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水車是裝甲列車的倒數第二節車廂。
在這節車廂的兩側中間位置，各有一個往外凸的圓筒形機槍巢，裝甲列車剛停穩，機槍巢上的那挺7.7mm口徑的九二式重機槍便立刻掉轉槍口，指向站臺。
站臺上等着給列車添加煤和水的工人頓時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
管大虎趕緊“帶”着魏大勇一溜小跑來到列車門前，擺出一臉的諂媚。
遂即煤水車廂的一側鐵門從裡邊打開，一個鬼子少尉從車廂裡走了下來。
“管桑。”鬼子少尉認得管大虎，說道，“你只有十五分鐘，快加滿煤和水！”
“哈依！”管大虎連連點頭哈腰，又衝王野等煤水工人吼道，“還愣着做甚？還不趕緊的給皇軍的列車加煤加水？”
王野和十幾個工人立刻忙碌起來。
鬼子少尉的警惕性很高，始終盯着工人。
魏大勇便悄悄的捅了一下管大虎，管大虎只得掏出一支菸，遞給鬼子少尉。
等鬼子少尉接過煙，管大虎又划着火柴準備點菸，鬼子少尉便立刻湊過來，其視線終於離開了王野等煤水工人。
藉着這稍縱即逝的間隙，
王野一縱身就竄進了煤水車。
車站的燈光並不亮，光線不算好。
但還是有幾個工人看到這幕，不過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都沒吭聲，畢竟這是管頭兒帶進來的人，誰敢管他的事？
王野竄進煤水車廂之後立刻解下系在腰間的毯子，往身上一裹，再往煤堆的角落一趴就化身爲一堆煤炭！既便走近了也是很難發現。
因爲這條毯子是王野精心準備的僞裝物。
毯子表面的顏色及紋理與煤炭幾無區別！
十五分鐘後，煤水車重新加滿了煤和水。
那個鬼子少尉便回到車上又把車門關上，車廂便立刻暗了下來。
又過了片刻，王野又聽到一聲長長的汽笛聲響起，然後靜止的車廂開始動起來，鋼輪碾過鐵軌，發出有節奏的卡塔聲響。
……
目送着裝甲列車開出火車站，魏大勇便立刻拿手捅了下管大虎。
管大虎便只能苦着臉“帶”着魏大勇出了火車站，又在魏大勇的示意下走到旁邊一個僻靜之處。
然後管大虎噗嗵一聲就跪下。
“八爺饒命。”管大虎害怕魏大勇下手，便搶先一步跪地上求饒，“我上有八十歲的老母親，下面還有個三歲的兒子……”
“夠了。”魏大勇喝道，“你哪來的八十歲的老母？你也沒有三歲的兒子，你就只有一個女兒在北平讀書。”
管大虎聞言身體抖的更厲害了。
說白了這傢伙就是個市井之徒，也就欺負下小老百姓。
不過魏大勇的下一句話就立刻讓管大虎放下心來，身體也立刻不再抖了。
魏大勇說道：“俺們早已經把你的底細調查清楚了，小錯不少，但是大錯沒犯，所以這次就暫且饒你一條狗命。”
“謝謝八爺，謝謝八爺。”
管大虎連連叩頭，感激涕零。
“希望你以後好自爲之！哼！”
魏大勇冷哼一聲，挎着洋車走了。
管大虎長出一口氣，頹然跌坐在地。
這年頭活着不易呀，日本人不敢得罪，八路也得罪不起，都是握槍把子的，動動手指就能要了他的老命，難吶。
……
燕子溝據點。
戰鬥已經正式打響。
攻擊燕子溝據點的部隊有兩個團，其中新一團擔綱主攻，新4旅的另外一個團則負責牽制並保護新一團的側翼。
丁偉趴在一處高地，舉着望遠鏡居高臨下觀戰。
發現鬼子火力很猛，一道道耀眼的火舌從三座大炮樓以及外圍的十幾個碉堡裡噴射而出，編織成一張火力網。
幾乎不存在任何射擊死角。
新一團的進攻已經遭到完全壓制。
參與進攻的各營連頭都擡不起來。
李孝先說道：“小鬼子的火力還是比咱們要猛哪。”
“那是當然。”丁偉道，“別看這兩年咱們的部隊擴充很快，一眨眼功夫就從三萬人擴充到了四十多萬人，但是訓練沒能跟上，裝備水平就更不用提了。”
“咱們新一團還算好的，有李雲龍打下的老底子，別的團更沒法看。”
“所以說，從總體上看，咱們八路軍的實力相比日軍還是差一大截。”
“也就是現在山西的日軍兵力相對空虛，日軍的作戰重心又在華中，所以我們纔有機會發動這樣一場大規模的攻勢。”
“要不然，哪輪得着咱們八路軍打進攻？”
李孝先道：“可既便是兵力空虛，小鬼子也還是不好惹哪。”
“不好惹也得惹。”丁偉道，“開弓沒有回頭箭，這回總部擺出這麼大陣仗，要是不能把山西日軍打疼，那咱們就虧大了。”
“通訊員，傳我的命令，各營都不許正面強攻。”
“先把據點外圍的三層壕溝填平，鐵絲網推倒。”
“鬼子的火力是猛，但我要看看他們有多少子彈！”
“是！”通訊兵將丁偉的命令迅速傳達給三個主力營。
接到丁偉命令之後，新一團的各個營連便不再急着往前推進，而是貓着腰，開始負土填埋據點外圍的三重壕溝。
……
娘子關火車站，獨立團卻沒動靜。
趙剛看了看羅馬錶，不解的問道：“老李，這都快凌晨一點了，你怎麼還不下令？總部的命令是零時發起進攻。”
“總部的命令是總部的命令。”
李雲龍老神在在的吸了口煙，又接着說道：“但是老子纔是前線指揮員，我有權根據實際情況，修改作戰命令。”
“老李，這可不行。”趙剛道。
“總部的命令必須得堅決執行！”
“老趙，咱們倆可是有分工的。”
李雲龍道：“打仗的事我說了算。”
兩人正在爭執之時，孔捷火急火燎趕到了。
“李雲龍，你狗日的在磨蹭什麼？爲什麼還不發起進攻？”
隔着老遠，孔捷的大嗓門就傳過來：“兄弟部隊那邊都已經打成一鍋粥了，就咱們兩個團一點動靜沒有，你到底想幹什麼，唵？”
“孔二愣子，你嚷什麼，你嚷什麼？”
李雲龍對孔捷可不會像對趙剛那麼客氣。
趙剛好歹是個知識分子，你孔二愣子是個啥？
“什麼時候輪到你孔二愣子教老子怎麼打仗，唵？”
“這可真是磕瓜子磕出個臭蟲，跑老子這裡充人來了？”
“你……”孔捷被氣了個半死，大怒道，“你狗日的不敢進攻是吧？那行，老子帶着新二團單幹！”
“你敢！”
李雲龍道：“咱倆雖說都是團長，但是之前旅長可是明確說過，娘子關一戰由我們獨立團擔綱主攻，你們新二團就只是輔助！”
“輔助是個什麼意思你不會不知道吧？”
“所以，你孔二愣子也得服從老子的指揮！”
“你狗日的要敢帶着新二團單幹，老子跟你沒完！”
趙剛也勸道：“孔團長，你消消氣，別跟老李一般見識。”
孔捷急得直跺腳，怒道：“李雲龍，你他孃的到底想幹什麼？你遲遲不發動進攻，要是貽誤了戰機，結果兄弟部隊都完成任務，就咱們兩個團沒能完成，你不嫌丟人，老子還嫌丟人呢，我孔捷丟不起那個人！”
“嘿嘿，老孔你放心吧。”
剛剛還在罵人的李雲龍忽然間就笑了。
這真是屬狗臉的，一句話不對就翻臉，莫名其妙又換回笑臉。
李雲龍又接着說：“好打的小型據點昨天晚上都已經打完了，剩下這十幾個大型據點都是難啃的硬骨頭，哪有這麼容易啃下來的？”
孔捷急道：“正因爲難打，所以纔要早點動手啊！要是讓兄弟部隊搶了先，豈不是咂了咱們旅的牌子？旅長能饒得了咱們兩個？”
“誒不對，旅長對你肯定不會說什麼。”
“但是老子就少不了要挨旅長一頓臭罵。”
李雲龍道：“你廢話少說，老子不下令，誰都不許動。”
“老子命令一下，所有人都必須往上衝，也包括你們新二團，老子要一口氣拿下娘子關火車站！”
“嗯？”
“什麼？！”
趙剛和孔捷臉色大變。
要一口氣拿下娘子關火車站？
於是孔捷不再爭吵，趙剛卻更加擔心了。
趙剛之前就懷疑李雲龍對他隱瞞了什麼，現在就不再是懷疑，而是肯定，他肯定李雲龍隱瞞了什麼，但是問他也不肯說。
趙剛只能夠乾着急。
……
陽泉，第4旅團部。
地圖已經換了一張，正太路沿線兩側的一百多個藍色小叉叉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十二個藍色的大叉叉。
不過十二個藍色叉叉後面仍舊不見箭頭。
因爲戰場遭到遮斷，日軍始終無法弄清楚對面八路軍的兵力及部隊番號，作戰課的參謀也就無法進行圖上標示。
前田秀和木村勇就只能對着這樣一張不完整的地圖。
木村勇道：“旅團長，除了娘子關火車站以外，正太路沿線其餘十二個一級據點全部遭到八路軍攻擊！”
“納尼？竟然有十二個據點遭到了攻擊？”前田秀沉聲說道，“看來我們之前的判斷是對的，太行匪區的八路軍肯定是傾巢而出了。”
木村勇道：“但是八路軍擴充得如此之快，還是有些令人吃驚。”
“是的。”前田秀喟然道，“不到兩年之前，山西的八路軍不過兩三萬人，然而現在只是太行匪區的八路軍就已經擴充到了十萬人以上，竟然有能力同時向正太路沿線一百多個二級據點發起進攻，現在更敢攻擊十二個一級據點！”
木村勇道：“旅團長，是否命令山崎大隊、岡左大隊前往增援？”
“不着急。”前田秀卻一擺手說道，“八路軍的人數雖然增加了，但是他們的訓練水平以及裝備水平卻不可能這麼快就得到提升，尤其是缺乏攻堅重火力的問題不可能得到解決，所以他們短時間內威脅不到各個一級據點。”
“索代斯。”木村勇道，“正太路沿線的這十三個一級據點不僅擁有堅固的防禦工事，而且每個據點的守備兵力也至少有五百人，堅守三五天完全不成問題。”
前田秀道：“所以，先讓第11裝甲列車隊給沿線據點提供火力支援吧。”
“至於山崎大隊和岡左大隊，先按兵不動，等八路軍師老兵疲再反擊不遲。”
“哈依！”木村勇一頓首又對通訊課長道，“立即給第11裝甲列車隊發電報，命令他們對沿線據點提供火力支援。”
……
太原，第1軍司令部。
筱冢義男對着沙盤若有所思。
田中隆吉走過來頓首報告道：“司令官閣下，剛接到華北方面軍發來的急電，平漢路以及京張線沿線據點也遭到了襲擊。”
“是嗎？”筱冢義男凜然道，“這麼說整個華北的八路軍都動起來了？”
田中隆吉道：“除了山東之外，整個華北的八路軍幾乎都被動員起來，同時向着我五條交通主幹線的沿線據點發起了猛攻。”
筱冢義男回頭看着山本一木道：“山本君，你發現什麼了嗎？”
“哈依！”山本一木一頓首說道，“從正太、同蒲、白晉、平漢及京張等五條主幹線的沿線據點的受攻擊程度判斷，參與此次攻勢作戰的八路軍至少也有一百個團，這還不包括配合作戰的所謂的游擊隊武裝。”
“八嘎，至少一百個團？！”
筱冢義男道：“不知不覺，八路軍竟然膨脹到了如此程度嗎？”
山本一木道：“所以，司令官閣下，我認爲八路軍的威脅程度已經超過晉綏軍甚至中央軍，駐山西第1軍如果不盡快調整重心，革新戰法，如果任由八路軍繼續這樣發展下去，局面很快就會失控！”
“那是以後的事情了。”
筱冢義男道：“先過了目關這關再說。”
“目前問題其實不大。”山本一木道，“八路軍的這次攻勢作戰看似聲勢滔天，但其實就是人多而已，威脅並不大。”
“是嗎？”筱冢義男道，“有依據嗎？”
“當然。”山本一木道，“因爲這兩年八路軍擴充部隊的速度太快，導致訓練水平和裝備水平出現顯著下降，所以戰鬥力下滑非常嚴重，以八路軍目前的實力，不足以在短時間之內攻佔有皇軍重兵把守的據點。”
筱冢義男說道：“你是說，八路軍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攻佔一級據點？”
“是的。”山本一木說道，“外圍二級據點不僅守備兵力少，火力弱，也缺乏堅固的防禦工事，所以很容易被八路軍憑藉兵力優勢攻佔，但是一級據點不僅守備兵力衆多，火力也很強悍，更兼有堅固的防禦工事，甚至還可以獲得第11裝甲列車隊支援，所以說，八路軍絕對不可能快速拿下各一級據點。”
筱冢義男又道：“所以，你有什麼好建議？”
山本一木說道：“我建議各旅團的機動部隊不要輕易出擊，作爲總預備隊的第9旅團更不可輕舉妄動，等到八路軍久攻不下、師老兵疲之時平推過去，則定然可以給予山西各匪區的八路軍重創，甚至有可能一舉摧毀山西八路軍。”
“山本君，分析的很好。”筱冢義男欣然點頭。
旋即又不無得意的說道：“八路軍雖然無意中達成了戰場信息遮斷，使得皇軍一度陷入被動，但這終究不足以彌補雙方實力上的巨大差距！
“眼下皇軍雖然仍舊不清楚八路軍的具體部署，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因爲無論八路軍的部署是什麼，結果都一樣，他們必然會在主幹線沿線的一級據點前撞得頭破血流，只等皇軍發起反攻時就會土崩瓦解！”
……
在白家村，386旅旅部。
參謀長時不時的會往外翹首張望。
旅長就問：“參謀長，你在看什麼？”
參謀長道：“沒什麼，我就隨便看看。”
旅長笑道：“你是在等李雲龍他們的消息吧？你也真是，這才幾點？從戰鬥打響到現在不過兩個小時，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有消息傳回來？這回打的是大型據點，跟昨天晚上打的小型據點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倒也是。”參謀長道，“我太貪心了。”
“等着吧。”旅長說道，“以我的估計，這一仗快不了，少說也得打個三天五天的，拖上十天八天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參謀長道：“可是小王說一到兩天時間。”
“那只是最理想的狀態。”旅長搖頭道，“但是實戰中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突發狀況，比如戰狼小隊對裝甲列車的奇襲，我就認爲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這確實。”參謀長也道，“我也認爲小王的整個奇襲計劃過於理想化，很容易因爲各種各樣的突發狀況而功虧一簣，不過考慮到不能打擊小王的積極性，而且小王也還是做了備份計劃，所以我當時並未多說。”
旅長說道：“所以我才說，一到兩天就掃清正太路沿線所有大型據點，只是理想狀態的結果，但是實際結果肯定不可能這麼理想化，拖上十天八天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好在，我們對此已經做好了最充分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