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裡的木柴嗶哩啪啦的發出輕響,火舌舔舐着架在房樑下的吊鍋,鍋裡的味增湯翻滾着發出誘人的香氣。
衣服半乾不溼的廣田圖裡奧和黑人坐在榻榻米上,圍着篝火烤火。
在另外一邊,一位身上臉上纏繞着繃帶,臉蛋清秀的黑髮女孩,正在用湯勺攪動着鍋裡的味增湯。
“阿里嘎多,漁火小姐。”
廣田圖裡奧受寵若驚的接過女孩遞過來的碗筷,忍不住偷眼打量這個把他們從海里救出來的漁火小姐。
漁火大概十五六歲的模樣,頭髮烏黑中帶着紫意,身上穿着粗布麻衣,最引人注意的是在漁火的左臉和額頭,還有胳膊腳腕上都纏繞着層層疊疊的繃帶。
是受了什麼傷嗎?看起來傷勢不輕。
廣田圖裡奧一邊思索着,一邊把味增湯往嘴巴里送。
“哦依稀!”
雖然只是野菜、蘿蔔和海魚,再加一點味增煮出來的味增湯,但廣田圖裡奧還是吃的很香。儘管連配菜都沒有,他還是就着湯狼吞虎嚥,連吃了兩大碗摻雜了大半不知名豆類薯類的糙米飯。
雖然說是巴西人,但廣田圖裡奧的胃還是日本胃,對味噌湯情有獨鍾。
反觀一邊的黑人安東尼奧,聞了聞味增湯的氣味,喝了一口之後就面露難色,勉強喝了一半,剩下都就被廣田圖裡奧不客氣的接過來一飲而盡。
將漁火準備好的食物一掃而光後,他還有些意猶未盡的砸吧砸吧嘴巴。
熱騰騰的飯菜下肚,廣田圖裡奧四肢百骸都活絡起來,這纔算是徹底復活。
“漁火小姐,非常感謝你的款待。”
廣田圖裡奧雙手合十,對着漁火由衷的感謝道。
“沒什麼。”
漁火淡淡的迴應道,看起來惜字如金沉默寡言。
“漁火小姐,謝謝你從海里救了我們。”
廣田圖裡奧絞盡腦汁的回憶着。
救生艇傾覆後,他墜入海中溺水在昏迷之前,隱隱約約看到有類似人魚那樣,長着鱗片的修長人影把自己拉了上去。
他又偷偷瞟了漁火幾眼。
是自己看錯了嗎?
“漁火小姐,請問我其他幾個船上的同伴呢?”
就在這時,廣田圖裡奧所在的茅草屋被拉開大門,一對年輕男女和一個金髮女人走了進來。
“廣田,安東尼奧,你們終於醒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面露激動之色的廣田圖裡奧,和幾個大難不死的夥伴們抱成一團,等平靜下來之後,才發現人數不對。
“藥師兜醫生不在這裡嗎?”
廣田圖裡奧趕緊在茅草屋裡左顧右盼,見同伴們都面露茫然,轉頭對着漁火迫不及待的追問道:
“漁火小姐,我們救生艇上有六個人,還有一個男的你沒看見嗎?”
“六人?我在海里只看見你們五個人。”
漁火搖了搖頭。
難道說……
“安東尼奧,你們有看見救生艇是怎麼翻的嗎?”
事發突然,而且當時廣田圖裡奧正盯着客輪上划過來的小艇,無暇他顧。
“我當時在划槳,沒有注意到。”
“好像是一個很大的海浪打過來,把救生艇給掀翻的。不,又不像是海浪……”
情侶中的年輕男人猶豫着說道。
藥師兜醫生現在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廣田圖裡奧一臉懊悔,恨不得給自己來上幾個耳光,早知如此,他就不該提議上島遊玩。
等等,事情也許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糟糕,藥師兜醫生被客輪上的海員給救了也不一定。
他們的救生艇就在客輪不遠處沉沒,船員們不可能見死不救。
不過廣田圖裡奧一羣人翻船,也應該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怎麼救援還沒有到?還讓他們呆在島上的茅草屋內。
“不管了,先報警吧,不對,是海上保安廳。”
廣田圖裡奧從口袋裡掏出一部手機,可惜已經被海水浸泡多時,不能開機。
詢問了其他的同伴,他們的手機不是隨着行禮掉進海中,就是和他一樣出了故障。
“漁火小姐,請你把手機借給我用一下。你們這裡應該有信號吧?”
“信號?手機?那是什麼?”
漁火蹙了蹙眉,疑惑的問道。
“這怎麼可能?”
廣田圖裡奧一怔,和日本歸國情侶面面相覷,臉上都露出了難以置信之色。
再問了一次之後,看着漁火不似作僞的神情,廣田圖裡奧又看了看茅草屋裡簡陋古樸的傢俱、擺設,不由得心生憐憫。
“漁火小姐,難不成你是獨自一人生活在無人荒島上的嗎?”廣田圖裡奧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雖然是一個人住,但是村子就在另外一邊。”
漁火擡起纏着繃帶的手,但是好像想起了什麼,旋即放了下去,用另外一隻手指向了東面的方向。
廣田圖裡奧不由得大鬆了一口氣。
還好這不是無人島,還有村子,這樣的話就可以聯繫外界求救了。
“你們是從外界,闖入島上的外鄉人吧。”
“非常抱歉,未經允許就擅自登島,我們也不知道島上有人居住。我們會盡快離開的。”
情侶中的長髮女人開口試探着問道:
“小姐姐,這座島叫做什麼名字?”
“蓬萊。”
“蓬萊?哈哈,你們這座島是在蹭始皇帝和徐福的名氣嗎?我知道啦,是準備作爲旅遊特色吧。”年青男人一拍手掌,哈哈一笑道。
“不,這裡就是兩千年前始皇帝在找的仙島蓬萊。”
漁火一本正經的回道。
“呵呵,你可真會開玩笑!是不是還要告訴我,這所謂的蓬萊島上還有長生不老藥吧。”
年輕人翻了個白眼,忍不住開口吐槽道。
“當然,島上確實有長生不老藥的傳說。”
漁火理所當然的說道。
“只不過,具體內情不是我一個半……女人能知道的。”
年輕人抽了抽嘴角,感覺實在是太過扯淡,這妹子是不是入戲太深了。
“廣田,這個妹子恐怕是……”
年輕人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腦門上畫圈,暗示漁火的腦子有問題,湊到廣田圖裡奧耳邊竊竊私語道。
“我們還是儘快去村子裡,找能做主的人求助吧。”
“你們在說什麼?蓬萊,有什麼特殊的嗎?”
廣田圖裡奧聽得一頭霧水。
他們這雲裡霧裡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是自己的日語不過關,才聽不懂漁火小姐和這對情侶之間在說什麼嗎?
連日裔巴西人廣田圖裡奧都是如此,黑人安東尼奧和外國白妞自然更是如聽天書,不知所云。
沒想到,漁火目光一閃,神色平和的說道:
“如果你們要離開的話,就去找靈峰上的巫女大人,只有她才能把外鄉人送出去。”
“哈,啊哈哈,我們知道了。廣田,我們先走吧。”
年輕人尷尬的笑了笑,起身就拉着廣田圖裡奧作勢就要離開,幾個人已經走出了茅草屋的大門。
留在最後的金髮女人,看了漁火身上的繃帶好幾眼,從肩上揹着的挎包裡掏出了一盒藥膏。
“這個!治傷,感染,對皮膚好!”
外國白妞比劃着動作,吐出的日語也帶着歪果仁特有的彆扭和生澀,拿出藥膏就硬要往漁火的手上塞。
一不小心觸及到了漁火扎綁着繃帶的手臂。
漁火臉色一變,像是觸電一樣把手臂抽了回來,直接把藥膏打翻在地。
“對,對不起。”
“你們快走吧!不要在島上呆的太久。”
漁火冷着臉下了逐客令,然後就關上了茅草屋的大門。
“怎麼就突然翻臉了?”
在外面的幾個人面面相覷。
“是我不好,不小心碰到了漁火小姐的傷口。”
外國白妞吞吞吐吐的用英文說道:“漁火小姐繃帶下面,好像是類似魚鱗一樣的疙瘩……”
“是魚鱗病之類的皮膚病?”
漁火身上纏着的繃帶確實是很惹眼,年輕人揣測道。
“糟了,她離羣索居獨自一個人住,難不成是傳染病!”
長髮女人突然發出一聲尖叫,像是看見什麼髒東西一樣,嚇得連連後退。
“住口!人家才救了我們,怎麼可以這樣胡思亂想。”
廣田圖裡奧板起臉來,毫不客氣的訓斥道。
年輕情侶頓時訕訕而笑。
外國白妞看着破敗的茅草屋,眼眶一紅,哽咽道:
“她還是未成年吧,就自己一個人住在這種地方,身上還有這麼嚴重的病,真的是太可憐了。”
“果然是米國傻白甜,我們現在都自身難保了,還聖母心發作呢。”
年輕人暗中腹誹了一句,不耐煩的說道:“等我們出去後,再想辦法給那個妹子捐一筆錢,給她治病。”
“就先這樣子吧,走吧,去島上的村子裡。”
一行人從漁火居住的茅草屋離開,沿着島嶼的沙灘前行。
澄澈透明的海浪拍打沖刷着純白細膩的銀色沙灘,海風迎面吹拂,送來了清新怡人的空氣,遠方海天一線。
而在另一邊則是一大片鬱鬱蔥蔥的原始森林,幾座層巒疊翠靈秀無比的山峰,在雲霧之中若隱若現,遺世而獨立,好一派人間仙境般的圖卷。
“真的是太漂亮,太美了!”
“這種級別的島嶼,應該早就開發成度假村了,怎麼會從沒聽說過?”
“太可惜了,我的數碼相機掉進了海里。”
如夢似幻一般的美景,讓他們都嘖嘖稱奇,幾人都是在世界各地遊覽過的人,但島上的風光卻也讓他們大開眼界。
如果不是發生了翻船事故,藥師兜醫生下落不明,說不定他們已經放飛自我,在沙灘上玩鬧起來。
“原來如此,蓬萊島是類似神秘島、不老泉那樣的傳說?”
廣田圖裡奧還在對之前漁火的那一番話耿耿於懷,趁着在沙灘上趕路的空隙,對着年輕情侶問詢關於蓬萊島的典故和傳說。
蓬萊島在日本也算是流傳甚廣,年輕情侶添油加醋的把自己所知道的統統告訴了其他三人。
“差不多就這樣吧,那個妹子說這裡是蓬萊島,怎麼可能嘛。”
談話間,他們已經接近了目的地。
在海岸線上,一座連綿起伏的茅草屋、木屋形成的村莊映入眼簾。
頓時大喜過望,一羣人加快了腳程,在即將進入村莊的林蔭小道上,一男一女兩個孩童正在嘻嘻哈哈的在路旁打鬧玩耍。
一看見幾人走過來,兩個孩童就停下了動作,睜大着眼睛,好奇的看着他們。
“小朋友們,你們好。”
廣田圖裡奧露出了一個自認和藹可親的微笑,上前打了個招呼。
“你們是外鄉人,沒錯吧!”
男童用天真無邪的眼神看着廣田圖裡奧,脆生生的道。
外鄉人?
廣田圖裡奧皺了皺眉頭,看着兩個小孩身上樣式古老的布衣,心裡咯噔一下,心裡彷彿有種不詳的預感。
“我們是外國人。你們能告訴哥哥,這座島叫什麼名字嗎?”
“噴來……叫蓬萊!”男孩子咬着手指頭,好一會才興沖沖的回道。
真的是蓬萊嗎?
廣田圖裡奧和其他幾人面面相覷。
“小孩子,可不能撒謊!那個叫漁火的姐姐,可不是這麼說的。”
年輕男子靈機一動,虛張聲勢道。
“啊,你們是從漁火姐姐那裡過來的?”
另外一個小女孩奶聲奶氣的說道。
“對,我們和漁火姐姐的關係可好了。”
“村長和媽媽都說了,不能和半妖一起玩!”
小男孩突然拉着小女孩,一溜煙的朝村子的方向跑去。
“日本居然是這麼貧窮的國家嗎?全是木屋和茅草屋,連土胚房也沒多少。”
走進村子之後,廣田圖裡奧感覺自己對精神祖國的美好幻想徹底破碎了。
在長輩的敘述中,日本是經濟騰飛的發達國家,東京是世界第一大都市,哪怕是最偏僻的鄉下也比巴西的城鎮發達。
但是進入村莊之後,入眼的都是古代農村的純自然、原生態,絲毫沒有電器、水泥或者其他現代化的痕跡。
就算是巴西亞馬孫森林裡的原始部落,也不過如此吧。
路上他們也見過幾個村民,全部粗布短衫,古代髮髻,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生活在現代社會的人。
一看見他們,村民們就神色詭異,唯恐避之不及,怎麼叫都叫不住。
“我去過非洲做過志願者,可是也沒有見過這樣毫無現代文明跡象的村子,有點……可怕。”
外國白妞有些不安的說道。
“哈哈哈,肯定都是景區的工作人員喬裝打扮的。氣氛真的是沒的說,演技太酷啦。”
年輕人強笑道,就算是他這樣神經大條的人也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甚至有些毛毛的。
這個村莊有古怪!
他們不會是闖進了什麼恐怖小說裡,有着禁忌風俗的村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