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御燊挑了挑眉,輕描淡寫地說:“我是十二歲那年接觸到這個領域,但不一定就是那一年做出來的。”
夏初見聳了聳肩:“我猜肯定是那一年做出來的。您這麼厲害,既然知道有這麼好的東西,還不手拿把掐,馬上應用?”
霍御燊看着她,過了一會兒,居然笑了,說:“謝謝夏學妹對我的看重。”
他只是調侃中帶一點點微嘲的語氣。
可夏初見是什麼人啊,完全不受別人情緒左右,而且特別會讓自己在心理上立於不敗之地。
她馬上笑着說:“霍帥加油!以後再接再勵!做出更好的東西!”
霍御燊嘴角微抽,笑容散去,淡淡地說:“行了,別瞎貧。說說你的事情。”
夏初見有點遺憾霍御燊沒有被她給成功“忽悠”,不過也沒失望。
霍御燊要是那麼好忽悠,也不會年紀輕輕就登上元帥之位,並且從軍部那個黑得深不見底的地方全身而退了。
夏初見一點都不糾結,已經迅速把思緒都集中在那個遊戲上。
她定了定神,斟酌着語句,說:“霍帥,您能不能說說您通關的過程?”
“我不需要您的細節,只說大致劇情程序就可以。”
“比如說,剛進去的時候,是什麼狀況,然後遇到了什麼困難,通關是在解決了哪個困難之後,這些情況可以說吧?”
“我想參考一下,纔好跟您說我遇到的情況。”
夏初見有點惴惴不安地看着霍御燊,不知道霍御燊會不會覺得,她也是想“抄作業”……
她可是用這個理由,懟了好幾個人了。
她甚至都不敢跟陳言鈞他們說自己通關的細節。
當他們聊遊戲進程的時候,她只敢說自己的遊戲人物身份是“殺手”。
除此以外,一點都不敢透露。
現在她又要套霍御燊的話,突然有點不好意思。
霍御燊卻不以爲意,說:“這個沒什麼不能說的,因爲每個人在遊戲裡的身份不一樣,就算你知道了我通關的細節,也沒辦法模仿。”
夏初見認真確認:“……真的每個人的身份都不一樣嗎?!”
“我們學校有這麼多學生呢!”
這門課程已經開發五百年了,想想五百年來的學生數目……
沒想到霍御燊說:“這個遊戲,力求是模仿現實世界。”
“你想想現實世界有多少人,再想想我們纔有多少學生,就知道不可能重複。”
夏初見還沒從這個角度想過。
她的對照組,一直都是她玩過的別的遊戲。
不管是單機,還是網遊,都只有那麼幾百個職業供大家選擇。
夏初見把這個疑問問了出來。
霍御燊輕笑:“把星網上那些遊戲的主機和機械智能,跟帝國第一軍校的地下設備相比,你這是跨越星際的碰瓷了。”
夏初見:“……”
好吧,她是孤陋寡聞了。
夏初見點點頭:“原來是這樣,然後呢?”
霍御燊眼神微凝,把話題又拋了回來:“……能說說你在遊戲裡是什麼角色嗎?”
夏初見毫不猶豫地說:“可以啊,我是殺手。”
然後興致勃勃地看向霍御燊:“那霍帥當年呢?”
霍御燊:“……”
他看着夏初見神采奕奕的樣子,輕笑一聲,冷峻的嗓音多了一份沉穩又動人的磁性。
他說:“我是國主之子。”
夏初見:“!!!”
她立即憤憤不平起來:“不公平!這遊戲太不公平了!”
“您進去就是國主之子,我就只能是殺手!”
霍御燊神情不變地看她發泄,等她說完之後,又說:“也就第一章《帝國晨曦》是……正兒八經部落之主的後裔。”
“但因爲在北宸帝國建國之前,各大部落之主的子嗣,也能叫國主之子,所以不算違規。”
“後來每一章,都是從國主之子開始,被人謀朝篡位結束。”
“你現在還羨慕我嗎?”
夏初見眼神微閃,心想,這不是巧了嘛?!
她每次都是以殺手的身份開始,以“謀朝篡位”結束……
夏初見忍不住問:“可是霍帥,您被謀朝篡位了,怎麼還能被遊戲系統判定通關?!這是什麼邏輯?”
霍御燊說:“系統對每個身份通關的標準,是在每一關卡遊戲劇情結束的時候,還能活着。”
“我雖然被謀朝篡位,但只要我還活着,我就能通關。”
夏初見:“……”。
她一時真是一言難盡。
到底是她這個“謀朝篡位”的人能活到最後容易,還是被“謀朝篡位”的人活到最後容易,還真不好講。
夏初見眼神閃爍地看着霍御燊,突然鬼鬼祟祟地小聲問:“……霍帥,您不會真的是皇帝陛下的……遺珠吧?”
霍御燊再冷峻肅然,此時也被夏初見的話,逗得笑起來。
他脣角微勾,笑容宛若春回大地,冰峰融化。
霍御燊淡淡地說:“絕對不是。我父親雖然不在了,但是母親還在。”
“如果被我母親聽見你這麼編排她,她肯定饒不了你。”
夏初見訕訕地笑了笑,不死心地試探:“……真的不是?其實您要是做皇帝,我覺得比那個靜公主強多了……”
霍御燊無語地看着她,過了一會兒,說:“難道在你心裡,做皇帝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嗎?”
夏初見收回視線,笑着說:“還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但是如果能做而不做,那就是暴殄天物。”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迎,反受其殃的道理,您比我更懂吧?”
霍御燊點點頭,正色說:“這個我同意,但我真的不是,而且我對皇位沒有興趣。”
“我對任何人做皇帝,都沒有興趣。”
夏初見朝他豎起大拇指:“霍帥,您是真英雄!”
霍御燊心想,“真英雄”是這麼用的嗎?
但是算了,他習慣了,跟這姑娘說話,就不能被她帶節奏。
霍御燊打斷夏初見的節奏,繼續淡定地說:“我在遊戲裡的人物,叫破軍。”
夏初見還想接着誇呢,突然聽見“破軍”兩個字,差一點給整破防了。
好在她這一陣子經歷的各種大事小情太多了,在定力方面,已經臻入化境。
因此她心底雖然掀起滔天巨浪,臉上卻一點都沒表現出來,只是恰如其分的哈了一聲,說:“霍帥,您怎麼給自己起了這麼一箇中二的遊戲名啊!”
霍御燊仔細觀察着夏初見的一舉一動,確實沒有看出有什麼問題。
她的表現,還真是非常夏初見。
霍御燊平靜地說:“這是遊戲給我分配的名字,我有什麼辦法?”
夏初見:“???”
進去的時候,遊戲不應該出現的是真名嗎?
怎麼還會給玩家整一個遊戲名?
夏初見這時忍不住了,皺着眉頭問:“霍帥,您確定‘破軍’這個名字,是遊戲系統給您起的,不是您自己起的?”
霍御燊說:“我很確定,這一點我幹嘛要隱瞞?”
夏初見說:“……也許您不想讓我知道,您給自己起了這麼一箇中二的遊戲名?您也是要面子的嘛,我懂……”
霍御燊收起笑容,神情冷漠地說:“並沒有。我沒有跟你開玩笑,我進去的時候,這確實是遊戲分配的遊戲名。”
“據我所知,每個玩家都是這樣,也不能自己改名。除非你的情況不一樣。”
夏初見表現得這樣,稍微有腦子的人,都知道她的名字肯定有問題。
夏初見對這一點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她悶悶不樂地說:“我進到遊戲裡面,出現的人物姓名,是我的真名。”
這時換霍御燊驚訝了:“你確定?你遊戲人物的初始名稱,是你的真實姓名夏初見?”
夏初見點了點頭:“這一點我幹嘛要隱瞞?我還以爲大家都一樣,然後我不想在遊戲裡頂着我的真名,就改了個名字。”
霍御燊說:“你還能改名字?改了什麼名字?”
夏初見剛想說,但是想到那個莫名跟“破軍”對應的七殺,又覺得太中二,搖搖頭,認真說:“我不想說。”
霍御燊說:“……是因爲你給自己起了個非常中二的遊戲名?——你也要面子的,我懂。”
夏初見:“……”
這人可真有報復心。
把她剛纔說的話,幾乎原封不動給送回來了。
夏初見還能怎樣?
又不能繼續懟回去……
她很快調整心態,把話題又拉了回來,說:“霍帥,我覺得這遊戲系統不對勁,您是不是也這麼覺得?”
不然怎麼會弄得如臨大敵一般才放心跟她說話?
霍御燊這時確實被夏初見把話題又拉回來了。
他垂下眼眸,斟酌說:“你先說說,你爲什麼覺得這個遊戲系統不對勁?”
夏初見理直氣壯地說:“第一,當然就是這個遊戲人物名稱的問題。”
“爲什麼它給別人隨機分配遊戲人物的名稱,還不許改名,但是我這裡,就是我的真名?”
“如果不是我聰慧,立即改名,我就被它坑了!”
霍御燊不置可否:“還有呢?”
夏初見又說:“第二,我在遊戲裡走進度的時候,發現情節之間跳度非常大。”
“所以我想知道,這個遊戲系統判定通關的標準,到底是什麼?”
“有時候我不覺得自己通關了,它卻宣佈我通關了,還把我踢出來!”
霍御燊深思看着她,說:“對普通人來說,遊戲系統判定通關的標準很簡單,就是在在這一段劇情結束的時候,你還活着。”
“然後你遇到什麼樣的劇情,取決於你在遊戲的人物身份。”
“比如說,我是破軍,一直是國主之子。”
“但我這個國主之子,目的不是要登上皇位,而是要活着,活到這一段劇情的最後。”
夏初見心裡一動,露出好奇的樣子,笑着說:“那您作爲國主之子,如果不登上皇位,多半會被人打死吧?”
“那您是選擇登上皇位,還是亡命天涯?”
霍御燊想起當年的劇情,忍不住脣角微勾,說:“我那時候才十二歲,想法跟現在其實不一樣。”
夏初見點點頭:“那您的選擇,是登上皇位,這樣才能在劇情結束的時候,依然活着?”
霍御燊說:“我在遊戲裡的身份是國主之子,天然就有繼承皇位的優勢。”
“你不是說過嗎?——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迎,反受其殃。”
夏初見心想,我不僅說過,還在遊戲裡做過呢!
這時,她想到當她想殺“破軍”的時候,遊戲系統忙不迭把她踢了出來,並且宣佈她通關,是不是怕她把破軍打死?
可破軍這個人物,是霍御燊的遊戲人物,出現在十幾年前……
跟她的遊戲人物,根本不是一個時期吧?
所以,這個遊戲系統,還能把玩家的遊戲人物,放到另一個玩家的遊戲裡?
那不成了某種程度上的網遊了?
不是說,這個遊戲對每個學生來說,都是單機遊戲嗎?
可夏初見馬上又想到,在她不在遊戲裡的時候,遊戲裡的時間好像也在往前走。
比如第一關《帝國晨曦》裡面,那個“七殺”,在她不在遊戲裡的時候,就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夏初見神情微凜,看着霍御燊說:“霍帥,我們這些玩家離開遊戲之後,玩家被分配的遊戲人物,還在遊戲裡活動嗎?”
霍御燊的目光也犀利起來。
他看着夏初見,說:“你遇到這種情況了?”
夏初見點了點頭,說:“不瞞您說,在第一關的時候,我就遇到了。”
“當時我通關了遊戲裡面的小關節,但是到下一關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百年。”
“而在這百年裡,我那個遊戲人物,在遊戲裡做了很多,如果是我的話,絕對不會做的事情……給我後來造成了一些麻煩。”
霍御燊半天沒有說話,最後在夏初見都要忍不住出聲詢問的時候,他才冷峻地說:“我在第二關的時候,遇到過一種情況,跟你說的很相似。”
夏初見的耳朵都豎起來了。
霍御燊沉浸在回憶裡。
因爲過去十幾年了,要記起當時遊戲裡的情形,還是需要一點時間整理的。
如果不是當時有點蹊蹺,讓他起了疑心,也不會記到現在,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夏初見也不催他,只是屏息凝氣,等着霍御燊說話。
她想知道,當時霍御燊的情況,跟遊戲裡的“七殺”,到底有沒有關係。
可“七殺”這個人物,明明是十幾年後,她進了這個遊戲,才創建改名的!
這就有點詭異了。
霍御燊沉吟良久,纔開口說:“在第二關《開疆拓土》裡,我的人物破軍,是當時那任皇帝的大皇子。”
“生母是皇后,但是皇后在生子的時候難產而亡,皇帝又因爲身體出了問題,要去密地休養,不能待在皇宮裡,所以我那個人物,從小就被養在宮外一個普通人家裡。”
“但雖然是普通人,我這個人物從小的吃穿用度都跟普通人不一樣,甚至連一般的貴族都趕不上我家。”
“我的養母,開始的時候,我不知道是養母,以爲是生母,對我也是特別好。”
“她沒有自己的孩子,只有我一個。”
“我的家庭沒有父親,直到那個人物十八歲之後,才被召入皇室內衛,跟皇帝陛下見面,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然後就是當時的貴妃、淑妃,和二公主、三皇子齊齊打壓,想置我於死地。”
“我接手這個人物之後,很快判斷出自己的處境,就招攬了當時皇室內衛的首領柒紗少將。”
夏初見聽見“七殺”這個詞從霍御燊嘴裡說出來,心裡頓時一跳。
她忙問:“……七殺?這個名字也很中二啊!”
沒想到霍御燊瞥她一眼,說:“柒,是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字大寫。”
“紗,是絞絲旁的紗。”
“這個名字哪裡中二了?”
夏初見瞠目結舌:“柒紗?!這是女子的名字啊……那……她是女的?!還是少將?!”
霍御燊點點頭:“對,非常厲害的一個女子,殺伐果斷,而且對皇室極爲忠心。”
夏初見聽見“殺伐果斷”四個字,剛要美滋滋,馬上聽見“對皇室極爲忠心”這句話,立刻又不高興了。
她纔不會對那個澹臺皇室忠心耿耿!
哪怕就算霍帥是澹臺皇室中人也不行!
當然,她絕對相信霍御燊不會是什麼皇室“遺珠”。
畢竟在現在這個時代,基因檢測跟家常便飯一樣。
霍御燊都坐上現在的位置了,他如果是皇室後裔,身份不可能不泄露。
不過夏初見斷定霍御燊不是皇室成員的重要原因,不是靠基因,而是他的外貌和氣質。
霍御燊的長相其實好看到過份,連宗若安那種比女人還俊美的五官跟他比起來,都要略遜一籌。
但他在這種不可鄙視的濃顏中,又罩了一層冰山般的寒肅,彷彿把他的吸引力,全部凍結住了。
表露以外的,只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和趟過刀山血海的酷烈。
讓人無法靠近。
除非他自己想讓你感受,他深藏在冰層下方的火熱和溫存,纔會略略釋放出一點點真實的自己。
宛如冰山一角,雖然只是驚鴻一瞥的風光,也讓人薰然神往,不可自拔。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夏初見。
霍御燊覺得,哪怕他把冰山整體都放在夏初見面前,她都會只當他是擋她前行的阻礙。
肯定是擡起大狙,一槍轟開千里路。
但夏初見是分得清美醜的,她不是臉盲。
霍御燊這張臉上,沒有一絲一毫澹臺家的容貌特徵。
除了沒有那代代相傳的鷹鉤鼻以外,他也沒有他們那種略神經質的瘋批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