衚衕街的這個傍晚，所有人都沉浸在一股濃郁的食物香氣中，肚子咕咕地叫。
而罪魁禍首，就是他們曾經最瞧不起的男人。
今天他那當舞女的媳婦回來了，不少人都忍不住探頭偷看，指指點點的。
不過當事人一家都沒理那些人的閒話而已。
黃小燕沒有濃妝豔抹穿旗袍回來，而是換上了普通的盤扣衣服，穿的很低調。
頭髮盤起，臉上也是乾乾淨淨的，可能塗了一點口脂吧，顯氣色。
好久沒回這了，她還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勸說雲飛別忙了，“這麼多菜，咱們吃的完嗎？”
洗菜的張青松第一個不幹了，“娘，你可別勸他，你這麼多年的辛苦，現在回來，還能不配吃一桌好菜嗎？”
“娘，就是覺得，太多了，浪費。”
“那你可能不清楚，我爹能把桌子都吃了。”
雲飛也笑道：“對，我餓壞了不止吃桌子，我還一口一個小孩。”
黃小燕沒忍住，捂脣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趕緊洗菜，我這邊馬上可以下鍋了。”
“知道了知道了，要不是手短，我這會都洗完好幾遍了。”
“青松，讓娘來吧。”
張青松不給，“娘你安心坐着，我給我爹打下手習慣了，我倆配合有默契，能快些。”
“呵。”一句冷笑，代表了親爹無聲的反駁。
雲飛沒再逗兒子，專心弄起菜來。
從鄰居家買來的雞，還有市場買的魚和蝦以及青菜，豬肉等東西。
滿滿一大桌菜，還偷龍換鳳了一瓶紅酒出來。
一家三口，三年來，第一次好好地吃一頓團圓飯。
互相夾菜，裝飯，倒酒，就好像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一樣，三人臉上的笑容，都沒有落下過。
到了睡覺時也不用犯難，黃小燕自己睡，雲飛和張青松也是獨自睡的。
早在賺到錢時，半年前，他就把小屋旁邊的房子買下來了。
現在買賣房子還容易些，等往後再想要這個地段的房子，那可就難了。
旁邊的屋主，也是急用錢，不然都不會賣，只是他們一家準備去國外了，所以纔會選擇套現。
買下來後，雲飛就重新蓋了房子，修成了一個兩層。
很低調的兩層，牆面就是青磚上了白灰。
一樓做廚房客廳和飯廳，二樓三個不大的房間剛剛好夠他們一家住的。
一樓的樓道間做了廁所和洗浴間，即便買下了旁邊，其實位置也不大。
不過就是兩個原來的小屋大小而已，但是這個條件已經屬於很好了。
好歹是自己的房子，又是小兩層，該有的也都有，原來的小屋，小便只有尿桶，存夠了去倒。
大號講究點的就跑公廁，不講究的，還是拉在桶裡。
所以不少人家的家裡，都有一股排泄物的味道。
有個廁所，真的很不容易。
反正雲飛和張青松都挺滿意的，他們之前就是憋着跑公廁的那羣人。
…………
黃小燕以爲自己可能會失眠，沒想到一覺到了天亮。
窗戶外有小鳥的聲音，窗邊的梳妝桌上，還有一個花瓶，裡面插着新鮮的花朵，還散發着幽香。
被褥什麼的都是她喜歡的花色，還有太陽曬乾的清香味。
房間內佈置得很雅緻，雖然外表很樸素的小樓，裡面卻貼了地磚。
這個年月，捨得貼地磚的人，還是很少的，所以她住着絲毫沒有覺得不適。
一切都很好。
下樓後，發現只有雲飛自己在，她有些不好意思，“我睡晚了，青松去學校了嗎？”
“嗯，去學校了，才七點多，還是算早的，困的話，你再回去睡會，家裡也沒啥事，早餐給你溫着了。”
黃小燕也不知道該幹啥，就先進廁所裡洗漱一下了。
牙刷毛巾拖鞋之類的用品，都有一份還沒拆開的，她知道那是給她準備的。
即便他們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答應回來，依舊去備好了東西，等她回家。
是的，回家。
舞廳裡很多姐妹並不贊同她回來的決定，說這男人啊，能拋棄你一回，就能拋棄你第二回。
讓她別傻，只有錢，纔是傍身的東西。
但是她還是選擇了走，她不想當舞女一輩子，她想念兒子，也想試着相信那個每日爲她送飯的人一回。
如果選錯了，她也認了。
到時候，她就不是被賣來舞廳的，她是自願的，到底是不一樣的。
錯過這次，她往後再想離開，還不知道有多難。
洗漱完後，她隨意地綁起頭髮出來，到廚房裡問道：“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
“燕姨好。”
“燕姨好。”
丁旺兄妹倆起身跟她打招呼，昨天他們就聽說青松他娘回來了，想上門看看，又怕被人說是蹭吃的，所以忍住沒來。
這一年裡，他們也經常跟着雲飛去給黃小燕送過飯，大家都不陌生。
“小旺和蘭蘭這麼早就過來了啊？”
“嗯，來幹活。”
“你先別急着來幫忙，先吃早飯吧。”雲飛正好把鍋裡的三份早餐盛出來。
“待會我們去出攤，你要是想去就去玩玩，不想就在家裡歇會，外面太陽那麼大，不去也好。”
“沒事，我去幫幫忙吧。”
雖然她帶了不少錢回來，但是她還是不想在家裡躺着吃喝。
總要試着去融入這個家如今的生活纔對。
“行。”
雲飛也沒阻攔，至於流言碎語，只要他們不在意，那些人說幾天就自己沒勁了。
………
果然一路上，指指點點的人不少，但是他們誰都沒搭理那些人。
雲飛怕黃小燕心裡難受，出口安慰道：“這些話，無論什麼時候，都是無可避免的，你別往心裡去。
要是覺得不舒坦，咱們就賣了這處，搬家也可以，無論你怎麼想，我和青松都支持你。”
黃小燕淡淡的笑了笑，“我沒事，這幾年聽多了，也就不在意了。”
舞女這份工作就是遭人歧視的，她們早就明白。
閒話還不算什麼，還有更過分的。
比如她曾經想買一袋梨，卻被賣梨的阿婆惡言驅趕。
阿婆說她不收髒錢，不賣給她。
那次她回去痛哭了一場，還不是要收拾好情緒面對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