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洛陽城。
一座磅礴大氣的巍峨宮殿之內,一名少年跪坐在牀邊,正望着牀榻之上一名虛弱的中年男子。
看着龍榻之上虛弱無比的中年男子,一時之間,劉協心中竟泛起了絲絲漣漪。
男子正是這大漢的天下共主劉宏,亦是東漢的第11代皇帝漢靈帝。
而此時的劉協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個十歲的年幼少年。
雖然表面上如此,但內裡卻早已掉了個,恐怕誰也不會想到在這柔弱少年的軀體之內,藏着一個兩千年後的靈魂。
而讓劉協略顯無奈的是,眼前的這位天下的共主劉宏,竟是這一世自己的生身父親。
漢靈帝是個什麼樣的皇帝對於熟悉東漢末這段歷史的人來說,簡直可以用“如雷貫耳”來形容也毫不爲過。
劉宏所謂的名聲在外,並不是像其是祖輩漢武、光武那樣的英明神武,相反倒是臭名昭著。
這對強盛的大漢王朝來說着實有些諷刺!
“咳咳......”
龍榻上,時不時響起的劉宏的虛弱咳嗽聲,讓人懷疑他隨時都有可能駕鶴西去。
朝劉協招了招手,這個對常人來說簡單的動作,卻似乎將劉宏僅存的氣力幾乎抽空殆盡。
“殿下,陛下喚您呢。”龍榻旁一個宦官模樣的人,看着劉協似乎有些出神,連忙提醒道。
回過神來的劉協,看了一眼開口之人,略微點了點頭。
宦官自劉協一進來的時候其實就注意到了。
不過說來也不由得劉協不注意,因爲眼前的這個人實在是太扎眼了。
眼前的宦官相比於其他宦官乾瘦的身材來說,實在有些太過於壯碩了。
若不是此人下巴沒有絲毫鬍鬚存在的跡象,劉協都以爲是這是從宮外混進來的刺客。
聯想到自己的記憶,眼前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劉宏親自任命西園軍元帥——蹇碩。
此時的蹇碩,眼圈有些發紅,顯然是傷心所致。
劉協看了心裡暗道,蹇碩雖是個宦官,但是對於靈帝劉宏倒是蠻忠心的。
劉協看向劉宏,只見龍榻之上的劉宏顴骨突出,眼窩深陷,原本病態蠟黃的雙頰此時竟然多了一絲詭異的潮紅色。
劉宏自繼位以來荒淫無度,不理朝政,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如果劉協所料不錯,算算日子,自己這個所謂的父親怕是時日無多了,臉上那抹潮紅恐是迴光返照的跡象。
“皇兒......”
“父皇。”
看着眼前劉宏的慘樣和期待的眼神,想想好歹也是自己這一世的父親,劉協心中閃過一絲不忍叫出了口。
聽到劉協叫自己了,劉宏竟有些意外道:“皇兒,你還恨父皇嗎?”
說罷,從劉宏這個天下帝王的眼中,竟然閃過一絲難得的希冀之色。
聽到劉宏所言,劉協卻是有些猶豫了,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回答。
自己連這一世自己的生身母親都未曾見過,只是聽聞母親是被何皇后給毒害而死的。
按道理來說,這件事情全程也並非出自劉宏的意願,相反母親王美人當初還深得劉宏寵幸。
怪就怪事後,劉宏竟然在宦官的求情之下就輕易饒過了何皇后。
從一個丈夫的角度,靈帝實在不是一個好丈夫。
事後,劉宏怕何皇后把當時尚小的劉協也給害了,所以連忙派人將襁褓之中的劉協抱到了永樂宮,交由母親董太后撫養。
所以這些年來劉協一直是在被董太后所撫養的。
這也造成了劉協不僅對自己母親沒有絲毫印象,甚至對於劉宏這個父親也未曾見過幾回面。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劉宏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但是作爲一個父親的角度還算尚可,畢竟劉協能活到現在未嘗不得感謝當初劉宏的決定。
想到這裡,看着眼前的男人,已經不是萬人之上的帝王,僅僅就是一個普通的父親。
“父皇,保重龍體。”劉協畢竟心中還是有些心理障礙的,對着劉宏寬慰道,並沒有正面回答。
聽到劉協所言,劉宏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之色,顯然兒子還是沒有原諒自己。
沉默片刻,劉宏彷彿下了某種決心,對着一旁的蹇碩道:“蹇碩!”
“奴婢在!”蹇碩威武雄壯的身子跪地道。
“朕意已決,着皇位傳予二皇子協,汝當代朕爲協兒掃清障礙。”此時的劉宏雖然虛弱無比,但虛弱的語氣之中卻有着說不出的堅定。
“諾!奴婢就算死也要保二皇子殿下登上皇位。”蹇碩斬釘截鐵道。
“還望陛下保重身體。”
說罷,蹇碩一個壯碩的漢子竟然忍不住啜泣起來。
“好你個狗奴婢,朕還沒死呢就哭,咳咳......”聽到蹇碩的哭聲,龍榻上的劉宏笑罵道,緊接着不由得劇烈咳嗽起來。
一旁的劉協能夠聽得出來,劉宏並不是真的怪蹇碩,相反這一句裡多少還飽含着主僕二人多年的情分在裡面。
片刻,劉宏看着蹇碩遞上的絹帛中自己咳出的血跡,又道:“蹇碩你說得也不錯,朕的身子朕知道,時日無多了。”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陛下還要萬萬歲......”
劉宏沒有搭蹇碩的話茬,自顧自道:“奈何老天沒有給朕多些時日,否則協兒的皇位定不會有任何變故。”
頓時,大殿之中出現了短暫的寂靜。
“協兒,恐怕這是朕第一次這麼叫你吧。”劉宏苦笑一聲道。
“父皇。”從劉宏與蹇碩交談之中,劉協多少獲得了一些信息。
蹇碩無疑是真正忠心於劉宏的。
而最讓劉協感到意外的卻是劉宏,這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漢靈帝,似乎並不是像是歷史傳記之中所表現的的那般昏聵。
而劉宏能夠將皇位傳給自己,除了有對於當初自己母親事情的補償外,恐怕另一方面也可以說是對何氏一族的不滿。
看來是下定決心要與何氏一族做個了斷了。
皇室之人果然可怕,就算臨死前也要算計一番,想到這裡,劉協不禁一陣冷汗襲背。
“朕現在將這江山送予你,你可敢接?”劉宏此時直勾勾地盯着劉協,用一種不容辯駁的口吻問道。
劉協心中頓時一震,暗道恐怕此時的劉宏纔是在別人眼中荒淫無度、昏聵至極的靈帝的真正面目吧。
劉協點了點頭,緊接着卻是又搖了搖頭。
“你不敢?”見到劉協搖頭,劉宏有些失望道。
聽到劉宏所言,劉協再次搖了搖頭,
“二皇子殿下這是何意?”見到氣氛有些凝重,一旁的蹇碩卻是問道,同時也緩解了氣氛。
而見到劉協再次搖頭,一旁劉宏渾濁的眼中卻是閃過一絲異芒。
劉協看了看同樣有些疑惑的劉宏道:“父皇有旨意兒臣不敢不尊,只是......”
“只是什麼?”劉宏吃力地問了出來,直勾勾盯着劉協,此時抓着被褥的右手青筋都爆了出來。
“父皇也知道,自古傳長不傳幼,協兒得這皇位本就困難重重,況何進乃大將軍,何皇后亦是**,父皇僅僅憑一道口諭恐怕......”劉協硬着頭皮道。
劉協不得不冒這個險,在這個年代,自己太需要一個能夠讓自己名正言順的憑證了。
此時一旁的蹇碩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劉協,彷彿是第一次見劉協一般。
“你跟朕說實話,是他們教你的嗎?”劉宏盯着劉協,彷彿一隻審視獵物的蒼鷹一般。
劉協知道劉宏所指是撫養自己長大的董氏一族,畢竟自己剛纔所言並不像一個未及十歲的少年所能夠說出口的。
“這都是兒臣的心裡話。”劉協坦然與劉宏對視道。
過了數個呼吸的時間,只見劉宏才突然仰天大笑起來:“好,好,哈哈哈哈......咳咳......”
大笑的同時讓劉宏再次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陛下。”蹇碩說着趕忙上前想要攙扶劉宏。
劉宏一把擋開蹇碩,對着劉協道:“朕答應你!朕......朕累了,汝退下吧。”
聽到劉宏所言,劉協懸着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了半顆。
不過此時劉宏也僅僅只是一句承諾而已,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難言的焦慮。
自己冒了這麼大的風險,可不是爲了這麼一句簡單的承諾的,而且看樣子劉宏似乎撐不太久了,要知道自己來一趟宮裡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不過劉協心中清楚,此時自己已不便再多說什麼,只好道:“兒臣告退。”
說着劉協躬身向外退去,臨到門口劉宏的聲音再次響起:“你要的東西朕會讓蹇碩給你......”
“謝父皇!”
對於劉協來說,此時劉宏的聲音猶如天籟。
............
“陛下,這二皇子......”
等到劉協走遠了,蹇碩有些急不可耐地問道。
“皇位朕本就是要傳給他的,他說得沒錯,是朕欠考慮了。”劉宏有些自嘲地說道。
“奴婢是怕誅了何氏又來個董氏,陛下莫忘霍光......”
“朕自然知曉,方纔看協兒的反應並不像是董氏授意,即便真是董氏授意那又如何?”
劉宏輕蔑一笑,似乎之前的談話已經耗盡了氣力,緊接着眼睛都閉上了。
看着劉宏,蹇碩以爲劉宏病入膏肓腦子有些糊塗了。
誰知片刻,劉宏的聲音在大殿中再次響起:“董氏覆滅在協兒股掌之間耳,朕之前怕是小看這個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