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仙和淳于越又槓上了。”
咸陽城中,不少人都在傳播着這樣的消息。
最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大夥第一個反應是不以爲然。
因爲人人都知道,謫仙和李信是至交好友,而淳于越又是李信的姐丈。四捨五入,這兩個人是親戚,就算槓上了,又能怎麼樣?
但是傳播消息的人又說,淳于越已經被謫仙氣病了。
這樣一來,大夥才稍微的認真了一點。不過,依然有點不以爲然。
他們隱隱約約的,有自己的判斷。覺得這個槓上了,未必是真的結仇了。
畢竟最近謫仙和淳于越經常就槓上了。一個說對方厚顏無恥,一個說對方是老古板。而且時不時就鬧到內史府,對薄公堂。
不過……他們每一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
說白了,更像是一家人吵架,而不是激烈的朝臣爭鬥,你死我活的那種。
但是緊接着又有消息傳來說,淳于越動了真怒,表示要在明天的朝議上,請陛下評評理,如果陛下評定他錯了,他寧願當場自殺。
如此一來,咸陽人才真正的重視起來了。他們隱隱約約覺得,這一次恐怕要動真格的了。
想要吃瓜的不僅有咸陽城的百姓,還有明天要上朝的朝臣。
他們第一次有點迫不及待的想要參加朝議。
而李斯直接去了王綰府中,研究對策。
看樣子淳于越和謫仙已經勢成水火了。這一次,淳于越就算不死,也得恨死了謫仙。如此一來,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
總之,咸陽城中,所有人都很忙碌。身份卑微的人,在等待明天的結果,聽個稀罕就算了。而身在高位的人,則努力謀劃,要利用這件事,給自己帶來最大的好處。
…………
商君別院,馮刃疾一臉諂媚的微笑:“謫仙,小人這幾日所欠的錢已經還清楚了。”
李水嗯了一聲。
明天就該上朝了,馮刃疾知道自己該走了,所以很配合的還了錢。
他看見李水錶情冷淡,彷彿對自己有所不滿,於是心中有些不安:難道我住的時間太短了?交的錢太少了?
馮刃疾猶豫了一會,小聲說道:“謫仙,要不然……朝議結束之後,下官再過來?”
李水有點無奈的說道:“不必了,我這商君別院,也不是客店。”
馮刃疾鬆了口氣,然後乾咳了一聲說道:“下官聽說,明日淳于越要在朝堂上狀告謫仙?此人真是膽大包天啊,謫仙爲國爲民,嘔心瀝血,何等的辛苦?此人卻還要添亂。”
李水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是啊。”
馮刃疾小聲說道:“要不然,下官彈劾他一下?”
李水:“……”
看來這傢伙是真的彈劾上癮了。
李水想了想,對馮刃疾說道:“現在……倒也不必彈劾淳于越,等本仙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自然有用得着你的時候。”
馮刃疾躬身答應。
李水又說道:“你和趙佗商量的事如何了?”
馮刃疾笑眯眯的說道:“已經有眉目了。如果謫仙准許的話,明日在朝堂之上,就可以彈劾李斯了。”
李水嗯了一聲,說道:“明天看我的手勢。我若讓你們彈劾,你們再站出來,若時機不對,就再等等。”
馮刃疾應了一聲,然後離開了商君別院。
馮刃疾走了之後,李水就打了個哈欠,躺在了矮榻之上。
“明日,又要朝議了。到底是哪個無恥小人,在暗中害我?”李水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他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時候,烏交氣喘吁吁的跑來了,對李水說道:“大人,大人,未央公主有請。”
李水微微一愣,向窗外看了看,天已經要黑下來了。
這個時候,公主有請?
李水問烏交:“公主有什麼事嗎?”
烏交撓了撓頭:“奴婢也不知道。”
李水伸了個懶腰:“走吧,反正也不遠,”
烏交催促道:“咱們得快一點,天黑之後,城門和宮門都要關閉了。”
既然要快一點,那就不能坐車了。李水和烏交騎着快馬,迅速的趕到了皇宮之中。
未央正在丹方中等着他。
李水進去之後,未央把烏交趕出去了,然後關上了門。
這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丹方里麪點着油燈。未央在燈下,越發的漂亮了。
李水的心臟砰砰跳:你可不要誘惑我啊,這可是掉腦袋的事。不,多半是坑殺,嗯……也有可能是五馬分屍。
李水不由自主的,想起來很多秦代的刑罰。
未央動作優雅的給李水煮了一杯茶,然後微笑的看着他。
李水接過來,乾笑了一聲說道:“公主啊,今夜匆忙召我前來,不知道有什麼事啊?”
未央微笑着說道:“只是許久沒有見到先生了,所以想要請先生來聊聊。”
只是聊聊?李水覺得並非如此。女人的話,應該反着聽。
什麼時候不能聊?什麼時候不能喝茶?偏偏在快要關閉城門的時候。
面前的未央一副輕描淡寫,氣定神閒的樣子,可是李水總覺得她有什麼話要說。
果然,未央開口了。
她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看着來回打轉的茶水,彷彿是不經意一樣,輕聲說道:“我聽伏堯說,你很喜歡竹姑娘?”
“啊?”李水驚呆了。
他欲哭無淚:“誰說的?伏堯說的?他爲何要如此詆譭我?”
未央擡起頭來,看着李水的眼睛,幽幽的說道:“恐怕也未必是詆譭吧。商君別院,彷彿也只有一個竹姑娘配得上你。”
李水激動的站起來:“只有一個相里竹嗎?我商君別院,我商君別院有……”
未央微微皺起眉頭:“相里竹?她不是叫李竹嗎?原來,她叫相里竹啊。”
未央一副意味深長的看着李水:“想不到你們之間,還有這樣的秘密。”
李水:“……”
他揉了揉太陽穴,理順了一下邏輯,然後老老實實的對未央說道:“此人,是墨家後人,如果公開姓名,會被人追殺,因此起了個李竹的名字。”
未央點了點頭,沒有在名字上糾纏。
李水鬆了口氣,有個知書達理的公主就是好啊。
他繼續誠懇地說:“至於商君別院,那些咸陽權貴,關東豪強,送給我的美人還少嗎?我看都不看她們。我怎麼會喜歡上相里竹?”
老實說,相里竹的容貌也算是極爲出色了,但是和以美色示人的美人,還是有一點差距的,畢竟人家是專業的,就是靠臉吃飯的。
李水覺得自己的邏輯很明顯,連那些美人都不動心,更何況一個相里竹?
沒想到說了這話之後,未央的情緒更是低落了,她嘆了口氣:“我知道你不喜歡那些美人,因爲你喜歡的是有才華的人。”
李水一拍大腿:“你這不是都知道嗎?我……嗯?”
李水愣了一會,然後幽幽的說道:“公主,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未央擡起頭來,看着李水的眼睛:“我誤會了什麼?”
李水忽然笑了,他把眼前的茶一飲而盡,然後笑眯眯的看着未央:“伏堯是怎麼跟你說的?”
李水一副掌握主動權的樣子,倒讓未央有些不自在了,她有些窘迫的說道:“伏堯跟我說,你喜歡商君別院的相里竹,因爲只有她最有才華。”
李水心中暗罵:早知道就不該讓這傢伙傳話啊,這特麼的不是造謠嗎?我原話是這麼說的嗎?
李水輕輕咳嗽了一聲,對未央說道:“伏堯是何時對公主說的?”
未央想了想,說道:“兩刻鐘前。”
李水哦了一聲,恍然大悟,說道:“所以,公主聽到這消息之後,立刻就讓烏交傳話,將我叫來了?”
未央頓時臉色通紅。
李水看見她這幅樣子,更是心跳加快,大着膽子說道:“公主是什麼意思?”
未央有些結結巴巴的說道:“我……我能有什麼意思?”
李水逗她說:“莫非公主急不可耐的想要送我們賀禮?”
未央的眼睛瞪得老大,忽然嗯了一聲:“我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隨後,未央站了起來,想要離開。
李水連忙拉住了她的袖子。
未央又驚又怒:“謫仙,你要做什麼?”
李水連忙鬆手,乾笑着說道:“公主誤會了,其實不是那麼回事。”
未央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還能是什麼事?”
李水嘆了口氣:“當時的情景是這樣的。趙佗送了我兩個美人,但是我叫來了擅長紡織的趙大娘,讓她教兩個美人幹活。”
“旁邊的人很奇怪,問我爲何不留下兩個美人,因爲在他們看來,這樣的美色,就是在牀笫之間使用的。”
“當時伏堯就在身邊,我覺得這是教他一些道理的好機會,於是對他說,我對這等美色並不感興趣,我真正喜歡的,是有才華的女子。一個真正偉大的人,不僅要看中美麗的皮囊,更要看中有趣的靈魂。”
未央低着頭說道:“那還不是一樣?誰都知道,竹姑娘便是商君別院最有才華的女子。”
李水笑嘻嘻的說道:“非也。在我心中,有一人的才華,更在相里竹之上。”
未央眉頭緊皺,想了很久:“你商君別院,有才華的人確實不少。比如擅長算賬的計奴,比如會做生意的王老實。不過……好像沒有哪個女子,能如竹姑娘一般。”
李水說道:“公主不妨考慮一下商君別院之外。”
未央還在冥思苦想。
李水忍不住劇透了:“某個女子接連寫了幾本書,每一本都引起轟動,以至於天下無人不知,到處傳唱書中故事。這樣的女子,沒有才華嗎?”
未央猛的擡起頭來,一臉驚訝的看着李水。
她忽然轉過身去,打開房門逃走了。
李水:“……”
這都是什麼操作?
良久之後,烏交探頭探腦的進來了:“大人,你把公主怎麼了?”
李水一臉無辜:“我能把她怎麼樣?”
烏交說道:“方纔我在門外,看見公主猛的衝出來了,然後跑走了。大人是不是與公主吵架了?”
李水翻了翻白眼:“沒有。”
烏交哦了一聲。
李水坐下來,給自己到了一杯茶,正在慢條斯理的喝着。未央的貼身宮女來了。
這宮女看見李水,就露出笑容來了:“謫仙,你又把未央公主怎麼了?”
李水很無奈:“我能把她怎麼樣?”
宮女說道:“方纔未央公主回到宮中,便把自己關在房間之中,再也不肯出來。”
李水說道:“那她是哭了,還是笑了呢?”
宮女想了想:“奴婢曾經進去送了一杯茶,好像……好像是笑着的。”
李水心中一顆大石頭頓時落地了。
宮女又對李水說道:“未央公主讓奴婢來傳一句話,說明日的朝議上面,請大人謙讓一些,不要與淳于越計較。”
李水很無奈的說道:“本仙知道了。”
宮女忽然又含笑說道:“公主還有後半句話。”
李水問:“是什麼?”
宮女說道:“公主說,淳于博士年紀大了,又飽讀詩書,是個極好面子的人。即便他做錯了,也請謫仙不要緊追不捨,放他一馬好了。”
李水苦笑了一聲:“說的我好像很不要面子一樣。”
宮女向李水投去一個狡黠的眼神:“謫仙放心,你的爲人,公主並不清楚。公主一直覺得你是君子。”
李水:“……”
特麼的,這話什麼意思?不要以爲你是未央身邊的人我就不敢打你。
想到這裡,李水伸出手來。
塞給了宮女一錠金子。
在宮女驚訝的目光中,李水乾咳了一聲說道:“勞煩你跑一趟,本仙過意不去啊。”
宮女滿心歡喜的把金子收起來,連連向李水行禮,然後笑眯眯的走了。
打發走了宮女,李水一扭頭,看見烏交正一臉不屑的站在旁邊。
李水好奇的問他:“你這是什麼表情?”
烏交嘆了口氣:“只是一錠金子而已,看看這小宮女激動的。唉,真給我們宮中的奴婢丟人啊。”
李水:“……”
特麼的你才富了幾天?這就膨脹了?
李水想了想,覺得應該花點時間,好好給烏交上一課,讓他知道什麼是謙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