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特在黑乎乎的咸陽城中東躲西藏,在這過程中,他很納悶。
聽說咸陽城中有宵禁,可是爲什麼街上隨處可見流浪者?
流浪者如果瑟縮在牆角睡覺倒也罷了,他們怎麼敢點着篝火烤火?
不過,馬特心裡雖然疑惑,但是腦子裡也沒有多想。畢竟越獄這種事太刺激了,他現在滿心思都是怎麼離開這個鬼地方,至於別的,也顧不上了。
在咸陽城走了一大圈之後,馬特最後到了一座宅子旁邊。
這地方他不想來,但是被逼無奈。到處都是人,甚至碰到了幾次巡邏隊,最後把他逼到了宅院旁邊。
馬特瑟縮在牆角,現在他已經完全失去方向了,根本不知道城門在什麼地方。
他只能祈禱着,天亮之前能摸到城牆,然後沿着城牆找城門好了。
大秦的晚上,太危險了,想要偷偷乾點什麼,太難了。
馬特正在唉聲嘆氣,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是很多點着火把的人。
這些人現在正在找人,挨家挨戶的搜索。
馬特心中一緊:完了,他們發現我逃走了。
馬特向周圍看了看,如果這時候四處逃竄,只能有一個結果:被抓。
他左思右想,一橫心,攀着院牆爬了上去。
這院牆很高,住在裡面的人肯定非富即貴,這樣高的院牆,馬特本來是爬不上去的。但是今天生死關頭,竟然爆發了潛力,拼命的上去了。
馬特進了宅子之後,就趴在黑暗中不敢動了。
還好,這裡好像沒有養狗。
馬特把耳朵貼在牆上,聽者外面的聲音,只要外面的巡邏隊離開了,他就打算逃走。
然而,外面始終有腳步聲,巡邏隊好像認準了這裡,來來回回,走個不停。
忽然,馬特聽到院子裡有一陣腳步聲。好像有人進來了。
他吃了一驚,更是壓低了身子,不敢露頭。
忽然,馬特聽到有人說:“遠道而來,辛苦了。”
這話,不是秦語,是梵語。
馬特心裡一陣激動。
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周圍人說的話他根本不明白。現在終於聽到了熟悉的語言,心中的開心可想而知。
這就彷彿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一樣。
他不由自主的走過去了,想要再聽幾句。
馬特躲在樹影下,向一間寬敞的屋子裡面張望了一眼。
這樣一望,頓時就吃了一驚。
他看到了李水。
李水,馬特是認識的,前兩天自己剛剛被他審過。
馬特雖然不知道李水在大秦擔任什麼職務,但是知道李水級別很高,這絕對是一個頂尖的貴族。
而李水身邊的人,馬特更是吃驚不已,因爲那是一個孔雀國人。
馬特曾經出使孔雀國,所以認識孔雀國的人。
那人無論是膚色,還是相貌,還是衣着,還是地道的梵語,絕對是孔雀國的人。
馬特心裡面越來越不安:孔雀國的人,爲什麼會出現在大秦?而且見到了大秦的貴族。
李水正在和孔雀國的人交談,旁邊的商賈在幫忙翻譯。
馬特豎起耳朵來去聽。
這樣越聽就越吃驚了。
原來,這個孔雀國的人是使者。專門來出使大秦的。
根據他們交談的內容,孔雀國和大秦已經秘密的聯合在一塊了。
應該是馬特出使孔雀國之後,孔雀國就把匈奴國的情況透露給了大秦。
然後,孔雀國和大秦約好了,準備一塊攻擊匈奴國。
馬特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如果自己沒有聽到這些談話,回頭孔雀國和匈奴國約好了,一塊攻擊大秦,走到半路上,孔雀國忽然倒戈,那不是一切都完了嗎?
馬特心中暗暗地想:“這一定是諸神保佑我王啊。”
這時候,有兩個僕役擡着一個大桶過來了。
馬特連忙向旁邊躲了躲,藏了起來。
這桶有點臭,馬特無師自通的想到: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便桶?
半個時辰後,晚宴結束了。李水和孔雀國使者向外面走。
結果他們剛剛走出屋子,李水就向這邊看了看,然後皺起了眉頭。
馬特心中大慌: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被發現了?
他聽到李水說了幾句什麼,旁邊的僕役連連應聲,似乎很慌亂的樣子。
這時候,那孔雀國的使者好奇的問商賈:“出什麼事了?”
商賈微微一笑,對孔雀國使者說道:“謫仙問僕役,爲何將便桶放在這裡,臭氣熏天,讓貴客見笑。”
“那僕役說,如今城門已經關了,來不及運出去了,只好先放在這裡。等天亮城門大開,會立刻送出城。”
孔雀國使者笑了笑:“原來如此。不過依我看來,你們秦人也太麻煩了。你們不如學學我們,挖一條水渠,連同神聖的恆河,然後直接排進去便可以了。”
商人目瞪口呆:“在下對孔雀國瞭解不多,然而隱隱聽說,恆河乃第一聖河,至純至淨,可以洗清人身上的罪孽。怎麼……怎麼……”
孔雀使者微微一笑,傲然說道:“正因爲恆河乃第一聖河,所以不擔心這些髒東西。無論罪孽多麼深重的人,在恆河中沐浴,都可以重獲新生。無論多麼骯髒的東西,進了聖河都會變得潔淨無比。”
商人咧了咧嘴,乾笑了一聲說道:“原來……原來如此啊。聽起來似乎頗有道理。”
李水衝孔雀國使者笑了笑,然後和他一塊離開了。
其實,所謂的孔雀國使者,不過是珈藍寺的僧人罷了。之前跟着王賁、那羅一塊來到大秦。
珈藍寺乃孔雀國北部第一大寺,接待的人非富即貴,便是孔雀王都見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所以這僧人假扮起使者來,談吐氣質、一舉一動,無一不像。
僧人和李水走了,其實並沒有走遠,他們登上梯子,上了附近的房頂。
李信正趴在那,用望遠鏡看着馬特這邊。
李水笑眯眯的問:“怎麼樣了?”
李信說道:“還在那趴着呢。就是太暗了,看不太清楚,給他點一盞燈就好了。”
李水也拿出一個望遠鏡來,看着馬特這邊,幽幽的說道:“不能點燈,萬一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馬特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圍觀,他看着便桶,陷入了深思。
從剛纔的對話他知道,明天早上這些便桶是要送到城外的。那是不是說……如果坐上這些便桶,就可以……
馬特的心思頓時活絡起來了。
但是……這便桶也太臭了。
馬特有些不想進去。但是現在的他,顯然已經沒有背的選擇了,要麼死,要麼臭。當然是選第二種了。
好在……馬特在西方的時候,過得也不太乾淨,接受度還是比較高的。
記得在故鄉的時候,大家總是把穢物直接倒在街上。
於是大街上臭氣熏天,人人掩鼻。
現在聞聞便桶的味,馬特忽然有一種回到故鄉的感覺。
咳,凡事都要向好處想嘛。
於是,馬特蜷縮在便桶旁邊,只等着快要天亮的時候鑽進去了。
李信趴在房頂上,對李水說道:“還要等下去嗎?要不然再鬧點動靜,把他嚇進去算了。”
李水無奈的說道:“李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現在他把嚇進去,他不也得等到天亮才能出城嗎?讓人家在冰冷的便桶裡呆上一晚上,太殘忍了吧?”
李信:“……”
他現在有點弄不清楚李水是在說反話,還是在故意裝傻了。
李信嘆了口氣,喝了一口酒,繼續關注着馬特。
老實說,馬特在那邊一動不動的,有點無聊。但是李信的心裡面還是挺激動的。
畢竟……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啊。
好容易等到天亮,馬特終於掀開便桶的蓋,躲進去了。
李水揮了揮手,有僕役走過來,擡起了沉甸甸的便桶,放到了車上。
與此同時,咸陽城也從黑暗中活過來了,街上出現了忙忙碌碌的百姓。
而報童又在沿街叫喊:“最新消息,最新消息。匈奴國賊人馬特,已經躲進了便桶。預計半個時辰後抵達城門。最新消息,最新消息……”
這報紙是昨天晚上連夜印出來的。
咸陽百姓對此很有興趣,紛紛買了報紙,然後走上街頭,圍觀馬特出城。
報紙上面有一張照片,照的就是那便桶。
於是……這一天不少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
來了,終於來了。
有僕役趕着馬車來了。
馬車上面放着一隻便桶,便桶旁邊插着一塊牌子,上面寫着?細作在此。
咸陽百姓的八卦之心得到了巨大的滿足,人人都興高采烈。
他們指着便桶,隨意的談論着。
反正……反正這馬特也不懂秦語,那就隨便說唄。
馬車通過城門洞,周圍的百姓越來越少了。
然後車伕嘀咕了一聲:“有些想方便。”
於是他進了樹林。
馬特一直在尋找機會,他時不時的就把便桶打開一條縫,向外面看。
現在發現一個好機會,立刻迫不及待的爬了出來。
他先找了一個草木茂盛的荒野,在裡面藏了一會,確定周圍安全,這纔看看太陽,辨認了一下西方,急匆匆的向那邊走。
馬特本來想進河裡面洗洗的,但是又覺得自己洗乾淨了之後,原本的皮膚和容貌露出來,反而更危險。
於是他在地上滾了幾滾,用沙土蹭了蹭,變得髒兮兮的,有點像是乞丐,這樣一來,反而不是那麼顯眼了。
這一路上,馬特走得很辛苦。
有時候他會乞討,有時候又會偷東西。
其實馬特的一舉一動,都在李水的掌握中。
有人在悄悄地跟着馬特,在觀察着他。
這些人將馬特的行爲和蹤跡寫成消息,快馬交給淳于甲,淳于甲又寫成劇本,刊登在報紙上。
這些報紙又用快馬賣到各郡縣。
有的百姓只是看個熱鬧而已,而有的百姓,則根據報紙,掐算着馬特什麼時候經過自己的家鄉。
等馬特要到的時候,當地的鄉長、亭長都會曉瑜住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千萬不要把馬特扭送到官府去。
大秦的驗傳何等嚴密?大秦的連坐制度,何等的完善?
任何一個外鄉人,像馬特這樣走街串巷,沿路乞討,早就被人抓了送到官府了。
馬特能平平安安的走到這裡,完全是大秦百姓的配合而已。
這些百姓提前看了報紙,配合着他演了一齣戲。
十幾天過去了,馬特距離中原已經很遠了。
這時候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馬特忽然覺得,大秦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可怕。
之前聽那些匈奴人提起過,據說大秦的管理十分殘酷,外鄉人只要進了大秦,三日之內,必定會被人揪出來。
馬特現在可以自豪的說:我用自己的親身經歷證明,並非如此。
大秦,外面看起來嚴密,其實挺寬鬆的。
這樣一路綠燈,馬特穿過了大秦,穿過了西域,終於回到了匈奴國。
回到匈奴國之後,一直緊繃着的神經徹底放鬆下來了。
馬特洗了澡,吃了東西,換了衣服,然後去見了二王。
匈奴國二王,乃沙提烈與冒頓也。
馬特見到他們之後,痛哭流涕,有一種小別勝新婚的欣喜。
沙提烈問馬特:“此行可順利啊?”
馬特說道:“原本是順利的,不過後來出了岔子。我王,那孔雀國人狼子野心啊,表面上與我交好,誰知道暗地裡將我的行走透露給了秦人,讓我被秦人抓去了。”
“不過,我也是因禍得福,被抓之後,反而發現了他們的秘密。”
隨後,馬特將自己在咸陽城看到的事情說了一遍。
沙提烈聽了之後,勃然大怒,嚷嚷着說:“孔雀國,真是欺人太甚。莫非是看我匈奴國初立,國力不夠強大,因此不願意和我們聯合?”
冒頓則冷靜的多,他想了想,忽然笑了:“孔雀國不想和我們聯合,倒也無妨。我們正好可以將計就計。”
沙提烈問道:“如何將計就計?”
冒頓說道:“匈奴國,確實有些小,而且西邊還有強敵。從這裡殺回到咸陽城,路途也太過遙遠了。我們不如……偷襲孔雀國?”
“反正名義上,我們與孔雀國是聯盟。我們發兵孔雀國,他們想必是不會懷疑的。然後,我們不等孔雀國與秦人裡應外合,我們先發制人,滅了孔雀國,佔領了他們的地盤與百姓,那不是很好嗎?”
沙提烈眼睛一亮:“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