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嘎!”吉本貞一怒道,“爲什麼不早說?”
“哈依。”柴田信一頓首,心下卻是暗忖道,早說有用嗎?我又不是沒有向方面軍司令部申請物資,但是結果有用嗎?
方面軍司令部要優先保障第3飛行團的需求。
因爲第3飛行團得協助華北方面軍對八路軍冀中軍區展開掃蕩。
據說第3飛行團的汽油和航空炸彈都不夠用,因爲大本營將絕大部份汽油以及航空炸彈調撥給了海軍以及太平洋戰場。
說白了,還是國內的工業產能跟不上需求啊。
尤其是太平洋戰爭爆發後,需求缺口就更大。
儘管大本營在之前兩年儲備了不少作戰物資,卻仍舊捉襟見肘。
吉本貞一很快也意識到了,當下黑着臉說道:“那麼現在,我們除了看着六十九師團全軍覆來之外,什麼都做不了嗎?”
一衆課長還有參謀默然不語。
目前看,好像真的只能看着。
吉本貞一長嘆一聲,頹然坐到椅上。
除了懊惱以及無奈,吉本貞一發現自己居然還有些慶幸,幸好,他纔剛剛到任第一軍司令官沒多久,所以第六十九師團全軍覆滅這筆賬,算不到他的頭上。
要不然,他很可能會創下任期最短集團軍司令官的不光彩記錄。
……
回頭再說八路軍晉西北縱隊。
下午兩點,晉西北縱隊主力趕回安化並迅速進入外圍攻擊陣地。
下午四點,晉北西縱隊直屬炮兵團趕到安化,並迅速在距離安化五公里開外的大片苞谷地中構築好了炮兵陣地。
旅長和王野還是非常謹慎的。
雖然從殺豬口北上這一路都沒有遭到鬼子航空兵的轟炸,但是旅長和王野仍舊沒有掉以輕心,仍舊把炮兵陣地構築在鬱鬱蔥蔥的大片苞谷地的中間,這樣既便是鬼子航空兵的轟炸機羣趕來轟炸,也很難找到目標。
連綿無際旳青紗帳給炮兵提供了絕佳的掩護。
除非鬼子航空兵有能力對方圓十幾公里內的苞谷地進行地毯式大轟炸,否則根本不可能摧毀晉西北縱隊的炮兵。
那麼鬼子航空兵有這能力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根本就沒這能力。
畢竟,這是青紗帳,拿硫磺彈燒都燒不起來。
下午五點,炮兵團開始對日軍的外圍陣地進行炮火洗地。
整個炮擊持續了足足一小時,共計發射了一萬多發炮彈。
日軍在安化外圍修建的簡陋的防禦工事被犁得天翻地覆。
下午六時,經過短暫休整的縱隊主力投入六個團的兵力,向安化外圍的日軍防禦陣地發起了排山倒海般的總攻!
……
在這場戰役中被俘,經過改造之後加入八路軍的日軍伍長秋山一郎,在他的一篇回憶錄中是這樣寫的:
我們知道八路軍的大部隊已經回來了。
我們也知道八路軍已經調來重炮部隊。
我們也猜到了安化的局面會變得很糟,
但是,當八路軍開始炮擊,開始總攻,我們才發現,局面遠比我們想象中還糟,自昭和十二年中日戰爭全面爆發以來,我們從沒有這樣絕望過。
下午五點,一排排的炮彈從四面八方砸向我們的陣地。
八路軍的炮兵陣地隱藏在幾公里外的玉米地裡,看不見它們的身影,但是它們的炮彈卻一排排的傾瀉到我們的陣地上。
由於時間太緊,我們只來得及挖出不深的戰壕。
甚至都沒來得及用木料對戰壕的側壁進行加固。
所以,當八路軍的炮彈一排排落下時,我們的陣地就變得支離破碎。
我蜷縮起身體,儘量把身體縮成一團,才勉強躲進剛挖好的防炮洞。
在我的防炮洞的斜對面,是井上君和小林君兩人聯手挖掘的防炮洞,他們的防炮洞挖的很大很深,除了井上君和小林君,又躲進去三個人。
然後,當一發炮彈落下,他們的防炮洞坍塌了。
我真的很想去幫助他們,把他們從坍塌的防炮洞中挖出來。
但是,我不敢,因爲就在不到片刻前,鹿野君從我們的防炮洞前彎腰跑過時,正好一發炮彈落下,我們躲在防炮洞裡逃過了一劫,但是鹿野君卻被炸了個正着,他的身體自腰部以下一下就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地的碎血肉。
鹿野君哀嚎了十幾秒鐘,才終於嚥氣。
但是他的眼睛一直沒有閉上,一直都在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鹿野君臨死前一直在哀求我,求我把他上衣口袋裡的遺書帶回日本,交給他的妻子。
我害怕會變成第二個鹿野君,所以一直鼓不起勇氣離開我的防炮洞,去幫助被活埋的井上君、小林君他們。
一個小時之後,八路的炮擊終於停了。
這時候就沒有必要再去挖井上君他們。
因爲沒有任何人被活埋在地底下超過一個小時還能夠存活。
就讓他們長眠在異國他鄉的地下好了,但是鹿野君的遺書卻被我收了起來。
陣地上響起尖銳的哨聲,還有笠原小隊長聲嘶力竭的咆哮:“八路軍進攻了,檢查武器彈藥,快進入自己的射擊位!”
我強忍着暈眩,抄起步槍進入射擊位。
只見整個陣地完全被濃郁的硝煙籠罩,十幾米外就看不清。
空氣中充滿了刺鼻的硝煙味,眼睛被薰得火辣辣的睜不開,還有壓在胳膊下的戰壕沿也是滾燙的,就像剛被火烤過似的。
“各機槍組,加緊掃清射界!”
“擲彈筒小組、重機槍小組加固陣地!”
笠原小隊長仍在聲嘶力竭的大聲咆哮:“步兵分隊,上刺刀!”
我便機械的從腰間抽出刺刀插入卡槽,又拉動槍栓推彈入膛,再把步槍保險打開。
提前上刺刀會對步槍的精度造成影響,所以大多數情況下我們都不會提前上刺刀,只在特定情形下這麼做。
而今天,就是這個特定情形。
因爲戶田大隊長擔心我們沒時間上刺刀。
做好準備之後,我又把目光轉向旁邊,只見谷村軍曹正帶着他的重機槍小組成員,拿工兵鎬拼命拍打地面,想把被八路軍炮火犁鬆的浮土重新壓得緊實。
因爲重機槍的後座力遠超輕機槍,必須要有穩固的地面支撐。
然而遺憾的是,已經沒有時間了,因爲八路軍已經發起總攻。
最先響起的是“嘟噠噠噠嘟嘟嘟”的嘹亮的衝鋒號,在之後的三年歲月中,我曾經無數次爲這個聲音着迷,但是在這個時刻,我心中只有恐懼。
伴隨着嘹亮的衝鋒號聲而響起的,是潮水般的喊殺聲。
這時候籠罩在陣地上的硝煙已經散開,已經能看到一百米外。
但只見,無數的八路軍已經鋪滿了整個大地,像潮水一般涌了上來。
沒有經歷過那種場面的人,永遠體會不出當你站在這股浪潮的對立面時,那種靈魂上的震撼和戰慄。
那種感覺沒法用言語形容。
就彷彿你已經被整個世界所拋棄,充啻於天地之間的只有你的敵人,無數的敵人,烏泱烏泱衝過來。
我當時腿都是軟的。
儘管我早已經經歷了許多次戰鬥。
“射擊!火力全開,給我打死他們,射擊!”
笠原小隊長的咆哮聲中,整個小隊紛紛開火。
包括臨時配屬給我們小隊的谷村重機槍小組,但是一條彈板還沒有打完,一側支架就陷入浮土之中,已經無法射擊。
因爲一開火槍口就亂跳,這樣只能浪費子彈。
沒有合適的重機槍陣地,谷村軍曹便命令二等兵河田拿肩膀扛住重機槍。
勉強打了兩條金屬彈板,河田二等兵的肩膀還有壓住機槍散熱管的雙手就開始吱吱的冒青煙,估計都快要被烤熟了。
重機槍的熱量是驚人的。
但是河田二等兵咬着牙沒吭聲。
但即便這樣,火力也沒能維持太長時間。
因爲有一發擲榴彈落了下來,就落在谷村軍曹的身邊。
谷村軍曹和河田二等兵一下就被爆炸產生的氣浪掀翻,扛在河田二等兵肩上的九二式重機槍也掉進戰壕。
木谷上等兵衝上去想要重新扛起重機槍。
但是已經沒有機會了,因爲八路軍已經衝到了我們的戰壕前。
我開了一槍,沒打中,然後端着上好刺刀的步槍衝出了戰壕,準備與八路軍進行最後的戰鬥,但當時我整個人都是懵的。
一個身材高大的八路軍向着我衝了過來。
按着步兵操典的教學,我一個箭步接着就是一記突刺。
對面八路軍拿槍一擋,我的刺刀就被撞得歪向了一側。
八路軍擋開我的刺刀之後順勢又是一刺,我趕緊閃躲,刺刀是躲開了,但是身體也失去重心,往後倒摔進戰壕中。
沒等我起身,那個八路軍也一頭摔下來,壓在我身上。
一顆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流彈擊中了他,這就是戰爭,生死只在瞬間。
我承認當時我害怕了,從那個犧牲的八路軍身上沾了血抹在自己臉上,然後躺在他身下裝死,直到八路軍打掃戰場發現並將我俘虜。
……
不到半小時,日軍的外圍陣地全部失守。
據守在外圍陣地的兩個大隊兩千多鬼子,也全部被殲。
遂即晉西北縱隊就憑藉日軍構築的工事,向安化的城垣工事發起猛攻。
死守安化的鬼子大約有六千多人,除了炮兵以外,剩下的五千多人被井上貞衛臨時編成了五個步兵大隊。
其中兩個步兵大隊守在外圍陣地,已經遭到殲滅。
兩個步兵大隊和炮兵聯隊在城內,準備與八路軍巷戰,所以守在城垣上的日軍僅只有一個大隊一千多人。
一千多人聽着似乎不少,
但是往七八公里的城垣上一均攤就立刻顯得捉襟見肘。
平均下來,差不多十米纔有一人,這個密度已經很低,而八路軍又是從四面八方同時向安化發起猛攻。
所以很外,城垣防線也搖搖欲墜。
接到城垣告急的消息之後,井上貞衛急得臉都變綠掉。
“五十嵐君!”井上貞衛黑着臉問通訊課長五十嵐美道,“三十六師團和三十七師團的援軍什麼時候能到?”
五十嵐美苦笑道:“師團長,三十六師團還有三十七師團的援軍仍舊還在跟太嶽匪區以及太行匪區的土八路糾纏不休,短時間內恐怕無法趕來支援。”
“可惡,這些該死的蠢貨!”井上貞衛當即憤怒的咆哮起來。
正咆哮之際,一個傳令兵灰頭土臉的衝進作戰室頓首報告道:“師團長,八路軍已經突破東門城垣防線!”
“什麼?這麼快?”
井上貞衛聞言真是又驚又怒。
當下井上貞衛又對五十嵐美道:“五十嵐君,命令野田大隊發起反突擊,把東門城垣奪回來,奪回東門城垣……”
話音未落,又一個傳令兵闖進來。
“師團長,八路軍已經突破東北角的城垣!”
緊接着又有好幾個傳令兵闖進來,紛紛向井上貞衛報告。
“師團長,西門城垣已經遭到八路軍突破,戶田少佐已經爲國捐軀。”
“師團長,西南角城垣面臨危險,伊東大尉請求師團本部緊急增援,否則西南角的城垣就要守不住了。”
“師團長,竹野內中尉已經玉碎。”
“師團長,東南角城垣已經失守……”
一個接一個的傳令兵紛紛來到師團部,
把一個接一個的噩耗報告給井上貞衛。
井上貞衛茫然了,這下補救都沒辦法補救。
整個城垣防線都已經四面漏風了,還怎麼補?
頹然嘆息了一聲,井上貞衛無奈的道:“命令,第五大隊撤回城內,協同第三、第四大隊以及山炮兵聯隊與八路軍進行最後巷戰。”
……
在安化東門城關。
整個東門城關已經落入八路軍的控制。
所以城門外的兩側區域是絕對安全的。
三支隊三團的戰士正在加緊清理堵塞住城門的沙包,爲裝甲連掃清進攻的通道。
剛纔的這次進攻,還是李四根的裝甲連第一次參戰,因爲這之前的張各莊之戰、陳莊之戰、平安縣城之戰以及殺豬口之戰,裝甲連都沒有參加。
不是李四根不想參加,也不是旅長不想讓他們參加,而是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原因導致裝甲車沒有辦法參加戰鬥。
但是好在最後的總攻終於還是趕上了。
急促的馬蹄聲中,王野騎着烈焰飛奔到安化東門外。
“四根,李四根在哪?”王野勒住戰馬,大聲問道。
“隊長,我在這。”李四根從一輛九五式坦克的炮塔中探出身。
王野催馬來到李四根的坦克前,沉聲道:“四根,這次能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消滅城內的鬼子殘部,就看你們裝甲連的了。”
“隊長,你下命令吧!”李四根昂然說道。
王野嗯了一聲又說道:“你們的任務就只有一個,沿着東門大街往前推進,在最短的時間內推進到鬼子師團部並將其摧毀!”
“是!”李四根昂然道,“保證完成任務。”
王野的目光又轉到沈泉的身上,沉聲道:“沈泉。”
“有。”沈泉收起平時的嬉笑,一臉嚴肅的說道,“請指示!”
王野道:“你們三團的任務就是協同裝甲連進攻,在向前推進的時候跟上裝甲車的進攻節奏,不要造成步兵與坦克脫節,不要讓鬼子靠近我們的坦克!”
淞滬會戰的時候,國軍的坦克就是因爲沒有步兵保護讓鬼子工兵輕易炸掉。
王野可不希望他們晉西北縱隊的裝甲連重蹈當初國軍第五軍裝甲連的覆轍。
“是!”沈泉肅然道,“只要三團還有一人在,就絕不讓鬼子靠近我們的坦克!”
說話間,前方城門方向忽然間響起一陣歡呼:“通了!城門打通了!城門通了!”
王野衝着李四根和沈泉微微頷首,沉聲說道:“老沈還有四根,那就趕緊開始吧!”
李四根應了聲是,當即揚起右手往前用力一揮,同時嘶聲大吼道:“裝甲連,進攻!”
幾乎同時,三團的近千名戰士也如潮水般涌入東門,經歷了連續的戰鬥之後,三團已經減員超過半數,只剩下不足一千人了。
不過陣亡並不多,大多隻是負傷。
通過城門甬道進入城內之後,李四根立刻縮回炮塔。
通過狹窄的望孔,可以大概看清楚前方的街道及兩側的民房建築。
只見五十米開外,日軍在東門大街的中間地帶修了一個環形街壘,看到這個,李四根嘴角立刻綻起一抹獰笑。
“去死吧,小鬼子!”
李四根獰笑一聲,腳下用力一踩。
只聽到嗵的一聲,九五式坦克便猛烈的震動了一下。
遂即一道紅光便從37mm口徑主炮的炮口呼嘯而出。
李四根再定睛看,只見五十米外的環形街壘中已經騰起一團紅光,硝煙之中,原本架在街壘上的九二式重機槍已經翻倒一側。
守在街壘中的幾個鬼子也被打碎。
就真的被打碎掉,斷肢殘軀散落一地。
看到這無比血腥的一幕,李四根卻只感到一陣快意。
狗日的小鬼子,讓你們猖狂,讓你們跑中國的地面來燒殺擄掠,你們沒有想到也會有今天吧?來吧,再吃爺爺一炮!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