生動世界,在他眼裡卻尋覓不到半個“真”字,他足足站了三天三夜,將日出日落翻來覆去找了個三番,然後才苦澀的從塵封的記憶深處中,重歸拿出成聖之後,那個被自己刻意封存起來了的答案。
“答案……”
臧人手指敲着窗沿,忽然動作停住,翻掌自望,發出一聲長長的無助嘆息。
這不是窗沿。
這是框住了半聖數百年時光的凡俗枷鎖,它叫“囚籠”。
……
南域。
作爲大陸五域中最爲混亂、也最難管轄的一域,南域素有不雅的“罪土”之稱。
在這裡,藏了太多被譽爲殺手聖殿的“三炷香”組織中,懸賞的頂級通緝犯。
死徒、惡(wu4)人、頹然屍……
這三種等級的通緝犯,幾乎是每個煉靈師的噩夢。
而一旦上了“三炷香”的懸賞,這三類人,只有兩條去路。
一,死浮屠之城,十字街角。
二,逃亡南域,死生有命,成敗在天。
在南域,最爲出名的,便是各大以“旁門左道”術法通神,成立世家、宗派的太虛、半聖勢力。
戌月灰宮、黑心果族等,盡皆如此。
南域煉靈師都非正統。
在這地方玩正統,你只會被別人玩死。
於這罪土之上,你甚至能找到野生的天機術士,依靠自身理解,硬生生將天機術,練就成一番邪門歪道,但卻妙可破萬法的能力者們。
但這些都是雜談。
除卻以上邪門歪道的勢力,南域還有一個稍顯正常的情報組織,十分出名。
在這混亂之地,要靠收集情報、賣情報來殺出生天,那真可謂是艱難險阻、萬重困苦。
但這個勢力,卻破天荒的,於數十年前便在南域站穩了跟腳。
發展至今,已成了南域諸多惡徒,願意交付出自己爲數不多信任的唯一組織。
——半月居!
……
半月居位於秘境半月灣。
半月灣算是一處異地,原先是一方異次元空間,後和大陸交融,成了聖神大陸這一片土地之上,額外多出來的一小塊空間。
在這裡,有屬於自己的天地規則。
半聖不得插手入內,否則會招致半月灣板塊,完全崩潰。
因而許多斬道、太虛的通緝犯,可以肆無忌憚的流連此地,享受高級別實力帶來的美妙權勢、地位,只要你能付出半月居想要的情報。
“俗世多紛擾,不若半月灣。外界死一人,半月死光光。”
這話在死徒圈流傳甚廣。
言下之意,不外乎就是在外面,如若半聖要抓你,你必死無疑;而在半月灣,只要半聖出手,半月灣碎滅,大家一齊同你陪葬。
但半月灣也是有平民百姓的。
半聖不可能爲了抓你一個死徒通緝犯,一併終結掉所有凡人的生命。
可只要半聖不出手。
半月居,便可護你一生平安。
“半月灣,美妙滴很吶~”這是死徒們在茶餘飯飽後,摟着嬌俏娘子們,不約而同會發出的感慨。
……
此時。
南域唯一秩序之地,半月灣某一處三重的“花草閣”之內,一手締造了“半月居”這一情報組織的兩大首領,正醉臥於第三層的鶯鶯雀雀之中。
黑夜子,白夜子。
兩個能讓人聞風喪膽的名字。
外人以爲半月居的兩大首領,盡皆是窮兇極惡、膀大腰粗的醜陋漢子。
實則不然。
這是兩個極爲曼妙的女子。
她們五官精緻,宛若世間最完美的玉雕,身段惹火妖嬈,僅僅覆以薄薄輕紗作爲遮掩,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間,都有着勾人心絃的攝魄力。
倆人長得一模一樣。
面容一致,身高一致,魔鬼身材同樣如出一轍。
唯一能用來鑑別二人身份的,便是其衣服、頭髮顏色。
如其名一般。
黑夜子,黑髮,一般身披黑紗。
白夜子,白髮,終年白裳輕罩。
二人都是絕色美女。
她們所在的“花草閣”卻明文規定,出入者不看修爲,只看容貌、身段,且性別必須爲女。
能進“花草閣”的標準,只有一項——入選半月居評選的“大陸絕色榜”者。
絕色榜,只列大陸前百的絕色美女。
這個榜單的情報,不知從何處蒐集而成。
榜上之人,有的甚至舉世都難以尋覓到其蹤跡,不知是否已經被人找到,金屋藏嬌了。
但公信力十足!
比如……
絕色榜二十四,饒妖妖(肩若削成,腰如約素,背似美玉,第一劍女)。
絕色榜七,魚知溫(少女初長成,花開風自知,他日聲名動,星瞳惹人癡)。
每一個上榜者,都有其入選評語。
有的評語會十分規整,稍稍概括一下上榜者的容貌、身段。
但有的,評語僅僅只是寥寥幾句介紹。
比如……
絕色榜三,香姨(殺破紅塵戰鬼關也要救回來的人間絕色)。
絕色榜一,月宮奴(第八劍仙的女人)。
這份榜單,就是因爲有了前三,顯得公信力太足。
五域惡徒,盡皆認可。
每個人都恨不得找到絕色榜上的其中一個娘子,娶之爲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不外如是。
而此時,“花草閣”三層之內,便有十三名絕色女子,或煮酒、或插花、或吟詩作賦、或載歌載舞……
鶯鶯燕燕之間,黑夜子、白夜子便這般醉臥其中,賞心悅目,飽享眼福。
突然。
白夜子手腕上的玉鐲一動,她漫不經心的撇了一眼,卻驚坐而起,猛地轉眸望向一側氣質清冷一些的黑夜子,驚訝道:
“說書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