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說，不足爲奇……
晚上小阪武弘做了一個夢。
他看到了傳說當中的地獄。
也夢到了自己。
那是暮年的自己。
佝僂着背，衣衫襤褸，走在一條去往地獄的泥濘路。
一生的罪惡，一幀一幀的浮現——童年的怪戾，少年的孤傲，中年的荒唐，如刺刀、似冰錐，割破時光，血脈噴張，生途萃凝爲塵，風吹即散。
走到泥濘路的盡頭時，往來光景皆是虛無……
然後，他醒過來了。
房間當中黑暗一片。
即便是在如何皎潔的月光也照不進來。
被擋在房間之外。
身體上的刺痛告訴着他，他還活着的事實。
一時間從胃裡傳來很是強烈的嘔吐感。
跌跌撞撞咬着牙衝到廁所的時候，整個人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但是還是要承受大難不死之後，身體帶來最爲強烈的排斥反應。
花費了渾身的力氣回到牀上的時候，小阪洪武整個人再一次的虛脫。
原本強撐着想要呼吸幾口空氣，但是強烈的疲憊又一次淹沒了他。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濟川又一次捧着一碗粥出現在了他的牀邊。
國中生似乎永遠都不懂這個世界的殘酷。
好像他們每天都是會掛上笑容。
他們這個時候煩惱的是隻有是該死的作業和學校裡面人小鬼大的人際關係。
哪個人做出了一件醜事。
那個女孩子我喜歡，要不要表白什麼的。
“小板先生？身體恢復的怎麼樣了？”
“昨天晚上好像聽到的了摔跤的聲音，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嗎？”
“如果說需要幫助的話，這裡有個鈴，只需要摁下，就會有人過來的。”
小阪武弘道了聲謝，看了一眼濟川送過來的粥，有點心悸。
但是如果說不吃的話，可能後果還要嚴重。
就當是爲自己這一次窺見地獄買單吧。
和之前不一樣的是，這一次小阪武弘吃的很慢。
和之前一樣的是，濟川似乎很享受在他旁邊的讀書。
他從身上的挎包裡面再一次掏出那本書坐在一旁。
“很喜歡看書？”
小阪武弘問道。
“嗯，很喜歡。”
“這本是？”
“最近很火的。”
“讀書，不應該跟隨大衆。”
“嗯，小板先生說的有點道理，但是小院老師寫的很好。”
“小院老師？”
“這本書的作者，小院一樹，他將會是一個很偉大的詩人。”
“將會是？”
“是的，大家都這麼說。”
小阪武弘用不太利索的腦袋搜索了一下這個叫做小院一樹的作者，發現沒有任何的印象。
“一個新人嗎？”
但是看着像是新潮的期刊，一個新人又怎麼會上新潮的期刊呢。
閒聊了幾句之後，小阪武弘閉上眼睛休息。
他的精神很是疲憊。
昨天晚上到後面有點不太敢睡去。
一閉眼，暮年的自己就會十分清晰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房間當中沉默了一會。
濟川忽然之間問道：“小阪先生爲什麼要那樣做呢。”
“哪樣？”
“就是……自殺。”
“自殺……”
小阪武弘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好像本意並不是自殺，只不過是逃難而已。
但是……
好像自己之前的舉動，確實像是一個走投無路的自殺者。
“遇到了一些事情，無法解決，就……”
小阪武弘苦笑了一下，有些事情，沒必要和孩子說太多。
濟川輕輕的嗯了一聲。
短暫的沉默過後，他又說道：“我覺得自殺不好，你說對吧，小板先生。”
“梓同學是一直都是這麼有愛心的嗎？”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小阪武弘側過頭看過去。
濟川放下書，低着頭在思考。
一縷光緩緩的爬上了窗檻。
猛地擡頭之間，光線躍上了濟川的臉上。
“小阪先生那個時候眼神，是很希望活下去的。”
小阪洪武沉默了。
“所以我想，小阪先生既然想要活下去，那麼就一定要救。
父親大人之前說過，沒有什麼事情比活下去更重要。”
自己好像是被一個孩子教訓了呢。
“這句話是祖父說的，原話是人生除死無大事。”
濟川含笑看向小阪武弘：“所以我想，既然小阪先生都想要活下去了，也許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難倒你了吧。”
“你這個小鬼頭，知道些什麼呢。”
“嘿嘿。”
濟川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第一次在大人面前裝大人還是有點難度的，被發現了呢。
見着小阪武弘沒有再說話，梓濟川再次捧書看起來。
可能是覺得房間內的氣氛有點壓抑，也是覺得這樣對濟川來講並不是很好。
小阪武弘再次打破了寂靜。
“這個時候讀詩的話，有點困難呢。”
“嗯，有點看不懂。”濟川很坦然。
“看不懂的話，也要讀詩嗎？”
“小院老師在開頭說過，美的東西並不需要知道他背後是什麼，只需要知道他很美就行了，任何人都有欣賞美的權力。
即便是看到了美的東西之後，沒有東西可以說，說一句臥槽也可以。
小板先生，伱知道‘臥槽’是什麼意思嗎？”
“這是什麼奇怪的發音。”
小阪武弘搖搖頭。
但是不否認說的在理。
看到濟川又一次沉浸在書本當中，小阪武弘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個詩句。
那個時候聽起來，真的是頭皮發麻。
“這個是詩集？”
“是的小阪先生，是俳句。”
“俳句？從來都沒有聽過呢。”
“是的，好像是全新的一種詩歌體裁。”
“那麼一定很好看。”
“是這樣的。”
看着濟川又一次要陷進去了。
小阪武弘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能不能，借我看看，昨天晚上那句詩寫的真好。”
濟川忽然之間露出了一份很壞的笑容。
就好像是自己的詭計得逞了一般。
“好啊。”
濟川十分開心的遞過去，最開心的事情應該就是和別人介紹小院老師的詩歌了。
接過濟川遞過來的時候，小阪武弘看到了翻開的那一頁上的詩句：
儼然這般寫着：
此世，如，行在地獄之上，凝視繁花。
……
他拽着痛苦向黑暗中游去，靈魂落得一地的破碎。
有人輕輕打亮了一束光，微微照亮着臉龐，躊躇着。
後來，萬丈迷津，在黑暗中，那一束光引導方向。
人說，匪夷所思。
他說，不足爲奇。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