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人間失格
風雪還沒有停下。
但是人們已經把大川雅人給忘記了。
可笑的是，原本他活着的時候，如果有那麼三四天沒有出現，酒館當中會有人開始猜測是不是又拿着老相好的衣服、值錢的首飾去當酒錢了。
總之，酒桌上面的談資基本上都會有大川雅人的存在。
可是他死去之後。
他的名字消失的比積雪融化還要來的快上許多。
也許一個酒徒的存在並不會被人們銘記，可是他的死亡似乎可以成爲談資。
在推杯換盞之間，用一種極其惋惜的態度去評論他的生平。
這是所有人都喜歡乾的事情。
不過……
和別人不一樣。
沒有人會爲了他說一句惋惜之類的話語，也不會有人說死得好之類的。
總之所有人都諱莫如深。
北島駒知道。
這應該是這羣人僅存的一點點良善。
在大川雅人還活着的時候。
他們站在陽光下，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面，向着他肆無忌憚的開槍。
因爲他們知道，不管他們做的事情如何荒唐亦或者是離譜，都有人會在底下給他們拖着。
喝得醉怎麼了，看看大川雅人那個爛人。
花點錢怎麼了，看看大川雅人那個爛人……
只不過現在那個兜底的人死去，他們也就成爲了最底部，爛人的代表羣體。
身份的轉變，現在輪到別人站在陽光下朝着他們開槍。
……
“有人說，真正的死亡並不是離開這個世界，而是徹徹底底的被人遺忘。”大島和也嘆了一口氣，作爲文人都是感性的，親眼見證生命消亡在雪夜當中，多多少少都會有些遺憾。
北島駒搖搖頭：“我想大川先生並不會真正的死亡，而是會被人銘記。”
“你是指兜底嗎？”大島和也知道北島駒表達的意思：“可是這個時代大多數都會這樣。”
“被少數人譴責叫做不道德。”
“那麼大多數呢？”
“那叫做正義。”北島駒碾碎了一塊冰，眼睛一直都盯着地面：“所以大家信奉的都一定是對的嗎？”
“我之前聽說過這樣的一個事情。”
“在冰川時期，大家全部都待在陸地上，對於冰川很是畏懼，他們認爲那裡是不能去的，去了那裡等於是犯罪。
但是有那麼一小部分人他們並不這麼認爲，他們就跑到冰川上去，鑿開厚實的冰層，捕魚。
那幫跑到冰川上的人，抓到了魚，有食物吃，於是他們活了下來，相反那些在陸地上的人因爲他們忌諱冰川，但是沒有食物來源，餓死了一大部分。”
“看到去打漁的人居然活下來了，陸地上的人開始嘗試着也跑到冰川上鑿開冰層。
毫無疑問，有魚吃。
於是愈來愈多的人認爲陸地上是不吉利的，他們全部都跑到了冰川之上。
但是原本那些一開始在冰川上鑿洞捕魚的人卻回到了陸地上。
還是被人嘲笑了。
隨後……冰川因爲被鑿開的洞太多，冰面裂開了，那羣人一個都沒有活下來。”
“所以，你想說真理掌握在少數人手裡？”大島和也問道。
“不，我只想說，總歸是有少數和多數，沒有對與錯，只有選擇不同。”
“也許大川先生是對的，也許是錯的，但是那些都不重要，我想我尊重的是他的選擇。
能夠做出自己選擇並且堅定走下去的人，都是勇敢的。”
北島駒轉身跑到屋內又去送了幾瓶酒，再次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大島和也一臉深思的站在屋檐下面。
看起來在想什麼很重要的問題一般。
過了一會，他忽然之間問道：“北島老師，你覺得……生命的意義是什麼？”
北島駒聽到這個問題，他忽然之間輕笑一聲，在大島和也疑惑的目光當中說道：“爲什麼生命要有意義呢？”
“活着就是活着，非要賦予一些很奇怪的東西嗎？”
“可是……”
“如果有的時候，加上一些很奇怪的東西，會變得不夠純粹。”
大島和也覺得北島駒的這個觀點有點奇怪，但是又說不出來哪裡奇怪，總是聽起來就像是……詭辯一般。
在北島駒再一次進屋然後又出來的時候，大島和也告辭準備回家。
他今天晚上也許是因爲大川雅人的忽然離世感到了惆悵，多喝了幾杯酒。
冬夜都蓋不住他滿身的惆悵。
那種爲生命哀悼味道從他的身子往四周擴散。
滿是枯樹落葉的蕭瑟。
然而北島駒喊住了他。
“我想，有下一本書了。”
大島和也精神一振，那種蕭瑟的感覺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炯炯有神的雙目：“什麼？”
“就是新的一本書，大島老師說過這種紙醉金迷的現象很多，很多人還陶醉其中給自己找託詞對吧。”
“是這樣的沒錯。”大島和也點點頭。
“那麼這個故事講得就是一個人就此墮落下去的過程。”
大島和也本能的反應就是大川雅人，但是隨後就看到北島駒伸出手接住了一兩片雪花。
“說大川先生是很多人的兜底，但是他離開了，所以很多人都失去了兜底，顯得有點鬱郁不安。
那麼我想寫一個兜底出來，讓他們知道即便是他們再爛，還是會有人幫他們給兜着。”
“那麼，這個故事有一個什麼名字呢？”
不知爲什麼，大島和也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個傢伙……
因爲從他的那個角度看過去，北島駒的臉色很陰沉。
陰暗的有點可怕。
“之前大川先生和我說過，他是一個爛人，甚至說不配當一個人。
那天晚上，就是在這裡，他和我說了一句話，說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他成爲了一個人。
生而爲人，他感到十分的抱歉。
之後就是跌跌撞撞，一邊跑着一邊嚎叫着離開了。”
“嗯，那個晚上我有印象，大家都在罵他有毛病，但是沒有想到沒過幾天他就去世了。”
“所以，我想……”
北島駒沉默了一下。
然後就在大島和也詢問的眼神當中，默默的轉過身來，就這樣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嘴脣微動。
從裡面吐出幾個字。
“人間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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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