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草聽週三喜說過,婁玉娥瞄準了鎮小學,想去當民辦老師,沒事就往公社跑,沒少跟支書說好話賠笑臉。
婁玉娥這麼緊張,一雙眼睛都要鼓起來了,跟受驚的蛤,蟆似的,就是怕王貴倉爲了感謝李芳草,把李芳草舉薦去當民辦老師。
民辦老師雖然工資少的可憐,但有工分,已經脫離了土地辛苦的勞作,是不少人都想爭搶的好工作。
李芳草拍打完褲子和鞋子上的灰土,把毛巾搭回了繩子上,在婁玉娥焦灼煎熬的等待中,慢吞吞的微笑說道:“你猜?”
婁玉娥氣到崩潰,口不擇言的大聲嚷嚷:“你一個小學都沒畢業的還想翻天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大晚上吵吵什麼啊!”週三喜開門,攬住了李芳草的胳膊,冷冷的對婁玉娥說道,“你讀過高中你了不起啊!還搶你的工作?那工作是你的嗎!”
男知青那邊的門也打開了,鍾麓白淨斯文的臉上面沉如水,鏡片在油燈折射下泛着冷光,“婁知青,你想怎麼收拾我們?”
婁玉娥吃了一驚,面對鍾麓聲音都放溫柔了不少,擠出一個笑臉,還抹了抹頭髮,尷尬的說道:“我不是說你……是她,一個小學沒畢業的文盲還想去鎮上當老師,這不瞎胡鬧嗎!李芳草她太欺負人了!”
“我沒看到李知青欺負人,我只看到你在欺負李知青,口出惡言!”鍾麓冷冷的說道。
朱旺宗早就看不慣婁玉娥懶惰,連水都不挑,淨佔他們便宜了,幸災樂禍的說道:“我也看到了!”
張美香雙手抱胸靠在門框上皺眉說道:“婁玉娥,你過分了啊!”
婁玉娥沒想到這麼多人都幫李芳草說話,又急又氣,心慌意亂,加上她對斯文俊秀的鐘麓有種說不明道不清的少女懷春心思,鍾麓竟然完全幫李芳草說話,一點臉面都沒有給她留。
連接打擊之下,婁玉娥紅了眼睛,捂着臉哭着跑進了屋,趴在牀上痛哭出聲。
只有“好姐妹”劉招娣坐在旁邊勸解她。
張美香抱胸靠門框上,撇嘴嘀咕道:“神經病!”
“我早說她不是個省油的燈!你看吧!她纔來幾天,勾的鐘麓和朱旺宗都幫她說話!”劉招娣碎嘴,添油加醋,“支書那邊說不定早被她摶弄住了!你就是讀過高中又能怎麼樣?咱可沒她會鑽營!”
張美香進屋,翻着白眼說道:“你們倆有完沒完?心裡沒點數嗎?咱們都是外地來的知青,人家公社又不是沒有高中畢業的人,這種好事輪得到我們?”
甘省實行的是綜合中學制度,兩年初中,兩年高中,只要想讀,小學上完後可以直接上四年制的中學,甭管讀幾年,畢業了沒有,出來都能自稱高中學歷。
因爲門檻低,鎮上的高中生其實並不少,還都是本地人,人家憑什麼把輕鬆的工作留給他們這羣外地知青而不給自己人?
婁玉娥哭着叫道:“誰當民辦老師都行,就她不行!她要是當了民辦老師,我就去公社舉報她!”
劉招娣趕緊附和,“就是,不能讓壞人得意!”
婁玉娥眼裡迸發着狠光,她還要讓大家都知道李芳草是個什麼貨色!
李芳草晚上躺在牀上,想起今天在王貴倉家看到的那個小姑娘,本該上學的年紀卻被家裡人壓着在家幹活,沒有讀書認字的機會。
不僅僅是王貴倉家的小姑娘,這村裡不少女孩子沒有上過學,還有很多大姑娘小媳婦到現在都是睜眼瞎。
民辦老師肯定輪不到她的,而且就算民辦教師也幫不了這羣沒有壓根沒有機會進學校的人。
李芳草嘆了口氣,翻身睡下了。
第二天下地幹活的時候,王貴倉家的小姑娘背上揹着弟弟,費力的拖着一個碩大的草筐,在地裡忙碌着。
李芳草裝作喝水擦汗,漸漸的走到她旁邊,小聲問她:“你想不想學認字?”
小姑娘瞪大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驚訝的看着李芳草。
李芳草手指了個方向,微笑說道:“我看那間房子是空的,晚上你過來,我教你認字,好不好?”。
她說的那間房子是小王莊以前的村小學,後來村小學跟大王莊的合併了,搬到了公社附近,房子就廢棄了,裡面的黑板還在。
“你要教她認字?”栓子突然從一旁探出腦袋,狐疑的盯着李芳草和小姑娘。
李芳草瞪了他一眼,“偷聽別人說話可不是好習慣!”
栓子悻悻然。
“你去上學,能認字了,她也得學認字啊!”李芳草解釋道。
栓子撿起一塊土坷垃,捏碎了撒地上,“我沒上學!”
李芳草詫異的看着他。
栓子負氣說道:“我得了這個病,我大說不讓我上學了,反正我腦子有病,學不會!”
“不能這麼說!”李芳草皺眉,“只要用心學,誰都能學的會!再說,你的病只要好好吃藥,跟正常人一樣的!”
栓子沒吭聲,露出大腳趾的布鞋一下下踢着田裡的土塊。
李芳草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栓子,你要是願意,晚上就跟她一起過來學認字。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靦腆一笑,“小妮兒,王小妮兒。”
下午李芳草和週三喜鍾麓去火車那裡賣水回來,草草吃完了幾口飯,便收拾了幾張紙和兩支鉛筆去了廢棄的教室。
她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人來。
夜幕低垂,李芳草心裡也很失望,她心裡盤算着,再等一會兒,給栓子和小妮兒一個機會,也給她自己一個機會。
就在她站起身,準備走的時候,教室門口出現了兩個人影。
“芳草姐姐。”小妮兒怯生生的喊了一句。
李芳草驚喜的應了一聲,喊兩個人進來。
沒有粉筆,就用黃土坷垃代替,沒有黑板擦,就用抹布擦黑板。
過了幾天,小妮兒和栓子學會了不少字,童聲朗朗,讀起來十分悅耳好聽。
一個裹着頭巾的年輕女人站在門口張望,李芳草開門請她進來,問她有什麼事。
“我,我是大人,我能跟着學不?”女人不好意思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