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報已得,符玲瓏也無它事,她斂衽一禮,向衛圖請辭。
“衛丹師鰥居已久,何不尋找合適道侶,以慰道途寂寞?”
符玲瓏走至洞府門口,抿脣一笑,在言語上給予衛圖一定暗示。
相較凡人,修士在慾望上,只多了對道途追求這一項。在錢權色方面,與普通的凡人幾乎無異。
甚至,有些修士比凡人還要縱慾。
從“他心通”所獲得的情報來看,符玲瓏對衛圖的基本認知是:稍有城府,但暗戀自己。
對魚塘的魚兒,符玲瓏當然要給予一定的暗示,從而保持魚兒的活躍,同時潤滑自己的身心。
“衛圖容貌普通,不敢希冀同道仙子青睞。”
衛圖隨口應付。
“原來是此故。”
聽到此話,符玲瓏雖然心中認同,深以爲然,但她在表面上,卻還是裝作了一副頗爲遺憾的樣子。
“不過衛丹師可以試試。”
“若是妾身的話,碰到衛丹師這般富有才氣的年輕丹師,哪怕在容貌上不太歡喜,但心中或會傾慕……”
語罷,符玲瓏轉身,腳踩月光而去,只留給衛圖一個倩麗背影。
她深知,點到爲止的道理。
只是——
符玲瓏沒看到的是。
在她離開後,衛圖臉上隨即露出了冷笑,絲毫沒有癡心之色。
“這禿頂尼姑真是自戀,中了衛道友的幻魂香還不自知……竟然以爲衛道友當真喜歡上她了……”
衛圖身後,一襲黑袍的白芷瞬身走了出來,她擡眸望向符玲瓏離開的方向,臉上泛起不屑之色。
從符玲瓏踏足洞府開始,其便中了衛圖所下的“幻魂香”。
此香記載於玉磯散人的傳承玉簡中,無毒無味,唯一作用,便是放大修士心中的慾望,起到迷幻作用。
——幻魂香混雜在丹香之中。
因此,符玲瓏自以爲的試探,實則在白芷和衛圖看來,與猴戲無二。
“此女他心通威力不弱,若非白道友在二十多年前傳了衛某《抱蓮功》,衛某今日,可難以化解此厄。”
衛圖搖了搖頭,對符玲瓏的實力給予了一定的肯定。
雖說符家兄妹性格各有缺陷,但這不意味着這兩兄妹就好對付了,若非他有一定實力傍身,恐怕早就遭遇不測了。
這二人在他面前,看似愚蠢,被他耍的團團轉,但換做其他人……就不一定是了。
或者說,其愚蠢,更多是對自己實力的一種盲從、自信。
第一次,易雲事件。
衛圖靠的是自己的丹道造詣、符道造詣和白芷的陣道造詣,這纔將登雲飛舟的船票成功作僞,騙過了符家兄妹。
第二次,讓符大呂頂鍋,招惹天意焦家,爲自己當做擋箭牌。
此事,雖不是衛圖的精心謀劃,但若沒有聖崖趙家的青睞、情報作爲支撐,衛圖也難以順水推舟……
第三次,即此次符玲瓏的試探。
從頭到尾,都是衛圖的硬實力作爲支撐,這才成功誆騙了符玲瓏,讓其對衛圖不再另起疑心。
“此女的他心通竟有如此威力?”
聞言,白芷稍有驚訝。
要知道,在太虛境的時候,衛圖面對鬼羅魔主(九川老魔)的“他心通”神通,都沒有說出過此話。
鬼羅魔主可是實打實的元嬰化身。
“應是她的體質不一樣。”
衛圖沉吟一聲,回道。
他此刻,想到了在石魔塔內所見的宮舒蘭。
其所用的人傀,可不一般。
一般的人傀,能使出生前的肉身實力,已算是不錯了。
但宮舒蘭手上的元嬰人傀,卻能使出修士生前的神通。
當時衛圖便猜測,宮舒蘭手上的元嬰人傀實力大漲,應與其身爲“鬼靈體”這一神秘體質,分不開關係。
如今,符玲瓏所使的“他心通”神通,在衛圖看來,其原理應和宮舒蘭一樣——都有體質加成。
同種神通,不同人使用,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靈體修士能輕易發揮出,適合自己體質神通的十二分威力,而其他修士費死費活,頂多只能發揮八九分。
“不過這次打發走了符玲瓏,至少最近這一段時間內,符家兄妹都不會再打擾衛道友修行了。”
白芷面露笑容。
一年半前,衛圖的煉體修爲,便已到達煉體三階中期“大成”,距離“巔峰”之境只有一步之遙。
若在康國按部就班的話。
至少十數年時間,衛圖纔有可能將其臻至巔峰之境。
但此地是蕭國遼州,堪稱大蒼修仙界的煉體第一聖地。
加之符家兄妹提供的大量靈藥……
早在數月前,衛圖的煉體修爲,就到達煉體中期巔峰了。
“若煉體修爲到達三階後期,一年後去明王門,應該會多點把握。”
衛圖微微頷首。
倘若沒有明王門的“化嬰丹”在前,煉體三階後期,他更想等個十幾年,水到渠成後再行突破。
——吞服大量丹藥,會一定程度上降低修士的修行潛力。
不過相較化嬰丹,損傷的這點潛力於衛圖而言,就可有可無了。
……
半柱香後。
符玲瓏重返符宅。
她將自己用“他心通”所探得的情報,悉數告知了兄長符大呂。
“看來真是我多疑了。”
符大呂撓了撓禿頂,鬆了一口氣。
他最怕的是自己被人賣了,還不自知。
這樣委實太過丟臉了。
“趙青蘿和衛圖,只是普通的舊國好友,焦子化去靈巖島鬧事,或許是另有其他原因……”
符玲瓏志得意滿,微微一笑。
此前,她雖沒見過趙青蘿,但思及衛圖在看趙青蘿時,腦海中想的人卻是她這個美人,她自是得意不已。
畢竟趙青蘿的身份也不算低了,是聖崖山這堂堂第一道門的親傳弟子。
“衛圖容貌普通,山雞哪能配鳳凰?趙青蘿豈會看上區區一個衛圖,並與他私許終生?焦子化前往靈巖島尋釁,估計是另有原因。”
符玲瓏補充道。
“小妹你說的不錯,這次應該是兄長我不小心惹下的禍事,與衛圖的關係不大……”
符大呂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此事作罷後,符大呂和符玲瓏兄妹二人,隨即相商如何應對“天意焦家”的仇恨,以及可能隨之而來的報復。
雖然符家背後有元嬰勢力淨蓮庵作爲依靠,但符大呂勒索焦子化,本就不佔理,天意焦家事後對其做出回擊,是合情合理之事,任何人都挑不出刺。
此外,天意焦家不是普通元嬰家族,其是天意宗的世家,撬動的能量是天意宗這一大仙門,其勢力規模,遠非淨蓮庵所能媲美。
“還得靠大哥周旋。”
談及紀彰,符玲瓏眸底,露出了一絲傾慕之色。
她生爲佛女,從小到大,對資源都沒有發愁過。之所以加入六慾教,與老大紀彰的關係很大。
一旁的符大呂,其在看到自家妹妹露出這小女兒姿態時,也見怪不怪了。
自古美女配英雄。
恰好,紀彰就是他敬仰之人。
……
時間流逝。
一晃眼,一個春秋過去。
洞府密室,隨地可見被扔在地面上的一隻只丹瓶。
“三百零三歲,煉體三階後期!”
玉牀上,衛圖輕輕握拳,感受體內傳出的蓬勃力量。
他渾身上下,宛如魚鱗的密集玉片隨着肌肉虯結、隆起,漸漸凝固爲了一層閃爍着金屬光澤的玉色甲冑。
“時至今日,這《煞魔真功》借煉體修爲突破的東風,終於修至圓滿了。”
衛圖審視自己身上,這一套功法大成後的神通護甲。
之前的“煞魔甲”,還存有一定的罩門,有機率會被同階修士所破。
但此時大成後的“煞魔甲”,只要他體內本源不枯,就不存在罩門這一說。
“煉體修士,最忌禁錮類型的法器、神通……煉體修爲突破,但相應的煉氣修爲,亦要儘快提升。”
衛圖暗暗忖道。
煉體修士在戰力上,是強過一般的同階煉氣修士。但這僅是佔據優勢,並非有絕對性的壓倒實力。
法體雙修纔是真正的強悍!
進可攻,退可守。
只是,他如今的修爲,卻是煉體境界領先一頭了。
煉氣修爲還沒有跟上。
而化嬰丹,僅是煉氣之修突破元嬰境界的專屬丹藥。
“不論哪一道途,只要能增強自身實力,就是好道途。”
衛圖收功,斂去身上鱗甲。
他一揮袖袍,打開密室石門,然後伸手攝來洞府門口的符信。
“三年時間將近,到了與孫遲信約定好,前往明王門的時間了。”
打開符信,衛圖看到了孫遲信在信中催促他動身的暗號。
……
半日後。
仙桃城綠洲之外。
一個黃膚大漢和一個麻臉老者碰面,二人目光一碰,各自運使法力,向對方遞去了一枚玉簡。
前者,是易容後的衛圖。
後者,則是易容後的孫遲信。
“衛道友的心魔之誓,還要再加上一條,功成之後,需再付給老夫三粒“九象丹”。”
孫遲信沉吟道。
適才,他們二人遞出的玉簡,不是什麼旁物,正是此次合作所需立下的心魔之誓的誓詞。
誓詞,雙方各起草了一份。
“九象丹?”衛圖聞言,微微眯了眯眼,孫遲信的臨時變卦,可是有違契約精神。
畢竟此前他和孫遲信的約定,是他取得化嬰丹,而孫遲信在明王門內,謀得《大明伏虎功》,解決體內所中的煞毒。
九象丹是遼州地界,二階煉體士突破三階時的一種破階丹藥。
但凡丹藥和破階二字掛鉤,都是不菲之物。
三粒九象丹在市面上,價值四萬靈石,哪怕衛圖這丹師只講成本價,少說也得付出一萬八千靈石。
衛圖眯了眯眼,他探出神識,感知了一下孫遲信的境界,暗道了一句“果然”。
孫遲信身上,此時不僅有“築基修爲”,而且還有不低的煉體境界,爲二階後期煉體士。
顯然,其索要九象丹,是爲了自己今後的煉體境界突破。
“孫某被煞毒所困,煉氣修爲難進,只得轉修煉體之道。還望衛道友勿怪小老兒的臨時加價……”
孫遲信輕嘆一聲,解釋道。
“無礙。”
聞言,衛圖微微一笑,點頭答應了孫遲信的要求,似是對此舉毫不在意。
畢竟與化嬰丹相比,區區三枚九象丹着實不算什麼。
衛圖重新取出一枚空白玉簡,在原誓詞上,加上了這一條約定後,將其重新用法力遞給了面前的孫遲信。
“衛道友爽快!”
孫遲信看完誓詞,見並無什麼漏洞後,爽朗一笑,舉手起誓,發下了相應的心魔誓言。
隨後,衛圖亦發下了誓詞。
對這份心魔之誓的誓詞,衛圖並沒有埋什麼暗招。
——倘若孫遲信願意遵守誓言,成功幫他拿到“化嬰丹”,他並不介意事後贈予孫遲信三粒九象丹。
……
衛圖的離去。
並未惹起符家兄妹的注意。
一者,衛圖閉關已久,短暫時間的去留,很難被人察覺。
二者,孫遲信的突然消失,牽扯了符家兄妹的大量精力,使得二人對衛圖的“監視”,暫時鬆了下來。
“莫不是天意焦家報復?”
符大呂憂心忡忡。
萬盛商會是符家核心產業,身爲掌櫃的孫遲信更是符家的支柱,少了孫遲信,萬盛商行的運轉在短時間內,難免會出現一些問題。
天意焦家難以立刻報復他們兩個金丹真君,但報復區區一個商行掌櫃,還是小事一樁。
“找大哥做中人,對焦子化賠禮道歉,就算消了這一樁因果。”
符玲瓏提出建議。
對付天意焦家,以符家的力量,不亞於以卵擊石。
最好的辦法就是說和。
“此舉是一辦法,但小妹……你我二人如何解釋,認識老大?”
聽此,符大呂面泛愁容。
“此外,老大也自身難保了。三年前神甲門設伏之事,已讓老大的身份半暴露了,如今天意宗內……對老大的攻訐此起彼伏……”
“老大現在哪有時間顧咱們。”
符大呂沉聲道。
他勒索焦子化之事,雖是大事,但有紀彰的周旋,就可大事化小了。
但偏偏,紀彰自己也陷入了危險境況,自證不暇。
在天意宗的各種權限被封禁。
就連上次的情報支援,都是紀彰拜託同門才勉強查到的。
若多上他這一樁事,紀彰爲六慾教首領之事,豈是不打自招了?
“衛丹師和聖崖趙家交好,或可做這一中人,爲你我說和……”
突然,符大呂腦海中靈光一現。
天意焦家和聖崖趙家是姻親,衛圖和聖崖趙家關係不菲,能在趙家搭上話……剛好,其也是當事人,正適合去做這一說客,幫符家化解危機。
“等衛圖閉關而出,我親自出馬,請他幫忙……”
符玲瓏美眸微亮。
她自信,自己已經拿捏住了衛圖,說服其相幫不是什麼難事。
……
明王門身處奉洲。
此洲位於蕭國中部,緊鄰遼州的萬佛寺,亦是一佛門道統。
只是,不知因何緣故,明王門突然在七十年多前,緊閉山門,封山不出了。
因此,當衛圖和孫遲信趕至明王門所在的青獅山時,青獅山附近,一片蕭索淒涼之景。舉目之內,無一修士。
“那粒化嬰丹,就藏在赤蛇老祖的肉囊之中,在孫某離開之前,還未被明王門修士竊取……不過時隔三十多年,孫某也不能確信,明王門修士是否解開了秘術,取得了那粒化嬰丹……”
到了青獅山的山腳,孫遲信按照誓言約定,告知衛圖“化嬰丹”在明王門內的藏身之地。
“孫道友此言是說……化嬰丹存在與否,完全是看運氣了?”
衛圖有點沒好氣道。
按照孫遲信所言,他潛入明王門尋找化嬰丹,得先找到赤蛇老祖屍身,而後再從其屍身搜尋化嬰丹。
沒有確鑿的情報,赤蛇老祖屍身本就不好尋找,更別說其屍身所藏的化嬰丹,還處於薛定諤狀態。
“衛道友不必着急,赤蛇老祖所使的藏物秘法,是青竹山絕學,名爲“一氣幻袋”。”
“以這一秘術藏斂靈物,隱蔽性極好,除非高上三個以上的小境界,否則極難從肉身中尋得靈物……”
“孫某適才之言,不過是爲了防患於未然,以免衛道友撲空,從而記恨我這老頭子……”孫遲信苦笑道。
符家兄妹可以小瞧衛圖,但他與衛圖身處同一境界,可不敢對衛圖的實力有任何的小覷之心。
聽到這話,衛圖緊繃的臉色,稍有緩和。
“這是一氣幻袋秘法。”
說話間,孫遲信從袖中掏出一枚玉簡,遞給了衛圖。
“這一秘術和一氣囊稍有相同……”
粗粗覽閱玉簡,衛圖發現“一氣幻袋”秘法幾乎是一氣囊的改良版。
只是,不同的是。
一氣囊是血肉法器,爲練氣境、築基境貯存法力之用。
而一氣幻袋,則是在肉身穴竅中開闢一處小空間,做藏物之用。
“哪有這麼巧,這一氣幻袋秘法興許是宏日宗當年的遺法。”衛圖眉宇微挑。
他甚至懷疑,是萬載之前的青竹山滅掉了宏日宗,然後吞併了宏日宗的所有傳承,這纔有了一氣幻袋秘法。
不然,明王門和青竹山既然師出同門,怎會不懂一氣幻袋的解法?
“與我無關。”衛圖搖頭,不去細究這背後的深層次原因。
與他有舊的巫仙師,雖是宏日宗的後人,但這份恩怨已有萬載,早就過了不知多少代,糾纏不清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