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銘考慮再三，沒能夠下定決心。
說實話，這個方案很是誘人，不靠別人，純靠自己。
就算融合“神血”失敗，不小心掛掉了，那也是自己的問題，怨不得別人。
但放在這一刻，他卻有一個很大的不爲人所知的煩惱。
屏幕上的光球展示着關於“神血”的各種資料：“如果您同意這個方案，我們還可以幫您把那一棵世界樹送過來。”
“或許它能給您帶來一定的助力，當然了，這一點費用我們就不收了。”
這個光球似乎預料到了，張銘會傾向於選擇第三種方案。
事實上，他們也樂於讓張銘選擇這一方案。
因爲，不需要給錢。
他們真的不想送【夙願】大量的世界之源！
“另外，由於這一滴神血，是萬海文明提供的，相當於是一個私底下的方案。還請您在接下來的聯盟會議中，保守秘密……倒也不是說完全保守，只要他們不問，您就不要主動提出來了。”
這筆交易對於萬海文明來說，也是世紀級別的大交易了。100個果子什麼概念？等同於100個不朽者！
就算成功率沒有100%，成就50個不朽者，總沒有問題吧？
這真是一筆極大的勢力，萬海文明顯然也是有一些私心的。
但對於張銘來說，一個更大的現實問題擺在了眼前。
一百個果子賣出去了，沒有賺到任何一分錢，只是得到了一滴“神血”——雖然這一滴神血，確實珍貴異常，天底下沒有第二滴。
放在過去，張銘下意識地認爲，葫蘆小姐一定會更高興。
這幾乎是最完美的方案了，她一定會盡心盡力，開開心心，甚至會出謀劃策。
但現在呢……
張銘憂心忡忡，萬一對方突然翻臉了怎麼辦！
千萬級別的世界之源啊。
伊甸園之果，是葫蘆小姐提供的，但所有的交易收益都是老張的，她願意麼？
“如果她是【夙願】扮演，可能真的會和我攤牌！”
“如果她真的是葫蘆，她自然很願意，願意到我都不太好意思。”
兩個完全相反的可能，擺在了眼前。
在這一瞬間，張銘終於明白，很多事情確實是“不可認知”的！
一旦認知，對世界的看法，便完全不一樣了！
不到萬不得已，張銘其實是不想去賭這個結果的，不管是真實的也好，虛假的也罷，他需要契機去證明一些東西。
甚至覺得，自己還不如當一頭鴕鳥，把腦袋埋在沙子裡，屁股對着外邊的世界。
得過且過，順其自然，也未嘗不是一種辦法。
“不，我必須要面對結果，不能當鴕鳥！”
“這種事情，越拖越麻煩。”
“這些該死的文明，故意設計出這樣的方案，來試探我和葫蘆小姐的關係。我事先說了，這果子是從魔神那裡拿來的，得用世界之源成交，結果他們拿出一滴神血。”
“他們是真的一分錢都不想付啊……”
這些文明真的很聰明。
但最重要的還是自己這邊的麻煩事。
張銘知道，自己不能逃避糾結了！
這是一個心結，隨着時間的流逝，會越來越難以解開。
必須速戰速決！
別找藉口！
別裝不知道！
正面事實，然後……
張銘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他打定主意後，眼神中彷彿帶了一團奇怪的火焰。
老張啊老張，你什麼時候這麼膽小怕死了！
如果葫蘆自始至終自只是一個謊言，你得想辦法與命運抗爭！
如果葫蘆的存在是真的，你又在害怕什麼？
……
張銘思考了半分鐘，露出一絲微笑，平靜地說道：“第三個方案我很喜歡，不過【希冀】魔神那邊，或許不太好應對。”
“第三個方案，沒有世界之源的收益，對魔神來說，這種交易毫無意義，變成了單方面的付出……所以迫於形勢，最終我可能會選擇第一種，或者第二種方案。”
“當然了，【希冀】魔神的思維到底怎麼樣，我不好揣測。故而最終的情況，還得再討論過。”
光球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們只是提供有效的建議，最終的選擇權在您自己手中。”
“您可以再考慮一陣子，打定主意後，可以隨時聯繫我們。”
“不過，還請您稍微快一點，葬界的形勢拖延不得，最好在一個星期內完成這一次的交易。畢竟，每過一個小時，每過一天，我們就要少掉那麼一些準備的時間……”
“我明白了。”張銘深深吸了一口氣，露出笑容，“如果【希冀】魔神一定要用世界之源成交，伱們願意支付多少錢！”
“你們開個價格，我好去談判。”
光球道：“每個文明的可接受度不同……”
“如果團購的話，打五折是我們能夠接受的最高最高價。因爲我們需要在葬界，消耗掉海量的世界之源，世界之源真的很珍貴，沒有辦法大規模獲取。”
五折，也就是，五百萬。
也不是一個小數字。
“那麼下一次再見。”
和賈玉石告別之後，張銘走在空曠的大街上，隨意漫步。
其實葫蘆一直跟在他身邊，剛剛的談判應該也是聽到了的，她暫時沒有表達任何意見。
對於葫蘆來說，沒什麼意見可以發表的。
不管張銘選擇哪一種方案，她都支持。甚至她可能會主動選擇第三種方案。
對於【夙願】來說，更沒什麼好發表的。
五百萬的世界之源，已經是一個誘人的數字了……但，爲了未來更大的利益，【夙願】依然有繼續放棄的可能。
光是這一點，便已經讓張銘產生了巨大的壓力。
…
他一步步，緩緩向前走，控制着自己的心跳與體溫。
不經意間，張銘來到了負山神龜的地盤，臉上還帶着淡淡的勝利式的微笑。 這老龜長年累月鎮壓在這裡，幾乎化爲了一座石山，大母城便建立在石山之上。
目前的位置，其實是負山神龜的腦袋，空曠死寂，毫無人煙。在本地人的傳說中，這裡是“大母”居住的地方，不允許任何生物入內。
一股灰濛濛的霧氣纏繞在此處，形成了一條全新的“莫回頭”山道。
這個地方，你只要一回頭，就會遭受魔神【莫】襲擊。
張銘聞到了一股腐朽的味道，是負山神龜散發出的臭氣，這烏龜長年累月鎮壓此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得氣息奄奄。
“小子，你來這裡做什麼？！”負山神龜發現了他，忍不住叫道，“趕緊滾出去，這裡可不是你參觀旅遊的地方！”
“沿着那條山道趕緊滾！此地規矩森嚴，你想要保住小命就莫說謊，莫回頭，莫後退！”
它是一隻驕傲的龜，即便愈發鎮壓不住魔神，依舊在恪守職責。
說實話，老張覺得這烏龜還挺友善的，雖然語氣差了一些，性格也有點賤，但總歸是一隻善良的龜。
“龜爺，我想要一張魔神級別的契約，越強效的越好。”
龜爺作爲魔神【莫】的鎮壓者，自然對契約一道，研究已久，沒好氣道：“你倒是找對了人……魔神契約有很多種，你要哪一種？”
它也懶得追究，張銘要這玩意做什麼。
“簽約了之後，短期內不能說謊的有嗎？最強效的那一種，我要拿去做生意。”
“莫說謊……哼哼，當然有。拿了趕緊滾，別打擾龜爺我的清夢。小子，這契約很貴的，你知道嗎！”
這老烏龜並沒有說要多少錢，顯然是想讓張銘承一個人情。
“行吧，我欠你龜爺一個人情。”
這種級別的人情可是很貴的啊，張銘捏着鼻子只能夠認了。
一張黑色的宣紙，從空中飄了過來，靜靜落在了張銘的手上。
這是用魔神力量凝聚出來的紙張，比黃金還要沉重，其邊框還雕飾着古樸的雲狀紋路，一股簡約的韻味從中散發開來。
“寫上你的名字後，一分鐘內，接下來的對話，將不允許說謊話。否則，死！”
“一分鐘？”
“是的，一分鐘，這是極爲強大的契約，只有一分鐘。”負山神龜意味深長地說道：“哪怕在紙上只寫一個化名，也同樣有效。你把自己寫成龜，也是有效的。”
“但測謊的機制，只侷限於自我認知。如果你把一坨屎，認知爲美味佳餚，並宣稱它是美味佳餚，魔神照樣不會攻擊你，畢竟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嘎嘎嘎！”負山神龜的嘴裡，冒出了石瑪瑪的口頭禪。
客觀真相實在是過於宏大，從海洋到海岸，從宇宙到文明，從數學、物理、化學到神話起源，再到世間的一切，皆爲客觀真相的一部分，哪怕魔神【莫】也只能洞察世間的一個小角落。
故而，它做不到以客觀事實爲依據，進行測謊。
如果某一天，【莫】能夠做到以客觀事實爲依據進行測謊。
那麼意味着，它能夠洞察世界的大部分真相，它便是真正的終極魔神。
“這樣看，每一個終極魔神，威能都恐怖到極點啊。”張銘發自內心地感慨道。
接近終極的魔神【夙願】，到現在都還沒有出手，可能嗎？
在舊神話時代，如此近的情況下，【夙願】有可能，什麼都不做嗎？
跟在身邊的葫蘆小姐，一直沉默。
她依然沒有任何異常現象，在不太熟的生命面前，她一貫以來是不怎麼說話的。
“哼，終極魔神，可是世界規則的一部分啊。”神龜道。
張銘又問：“修改自我認知，能規避這契約的測謊嗎？”
“理論上可以，但實際上難上加難。”負山神龜並沒有把話說死，“反正我不能，你也絕對不能！別高估自己的實力，小子。”
張銘笑道：“謝了，龜爺，改天狩獵個大妖，請你吃肉。有了這個契約，總算是敢做大交易，不至於被人矇騙。”
“哦，對了，對魔神也有效……【莫】殺不掉魔神，卻會有一些反應！”死烏龜慢悠悠地冒出一句，可能是從石瑪瑪那裡學來的，最後發出“嘎”的一聲。
張銘拿着契約，沿着山道，一直向前走。
這一條山道是弧形的，是負山神龜專門開闢出來拯救那些誤入此地之人，只要一直向前走，沿着弧形山道，便可以離開此地。
張銘走得很慢，神情喜悅，像極了那種一夜暴富的狗大戶。
那種期待與快樂，都要從身體內溢出來了。
卻又心緒冰冷，他的心理活動，和他的表情，截然相反。
……
負山神龜看到張銘離開的背影，隱隱有些疑惑：“奇怪……魔神【莫】居然親自給了他一張契約，真是罕見。”
大部分的契約，都是利用散逸出來的魔神規則，製作的。
但這一張尤其獨特，是魔神【莫】親自制作，送給張銘。
負山神龜愈發疑惑，隱隱嗅到了魔神戰爭的硝煙，可是它又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只能再一次陷入沉睡。
……
走出這一條山道後，已經是黃昏了，夕陽西下，滿天紅霞，充斥着一種妖冶的美感。
青石村商隊中的衆人，又賣了不少貨物，一個個興高采烈地回到蒸汽輪船當中，他們很熟練地升起了火，烹飪今日的晚餐。
“張大帝，虔誠而真摯，自山的那一端而來，一步一叩首，只爲覲見本龜。只是，你爲何帶着快樂，走路顫巍巍的？難道是得了失心瘋？”石瑪瑪的嘲諷揶揄，遠遠傳到了張銘的耳中。
小白愁眉苦臉，一雙眼睛滴溜溜地望着。
這祖宗自從在衆多老傢伙面前，裝了一次大的之後，就變成這中二病的模樣了。
果然，石瑪瑪還在桅杆上中二：“趕緊把你老婆召喚出來，覲見本龜。”
“哪怕揹負文明，需托住炎角一族，我玄武照樣無敵世間！嘎！”
張銘裝作一副絕望的樣子，叫道：“石瑪瑪大人，救我！”
石瑪瑪先是一喜，又是一驚，最終巋然長嘆。
你這廝明明這麼快活，卻能夠說出這麼絕望的話，精神病的氣息都溢出來了。
或許，每一個橫空出世的強者，都要以一句“救我”來結尾，這可謂是世界真諦。
這一句“救我”就把它好不容易想到的經典語錄給壓了下去。
石瑪瑪氣勢全無。
不愧是張銘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