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
仇白飛瞅了眼失去任何價值的刑達,冷冰冰道:“斬!”
蒼髮老頭聞言立即捏住刑達的脖頸,像是捏小雞似的,直接將癱軟倒地的刑達提了起來,擡手的瞬間,濃重的業力化作大刀握在掌心。
就在此刻,老頭眯成一條縫的眼睛陡然睜開,一雙幽黑的眼珠滿是無情漠然,乾瘦的拳臂高高擡起,刀鋒亮起寒芒!
森冷刀氣舔舐着頸骨。
刑達混沌的神智受此一激,竟有須臾的清醒。
然而此刻他寧願自己渾渾噩噩地死去,也不想在臨死前感受如此強烈的驚怖陰影,連忙看向仇白飛,嘶啞地喊道:“我……”
“上路咯!”
催命的吆喝響起。
蒼髮老頭緊握刀柄,對準刑達的脖頸用力砍了下去。
雪亮的刀光閃過。
但見斷頸噴出一道血柱,一顆頭顱滾滾落地,沉入死寂的雙眼充塞恐懼。
仇白飛懶得瞧上一眼,對着持刀老頭微微頷首。
蒼髮老頭面無表情,業力化作的大刀化作灰燼,於五指間飄逝散盡。旋即,他低眉朝臺子底下看去。
幾十顆面呈驚怖的頭顱,整齊地壘成一個三角形。
同時間,老頭的身軀驟然不見,只留蘸滿血漬的短打紅衣懸在空中。倏忽,狂風大作,肉眼可見的猩紅風聲捲起一衆毀滅日成員的頭顱。
一顆顆腦袋隨風而起,竟挨個鑽入短打的袖口中消失不見。
罪業化刀自斬,非同尋常,將會給受刑者帶來難以想象的大恐怖,靈魂會永無止境地重複斷頭的過程!
然而這只是開始,仇白飛的鬼蜮裡還有數不清的大刑等着他們。
而後。
一抹火苗突地燃起,頃刻間形成熊熊大勢,整座臺子都在瘋狂燃燒。
陰風吹來。
再看時,臺子、大火,皆如海市蜃樓般破滅。
“主人!”
仇白飛聞聲看去。
只見高逾六米的肌肉鬼物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腦袋,竟顯出幾分憨態。“這回屬下給主人丟臉了,還請主人責罰!”
仇白飛聽了微怔,注意到鬼物認真的神態,雙手叉腰道:“你也知道栽了跟頭,自己回去領罰,下次我可要看你的表現!”
“請主人放心。”
肌肉鬼物嚴肅一拱手,立即轉身進入影蜮。
仇白飛這才忍不住搖頭失笑。
隨即,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自語道:“結合剛纔刑達的信息,那些雜亂不清的記憶也總算能夠理清了。”
原來這次仇白飛降臨的是一處極其兇險的地方,裡面充斥種種詭異兇險之物,不能以常理度之,染血的短打衣裳便來自於此。
即便以仇白飛的閱歷,也不得不感嘆蒼髮老頭的玄奇能力。
首先他竟能演化出一種類似於領域的存在(臺子),受刑者的實力會受到全方面的壓制,並且能將罪業抽出,將其演化成實體。
所斬之人的罪業越是深重,審判結束後獲取的能量也就越多。
某種程度而言,蒼髮老頭的實力上限非常高。
另一點,猩色短打上會殘留罪人的些許記憶。
仇白飛對於屠維·戊九十三的基礎瞭解就是通過這些記憶,然而他的情況與李馗當時如出一轍,得到的消息太過片面雜亂。
根本無法理出完整的頭緒。
不過經過這一役,仇白飛對屠維·戊九十三的局勢有了更清晰的認識。
“有一點值得注意。”
仇白飛沉眉思索道:
“按刑達提供的消息,曙光近幾日在前線戰場取得重大突破,可按照我先前得到的情報,聖夜和曙光不相伯仲,怎的這麼快就有了新變化?
“莫非是李馗他們當中的其中一個?
想到這兒,仇白飛心裡不由騰起些許緊迫感,“如果真如我所猜想的那樣,怕是隻有李馗纔有這般本事了!”
李馗跟他們不同。
李馗是活人,只要想點辦法,加入曙光並非難事。並且,上回對方在三淮水寨佈局的能力,他已經領教過了,可以說是非常厲害!
另一方面,雖說李馗隸屬陰律司,且這次考覈只是三司裡兩名參與者決出優勝,但眼下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仇白飛又豈會甘於人後。
八哥不在,更要打出黑白無常的威名。
不止是跟土伯比,也要跟其他四人爭一爭!
“所以,下一步該怎麼走呢。”
仇白飛敏銳地意識到自己已然站在旋渦邊緣。
以何種身份踏進去,至關重要。
“毀滅日,刑達……”
思忖間,仇白飛的雙眸越來越亮,精光閃爍。
刑達與徐天生之間仍有交易存在,這是個上佳的機會。
雖說毀滅日成員的身份,在明面上跟無始神教沒什麼兩樣,同屬於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但對仇白飛來說也並非全是壞處。
徐天生聲名遠揚,卻正如刑達所言,他不過是神教專門推出來的槍靶子,所行之事的背後肯定有人指使,圖謀不小。
‘就用刑達的身份接觸徐天生。’
仇白飛心中此刻已有決斷。
說實話,毀滅日的一衆成員已經處在徐天生布下的局中,對後者而言是個好用的工具、炮灰,可以讓這羣瘋子吸引火力,自己則在背地裡繼續攪動局勢。
先入局,做卒。
再跳出來,做執棋者!
想要做到這點絕非易事,但對仇白飛來說是目前最好的機會,如果捨近求遠,不知還要浪費多少時間,不如藉此以點窺面,洞悉無始神教真正的計劃!
他有種直覺。
這個世界背後的秘密,或許能通過無始神教這條線找出來。
……
“離去前,先將剩下的事情處理完。”
仇白飛重新回到據點門口。
幾名鬼物已經在空地上挖好了大坑。
仇白飛看着堆積如山的人類屍體,微不可察的嘆息聲從齒縫溜出,“只能先將你們放在這裡,不過我想很快就會有人來接你們的。”
其實他說出的這句話,死去的人也聽不到。
在這個世界,一旦死亡就是徹底的終結,沒有輪迴,沒有來世。
這點,其實仇白飛心裡很清楚。
但他還是說了出來。
只因對無辜之人,總有一份柔軟的憐憫之心。
隨即。
百來具殘破的屍體凌空飛起,直直落進土坑當中,大量的泥土傾瀉而下將他們掩埋,稍微做了簡單的處理。
過些時候,曙光來人也絕不難發現。
做完這些,仇白飛雙手叉腰,揚起笑臉。
“小的們!”
“在!”
一衆魑魅魍魎低頭拱手。
“來吧,正好這次當個劫匪頭子嚐嚐鮮。”
仇白飛右手往臉上一抹,容貌、服飾已與刑達一模一樣,滿是橫肉的臉龐抖了抖,粗聲粗氣道:“我們出發!”
“出發吧,老大!”
“哈哈哈哈,殺個痛快!”
“宰了聖夜那羣兔崽子。”
不過是一晃眼的功夫,面前的鬼物們赫然全部改頭換面,說話的語調分明就是毀滅日的瘋子本瘋,可謂是無障礙完美融合。
這種事情,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上回在三淮水寨,仇白飛假扮罪惡城砦的楊官,可是沒有露出一點破綻。不能說是老本行,卻也是輕車熟路。
“出發!”
“吼吼吼!”
一陣鬼哭狼嚎的聲音響起。
各個都是戲精上身。
仇白飛見狀脣邊不禁揚起弧度,旋即翻身坐到沙灘車上,隨手將那柄腰刀塞到車座底下,猛地一踩油門。
“轟隆!”
經過改裝的引擎發出兇猛的咆哮,粗大的車輪原地轉動,揚起好大的沙塵。
只見一行車隊迅速遠離,直奔聖夜前線的位置。
身後據點的輪廓越來越小,逐漸消失在地平線上。
……
……
白雲蒼狗,幾十個小時的時間轉瞬即逝。
入夜。
迥異的蒼穹之上,灰白的太陽永不下落。
某處懸崖峭壁,燃起一團篝火。
兩個身穿破爛裝甲的男人正在忙活,旁邊還有一人躺在擔架上,臉色發白,緊閉着雙眼,不過氣息倒是平穩無礙。
燃燒的木柴噼啪作響。
擔架上的男人看過去約四十出頭,長了一圈茂密的絡腮鬍,不難看出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打理。
就在這時,許是來回走動的聲音吵醒他,眉頭先是微皺,旋即緩緩睜開眼。
明亮的火光照徹眼眸,一時間竟很是刺眼,男人不得不再次閉上眼,過了片刻才適應光亮,張口說話,道出的話音卻是極其沙啞虛弱。
好在本就是安靜的環境,微弱的聲音一下子被其他兩人注意到。
他們驚喜地扭過頭,見到同伴已經醒來,皆是不由露出笑臉。
其中一人關心地問道:“舍義,你感覺現在的身體怎麼樣?”
絡腮鬍男人文舍義經了提醒,方纔驚憶起昏迷前發生的事情,眼神登時變得詫異古怪起來,眼下自己這副身軀雖說虛弱無力,但並沒有太過痛楚的地方。
“我……我挺好的。”
文舍義連連眨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兩名同伴,“你們沒事吧?”
“哈哈哈哈,我們受的傷可比你輕多了。”
那人側過身子,破損的裝甲下是塗滿藍色草藥的傷口,卻依舊能看出那道道猙獰的劃痕,談笑風生道:“放心吧,死不了。”
另一名同伴則是將衣領往下稍稍一拉,露出染成鮮紅的繃帶,亦是寬慰道:“差點給我開膛破肚了,好在也只是皮肉傷。”
這兩人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副重傷之軀,可表現出的喜悅卻做不得假。
文舍義瞪大眼睛,若非身體實在聚不上半點氣力,當真恨不得站起來仔細查看。不過見到兩人生龍活虎的模樣,心口大石總算放下。
隨即,文舍義驚疑不定道:“這麼說,你們把精靈打退了?”
聽到這句話,兩人對視一眼,齊齊向左右一挪。
這回沒了同伴身體的阻擋,文舍義立刻注意到倒在黑暗裡的一具屍體,雙瞳微微擴張,嘶啞的話音難掩驚訝:“你們居然殺了精靈!”
細細看去,藏在黑暗裡,幾人口中的精靈是個身高約莫一米八的男人,雙耳尖又長,肌膚幽黑,面容俊美,仔細端詳甚至有幾分妖異。
單看面貌的話,倒真與精靈很相似。
不過將目光從俊美臉蛋移開,不難發現這名男性精靈渾身骨骼粉碎,活像一灘爛泥軟在地上,張開的嘴巴能看見一排參差不齊的利齒。
精靈!
不知何時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詭異生物,數量並不多,通人言,腦袋聰明,不僅擁有強大的精神力量,就連肉體強度及恢復力亦是誇張。
堪比覺醒肉身能力的四級新人類!
然而就是這種擁有俊美面貌的精靈,卻以折磨他人爲樂,直到玩性過癮結束,方纔會將獵物從頭到尾吃掉。
在這個世界,精靈二字所代表的可不是美好,而是邪惡、兇殘……
旁人若是在荒野上遇到精靈,少有能夠活下來的,至於剩下的那一小部分,往往是拖着近乎糜爛肉軀的可憐人。
此前文舍義三人就是在路途中倒黴地遇上精靈。
文舍義一個照面就身受重傷,拼出底牌也沒將精靈擊退,後來更是整個人撞到山石昏厥過去,本以爲是必死無疑的局面,沒想到醒來大家盡都安然無恙。
“不是我們殺的。”
一名同伴笑了笑:“是有人救了我們。”
文舍義本想問是誰,不成想剛纔那番對話已經將他好不容易恢復的氣力耗盡,嘴巴張闔間,一陣暈眩感猛然襲來。
他只覺天旋地轉,連忙閉上眼睛。
“舍義!”
“舍義!”
見此情形,兩名同伴連忙呼喊文舍義的名字。
“快快,藥已經煮好了,你把舍義扶起來。”
“好。”
兩人分工,一人將篝火上煮着的藥湯盛出,另一人趕緊將文舍義扶起來。
木碗表面騰起一蓬熱氣。
文舍義微張開嘴,藥湯入口卻是溫熱,起初還只是有些艱難地吞嚥,可隨着一團團熱氣在身體裡炸開,精力和體力都開始有了明顯恢復。
“你回來啦!”
“沒事吧。”
忽地,同伴喜悅的聲音接連響起。
文舍義知曉應是救命恩人回來了,眼皮顫抖着睜開。
只見高大的身影徑直走了過來,手裡還拖着一隻龐大的兇獸,對上文舍義投來的目光,微微一笑:“你醒了。”
火光下,那是一張正氣凜然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