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謝幕 （二）
風交織纏繞在身下鋪成柔軟的墊子。
李馗後背抵住風墊，緩解了大部分衝力，混沌感官登時恢復清明，拳臂伸展並做劍指，“去！”兩道赤藍虛影變作流光衝了上去。
赤霄水龍·陰陽磨盤
大陣瞬起，立即困住十八顆弗誅。
霎時間，金鐵交鳴之聲響徹人種袋。
李馗微張開嘴，吐出一口猩氣，舔舐掉牙齒上的血漬，挑眼看了過去。
如彌勒般的血佛對上李馗的目光，一副氣定神閒、勝券在握的模樣。就算李馗猜到了他的用意又能如何，想要阻止乃至殺了他就免不了戰鬥，能量餘波就會被人種袋吸收。
外面的土伯仍在拼盡全力催動幽都，想要救出李馗，殊不知正中血佛下懷。
“伽伽那，枳多迦唎，娑婆訶……”
低聲喃頌的往生咒變得越來越大聲。
黑暗布面上的臉孔愈發虔誠，空洞的眼珠多出了一分惡意的靈動。
往生咒全稱“拔一切業障根本得生淨土陀羅尼”，能滅五逆、十惡、謗法等重罪，現世一切所求都能如意獲得，不被邪惡鬼神所迷惑，且在死後前往西方極樂淨土。
若能持誦二十萬遍，就會萌生智慧的苗芽，若念三十萬遍，就能親自看見阿彌陀佛。
此等佛語卻在他們口中變得異常詭異。
地上的屍體原本支起的上半身慢慢地跪伏下來，雙掌伸至身前。
眸裡，十八顆弗誅體表的無畏神光愈發智慧，如是出籠猛虎般不斷衝擊陰陽陣法，好在憑藉兩件法寶的威能能夠暫時阻攔一二。
‘好一個機關算盡的血佛。’
李馗仔細看了他幾眼，眸底冷意沉下。
開始的時候，血佛喚出的弗誅只有兩顆、四顆、六顆……隨着往生咒一遍又一遍地念誦，弗誅的數量及威力亦在層層提高，且具備不同的強大效果。
十四顆時具備無畏神光，水火不侵、萬法可抵；十八顆時已能讓李馗的神識陷入一瞬黑暗；顯然這一切都是血佛的精心謀劃。
齊聚地利人和。
‘要是我沒猜錯的話，接下來佛珠的數量應該是呈倍數提升。’
李馗對佛學典籍不算是一無所知的小白，知曉佛珠的數目代表了不同的含義，若是在持續增強，勝負的天平就要往一邊傾斜了。
這時，血佛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他的身後倏地浮現出一尊寶相莊嚴的佛陀，似幻似真，瞧其面容與血佛自己一模一樣，身批金紅二色袈裟，眼裡卻滿是森然邪意。
荒誕邪惡之假佛。
“砰——”
劇烈爆炸轟鳴乍響。
水龍赤霄瞬間倒飛回來。再一看，二十七顆弗誅在血佛操縱下在半空中盤旋，渾厚正大的神光環裹表面，掀起破空嘯聲接踵而來。
刀劍入手，李馗雙眸清澈，大手用力握緊鐔首，感受紋路與掌心的摩擦互動，更能察覺到兩件法寶躍躍欲試的戰意，像是起了某種化學反應，他咧嘴露出血白的牙齒。
赤紅法芒覆上兵刃。
斬妖！
被黑暗籠罩的空間驟亮，一束劍光白虹貫日，直抵弗誅。
下一瞬，劇烈翻滾的氣浪迸發，吹過地上的屍體，一塊塊碎肉四濺紛飛被風聲泯滅，只剩呈跪拜姿勢的骷髏。
劍光攔住弗誅不到數息就轟然潰散，餘勢不止地衝李馗而來。
也即是這時，李馗逼近血佛身前五十米，這點微妙距離甚至都稱不上是距離，偏偏這時候頭頂上空沉甸甸的壓力已然擲下。
如果他只向血佛單純地揮刀，後面的戰局又會重蹈覆轍。
該怎麼處理呢……
只聞清冽劍鳴，赤霄脫手而出，劍身震顫，一化二，二化三……成千上萬的赤紅劍刃迸射而出，如龍捲風般撞上二十七顆弗誅。
此刻身前再無阻礙，敵人近在眼前。
短短不過須臾，血佛身後的佛陀法相比剛纔凝實些許，他眸底有交錯的思緒碰撞，卻突地被一抹刀光侵佔，肆無忌憚的殺意飛揚。
“此子還真有點敏銳得可怕。”
千鈞一髮之際，血佛不慌不忙地瞥了眼遠處被煞蟲包裹的唐希言，如李馗猜測的一般，眼下他確實不好親自動手，原因就在於他正搶奪唐希言的力量。
唐希言用自己的道剝離北山三妖力量中的雜質，從而爲己所用。如今三妖力量匯聚一身，已經超出他能夠承受的極限，這會兒正拼盡全力消除陰煞慾念。
而血佛就是趁此機會，利用唐希言體內仍存留着自己的力量，以此作爲橋樑，施展【摩訶】神通吞噬掉純淨的妖力，提升自己實力。
形成有利循環，屆時傳送離開，手上的底牌又能厚實些。
這纔是李馗說：好一個機關算計的原因。
說時遲，那時快。
血佛立刻施展反制手段，手指微動，瞬息間，正在被萬劍圍攻的二十七顆弗誅頃刻消失，無縫連接般在自己身前鑄成一堵猩黑鋼牆。
刀芒撞上，音波呼嘯而出。
李馗眸底凶煞意味噴薄欲出，立馬橫刀擋在額前。疾如雷電，弗誅轟然朝面頰打來，瞬間與水龍刀相接，刀身微微震顫。
起風了。
霎時間，直抵布頂的天河龍捲橫在了兩人中間。
血佛微眯起眼，妖異佛光環裹手掌，指尖沾了一點湛藍水漬，本質是凌厲且極具毀滅氣息的刀氣，相當凝練。
他雙指捻滅水漬，齒縫溜出刺骨殺意：“水，無孔不入呀。”哪怕第一時間做出應對，可李馗那一式刀招仍不可思議地突破了弗誅的防禦，這是個相當危險的信號！
轟隆！
天河龍捲潰散的剎那，成千上萬的赤紅劍刃盤旋間再次與其相撞，卻見弗誅生生抵着萬劍衝來，凌厲殺機似刀般架在了喉骨。
李馗面頰緊繃，橫刀接住了赤霄神劍，赤霄在水龍刀身尋到了奇妙的平衡點，猛然旋轉起來，恰似風車一般擋住了弗誅。
“鐺鐺鐺——”
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
金光與佛光角力抗衡，步步推進，離血佛，只不過咫尺之間。
兩人目光對上。
“阿彌唎都婆毗，阿彌唎哆……”
倏地，往生咒的唸誦愈發高昂，但見弗誅有一瞬模糊，二十七顆變成了四十二顆，威能更上一個臺階，妖異佛光驀然鎮壓下來。
頃刻間，無數劍刃碎片紛飛，弗誅壓着護體神光猛地砸爛李馗半具身軀，卻見一隻只翠玉蝴蝶紛飛而出。
夢幻而瑰麗。
“不好！”
見狀，血佛彌勒般的笑容登時凝固在嘴角，旋即腦海警鐘大作，刺骨寒意如芒在背。立見身邊不遠的水窪上倒映出一道身影，冰冷劍鋒刺向脖頸。
哼~
血佛冷哼一聲，甩手揮去，一襲殷紅似血的袈裟驟然起伏，像是血海在翻騰，悍然抵住了劍尖，同時，身後佛陀法相伸出大手拍向李馗靈臺。
“吼——”
兩者接觸的剎那，高亢龍吟乍起。
赤霄神劍變作煌煌龍首，怒張龍吻噬去。猩紅袈裟頓時響出不堪負重的聲音，布帛表面撕裂出一條條不規則裂縫。
“人道王朝龍氣。”
隨即，血佛眸底禁不住浮起些許錯愕及慍怒。
他沒想到這柄神劍竟是用王朝龍氣溫養，更沒料到持劍的“李馗”是個分身！
七十二地煞術。
分身：可以分化多個分身，也可以把其他東西分化，高深時更能分化億萬。
但見佛掌結結實實落在了李馗腦門，卻並無腦漿迸裂的場景發生，又見翠玉蝴蝶展翅飛出，些許火藥燃燒的氣味瀰漫，緊接着一顆烈性炸藥轟然爆炸。
另一邊，就在血佛揮起袈裟的一瞬，紛飛的劍刃碎片悄然合攏，竟幻化出李馗的身形，他眼角戾氣飄飛，水龍刀格開左右的弗誅，五指猛然握緊。
下一瞬。
大力！
擎天巨力！
妖異佛光破碎，剛猛無鑄的拳骨猛然映在了血佛側臉，肥厚的面龐登時震顫扭曲，緊接着被巨力生生擊飛出去，身後的佛陀法相頓時停止了摩訶神通。
“終於在你臉上揍一拳了。”
李馗嘴角咧起兇惡弧度，五指張闔間又重新握緊，“真他娘爽！”
……
……
“哈哈哈哈……”
暢快豪邁的笑聲響起。
鯤鵬頂上，卞城王畢先義聽見李馗的話語不禁開懷大笑：“這小子有點對我胃口，脾性夠張揚霸道，不錯，不錯！”
“是塊璞玉。”
蔣侯負手背後，眸裡映出半空中李馗滿蘸兇性的面龐，他眼角微微翹起，“戰鬥方式很有智慧，節奏環環相接，賞心悅目。”
李馗與血佛交戰的全過程，自然都在兩位閻王的眼皮子底下。
第一次與血佛交手時，李馗的嫁夢神通就給血佛留下了深刻印象。【翠玉蝴蝶】這是施展神通的標誌，這就讓血佛陷入了思維誤區，認爲神通一旦施展，必有蝴蝶飛出。
實際上這只是李馗中意蝴蝶模樣罷了，只要他想，就算是飛出一羣獅子老虎亦無不可，而他就是利用這一點，佈下了精密的大網！
自天河龍捲肆虐開始，李馗就悄悄安排分身潛伏，旋即赤霄神劍演化出萬千劍刃，嫁夢種子佈下，先故意讓弗誅得逞，再讓分身手持赤霄，展現驚鴻殺機。
這時血佛的神經定然緊繃。
恰恰是李馗最佳的反擊機會，一拳打碎血佛的算盤。
環環相扣，確實如蔣侯所言，足夠賞心悅目。
“李馗……”畢先義念出名字，噙着笑意道：“說起來這小子人緣不錯，厲博士跟呂心明對他頗爲讚賞，公羊靖亦是有意將他提拔起來。”
“人才嘛。”
聞言，蔣侯脣角弧度深了些。
少頃，他方緩緩說道：“眼下地府正處於百廢待興的時期，想要機會，想要資源，都要靠自己爭取，要是沒能力也不會入我們的眼。”
畢先義笑了兩聲，眼睛注視在邊緣的唐希言，眸光變得有些意味深長，旋即揶揄道：“您說這小子能打贏嗎？”
“拭目以待。”
……
……
此時此刻，被煞蟲包裹的唐希言的情況如何？
好壞參半。
先前在血佛體內時，有古林生跟血佛共同承擔壓力，不至於讓唐希言被陰煞慾念徹底吞噬，可現在與當時可謂是天差地別。
唯一的感覺就是——冷。
無盡的黑暗吞沒唐希言的神識，極度冰冷的寒潮侵蝕身體，隨後將他變成適合煞蟲活動的軀殼，這已經不是靠境界高就能支撐下去的。
雪上加霜的是體內突地多出一張貪婪“大嘴”，不斷搶奪他與陰煞抵抗的力量。
“吃了他。”
“殺了他。”
“快去殺！”
各種包含負面情緒的聲音重重疊疊，唐希言體內原本屬於海蛟那一部分的妖力又迅速被陰煞污染，照這個情況發展下去，最終會變成被煞蟲操縱的傀儡。
“這點就承受不住了？”
倏地，有一道冷峻的聲音在心底響起。
似有神奇魔力般，唐希言瀕臨崩潰的神智竟稍稍有了一絲清醒，他來不及多想，趕忙催動龍王給自己留下的底牌。
霎時間，一股浩瀚博遠的力量自體內悄聲無息地復甦，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也即是這時。
唐希言突然察覺到那張不斷吞噬自己力量的貪婪“大嘴”詭異消失，而且陰煞的侵蝕一同停止，情況似乎好了起來。
在鬼門關前九死一生。
唐希言心中莫名升起許多感悟，【道】變得愈發清晰，似乎真的“看”見了大道，燎原的野心之火瞬間在廢墟上重新燃燒，他緩緩在心中畫出了一道豎痕。
沒有顏色，純正而乾淨。
這時候的唐希言經過了生死蛻變，生物最抗拒的死亡恐懼，在他心中亦變得舉無輕重，道爲唯一，爲此生死皆可拋。
豎痕是最簡單的比劃，也是一切的根基。
北山三妖力量中的陰煞慾念以極快的速度被剝離，天平開始逐漸平衡。
隨即，唐希言眼皮微微抖顫，睜開，卻見眼眶裡只有幾隻煞蟲在胡亂爬動，如今他這具身體早已千瘡百孔，幾乎成了煞蟲的溫牀，唯獨三魂七魄例外！
他分出心力，“看”向了遠處的戰場。
兩道身影正在鏖戰，舉手投足間，一陣陣劇烈衝擊波席捲而來，卻沒有傷及唐希言分毫，顯然是血佛的手筆。
另一人……
是他。
兄弟姐妹們，七夕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