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裡黑屏了。
觀衆的彈幕卻還沒有停。
“剛纔發生了什麼！發生了什麼！”
“人就在鏡頭前被切開了，這不可能是特效吧，那個血。”
“嘔，讓我去吐會兒。”
“我把剛纔那段錄屏發到網上了。”
“不是，到底真的假的，真有怪物嗎？！我現在只想知道這個！”
“聽說防衛省已經有指令，增派自衛隊去池袋了。”
“不是吧？！這怪物是真的？！”
“我在東京！怎麼辦！怎麼辦啊！”
“給東京祈福……”
“各位，新幹線買票趁早，快逃離東京。”
直播間裡亂做一團。
緊接着互聯網上炸開了鍋。
直播間鏡頭前死人的錄屏。
各個論壇社區上的轉發。
軟文自媒體快速跟進，行動速度之快，每一個都是流量舔狗。
“東京池袋街頭驚現怪獸！”
“恐怖播主揭露世界真相！政府到底向我們隱瞞了什麼！”
“防衛省自衛隊出動！真相直擊！”
“東京街頭橫屍遍野！世界末日！”
“第三類接觸！外星人毀滅地球！”
互聯網上消息發酵遠比想象中快。
大量原本沒看直播，不知道斬首循環是誰，對恐怖視頻不感興趣的吃瓜羣衆，也在頻繁的新聞信息轟炸下，被吸引而來。
在直播錄屏剪輯的短視頻，和網民們不知道因多少次傳遞而逐漸變形，或着腦補編造的“真相”中。
人們越發恐慌。
輿論風向越發難以阻擋。
謠言已起，鬼神降世。
每一個互聯網用戶，都是這場“神之謠言”的免費水軍，工具人。
……
天狗的身形越發高大。
恐怖的低語已經波及方圓數裡。
這是人類自己製造的謠言怪物。
“內閣府真的就不打算管管？”
格林通過手機網絡，看着互聯網上爆發的謠言熱點，忍不住說道。
“已經發了闢謠聲明，沒有人信。”
安徒生說道。
如果是在一開始或許還能制止，但如今已經發展成洪水，雪崩。
根本無法抵擋。
“強制限流呢？刪帖，屏蔽。”
“剛剛傳來的消息，說是沒法做到限流，被無法查到源頭的操作阻礙了。
別說管控網絡社區和媒體，他們現在連關停服務器，關停信號塔信息服務，甚至關停發電設施，這種物理層面的干預，短時間內都做不到，應該是我們分析過的‘許願機’的力量。”
安徒生摩擦着手杖，眯起眼睛。
內閣府方面一開始就沒把這個斬首循環當回事，覺得一切都在掌控，即使到了最不利的情況，也能靠殺手鐗“拔網線”來穩住局面。
他們自信覺得處於絕對主動。
但絕對沒有想到，他們從來沒有過什麼主動權。
輿論雪崩爆發的短短几個小時。
他們什麼都做不了。
等幾個小時過去，他們即使想到或者試出了對策，那一切都晚了。
傳播，是一門學問。
它永遠比人反應過來並作出對策，要發生得更快，更措不及防。
“好在這些人僱傭了我們不是嗎？這大概是他們最明智的決定。”
格林攤了攤手，看向蘇啓倒下的地方，說道：
“老實說，我沒想到這個新人能學的這麼快，而且……他膽子也挺大的。”
“這種事看天賦。”
安徒生笑了笑。
不遠處，山魯佐德正舉着手機拍攝，沒功夫插入兩人的對話。
“我們也該行動了。”
安徒生跟格林說道。
“我去引走鬼神，你們按照蘇啓跟你商量的繼續。”
格林點點頭，給山魯佐德打了個信號，鏡頭一偏的功夫，斬首循環不見了，格林人也不見了。
安徒生則是出現在還準備繼續進食剩下半個蘇啓的天狗旁邊，手中劃燃一根火柴，放在地上。
天狗瞬間轉頭，如同被火柴吸引。
整個鬼神雕像一樣僵直原地。
盯着火柴不動。
一衆已經被近距離的恐怖鬼神低語嚇到不知所措的靈能力者，也被安徒生以手勢驅散遠離。
這些靈能力者還是太年輕，能力太弱，或者說是這天狗鬼神太強了。
已經極其接近莫霍層了，再繼續這樣任由輿論謠言發酵，深海突破莫霍層不過是早晚的事。
人都散開。
留下一個相對“空曠”的拍攝場地。
只有蘇啓的半具“屍體”躺着。
……
好冷……
身體上好像有個窟窿。
有什麼東西在往外流……
應該是血吧。
好疼……真的沒想到會這麼疼，還以爲會失去知覺。
不對，失去身體的時候，好像確實沒知覺，這疼應該是身體在重新生長！
蘇啓迷茫的意識，被疼痛刺激，重新回覆蘇清醒。
好痛！好痛！好痛！
身體右邊有什麼器官？
肝嗎？腎嗎？腸子？
應該沒傷到肝吧，自己有意避開了重要器官，肝沒了會瞬間暴斃的。
但！啊！真的好痛！
骨頭肯定碎了很多！
蘇啓的半截殘軀躺在地上，仰面看着天上，雲層之下。
“嘎吱……嘎吱……”
咀嚼筋肉，咀嚼骨頭。
神的食堂中畸形的食慾在蠕動，無數巨手在人間抓取‘食物’。
不可名狀的恐怖，詭異的低語。
蘇啓感覺到了令人戰慄的恐懼。
往日裡，這恐懼是他精神衰弱的罪魁禍首，萎靡源泉。
今天，卻成了他救命的東西。
恐懼在大腦中滋生。
神性物‘環病毒’在發揮作用。
‘環界之漏，詛咒重生’
細胞繁殖，骨骼再生。
蘇啓身上的創傷緩緩恢復。
心底越是恐懼，修復的速度越快。
即使半個身體遭受重創，如果持續保持在這種恐懼之下，幾個小時也能恢復如初。
但是，他無法注視“食堂”太久。
那會被察覺。
一旦巨手下來抓他，落入食堂的食慾之口，一切皆休。
……
蘇啓的意識引導着環病毒。
優先修復血管和表皮，骨骼和非重要器官修復部分，勉強維持。
他現在需要的是一個正常“外表”。
這些皮下組織和皮膚組織，相對要更容易修復。
十分鐘過去。
蘇啓坐了起來。
恐懼情緒催化下，環病毒已經把效果發揮到了極致。
他的外表已經基本恢復，完全看不出剛纔破了一個大洞。
雖然他知道現在這副皮囊下，骨骼臟器什麼的還是亂做一團，這些複雜構造，需要幾個小時慢慢讓環病毒修復。
但他現在等不起。
蘇啓蹣跚着站起來。
身體完好無損的，出現在了山魯佐德的“手機偷拍”鏡頭裡。
……
鏡頭裡。
蘇啓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像個場景拍攝完畢的羣衆演員，站起來，左右看看，走到一邊。
旁邊，穿兜帽衫，戴面具的斬首循環，正在等他，兩人打個招呼。
“斬首循環”掏出一沓錢給他，是他的演出費。
咔嚓，咔嚓……
鏡頭不斷定格，記錄下了這場“演出”的“真實幕後”。
那個在斬首循環直播最後，死在鏡頭前，戲份極多，臉拍的分外清楚的人，復活了，正在領自己的羣演酬金。
……
當拍到了足夠的素材後，山魯佐德停止了拍攝，走到近前，把手機遞給蘇啓說道：
“你確定這能有用嗎？相比斬首循環這場聲勢浩大的‘電影’，我們這個所謂的偷拍幕後消息，實在太無力，簡陋了一點。”
“斬首循環”也摘下面具，露出了格林的臉，說道：
“確實，冒這麼大風險，只是製造出了‘死而復生’這麼一小點漏洞，真能起到作用嗎？”
“我在他的直播中死了，但是我確實沒死，說明都是在演戲，都是假的。
這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掩蓋的邏輯漏洞，只要我活着，他的故事就是假的。
內容豐富與否不重要，只要我們能抓住這個漏洞，利用輿論滾雪球。”
蘇啓身體狀況極差，臉色蒼白，卻握着記錄了“漏洞”的手機，嘴角忍不住上翹。
事實？證據？
互聯網上講的是風向和帶節奏。
東京神主怎麼來的？
他可是‘開局一張圖內容全靠編’的切實受益者。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人類能把神捧起來，人類也能讓神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