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吧。”李蓮花朝方多病道。
他身子骨弱,方多病也不說多說,找了把鐵杴,就挖了起來。
在挖了一個差不多半米深的坑後,方多病激動開口,“快看,果然在這兒。”
一旁都打起盹的李蓮花站了起來,走過去一看,立馬就看到了坑裡的玉樓春屍體。“把殘肢丟出去引人注意,屍體卻偷偷藏起來,就是爲了隱藏玉樓春真正的死因。”
方多病的目光落在玉樓春屍體的脖子上,只見那兒有兩個小孔,“這看上去像是蛇的牙印,難道是被毒蛇咬死的?”
“烙鐵頭,血中帶了蛇毒,所以殘肢上血不凝不幹,讓大家誤以爲玉樓春是早上死的。其實他被殺的時間,是子時和寅時之間,辛絕根本沒有守在山下之時。”李蓮花道。
聽他這麼說,方多病皺眉,“碧凰的同謀到底是誰呢?”
“到底誰是同謀,碧凰會來告訴我們。”李蓮花道:“到時候,聽她怎麼說吧。”
“她會來找我們?”方多病一臉驚訝。
李蓮花道:“以清兒的性格呢,會因爲擔心碧凰而去告訴她,所以我們還是回去等等她吧。”
方多病若有所思的點頭。
兩人從瞰雲峰下去,回到房間,就看到桌上放了封信。
看到桌上的信,李蓮花道:“這比預計的還早。”
方多病走過去將信拆開。
信上的內容是,“妾身偶得一寶,聽聞恰是二位苦尋之物,若二位憐憫,莫在追查女宅之事,願獻上此寶,永感大恩。”
“這信是碧凰寫的,冰片在她手裡。”
方多病嘆了口氣,“查出真相,懲治惡徒是刑探職責,可碧凰被拐來此處,囚禁凌辱,也實在是可憐之人。雖說法難容情,但碧凰若不殺玉樓春,她苦難的日子也難達到盡頭。我也不知道這一次,該不該查下去了。”
“不查呢,你是良善之人,若查下去,你是刑探。”李蓮花說道。
不等方多病說什麼,外面突然響起一陣吵鬧之聲。
“起火了,快來救火啊,起火了,快救火啊!”
“裡面有人,快救火,快點。”
“……”
李蓮花他們趕到的時候,就看到宅子已經徹底被大火吞沒了。
“清兒和碧凰還在裡面。”
西妃說着就要衝進去,但被李蓮花攔住了。
一邊的方多病急忙衝了進去。
衝進火場的方多病將清兒救了出來,但來不及救碧凰了,而且他扭頭看到,碧凰吊在了橫樑上。
大火熄滅,碧凰的屍體,也被從羣芳居中擡了出來。
一衆女子哭的十分傷心。
看着眼前的一幕,李蓮花朝清兒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清兒帶着哭腔道:“我聽到你們懷疑碧凰,有些擔心,便來告訴她。可她要我去廚房爲她煮粥,哪知我一回來,就看到屋內起火。碧凰就…我想救她,可火燒的太快了,連我自己也被困在裡面了。”
“爲什麼會這樣,不是說善惡有報嗎?碧凰姐姐…”
李蓮花嘆道:“進山拜神的人,都說善惡有報,可若真想伸冤,靠的全都是人。”
見碧凰手緊緊握着,方多病從中取出一塊帕子,李蓮花接過之後,在上面摸了摸,頓時摸到了被縫在裡面的冰片。“果然如此。”
“李蓮花,我想好了,我要查下去。”方多病沉聲道。
李蓮花點頭,“好,那就做刑探。”
“查出真相,有時看似會傷了良善之人,可惟有這樣,纔不會縱容那些藏在暗處的雜碎。”方多病神色堅定。
他的話音一落,兩名護衛擡了個箱子過來,口中激動大喊,“寶物,都是寶物。玉樓春竟然把寶物藏在了這裡,我們還找了這麼久。原來被這玩意兒擋住了。”
看了眼侍衛手裡的錦雲紗,李蓮花點頭,“這與酒宴上的錦雲紗相似,織成了牆壁的模樣,竟然能以假亂真的躲避搜查,可真是好繡工啊。”
“寶物怎麼會在這兒?”李一輔道:“難不成,是辛絕和碧凰聯手作案,如今碧凰畏罪自盡?”
方多病道:“諸位只需記得,奸佞難逃法網,這些寶物就留在此地,交由我們百川院處置吧。”
“你這!”
一聽把寶物交給百川院處置,護衛們自然不樂意,但現在解藥之事還要指望他們,護衛們也不敢反抗。
“諸位請回吧。”方多病態度堅決。
等衆人走後,西妃緩緩開口,“方公子、李神醫,我等知道碧凰有罪,可是她與我們朝夕相處多年,懇請二位開恩,能夠讓我們以女宅的規矩,去送別碧凰姐姐最後一程。”
李蓮花和方多病交換了一下眼神,沒有拒絕。
一衆女宅女子,替碧凰換了身乾淨衣裙,又將她的屍體搬上竹筏,身周用鮮花點綴,一路擡到了山崖的瀑布前。
她們將竹筏放到了水流上,歌唱爲碧凰送行。
竹筏順着水流越漂越遠,方多病道:“李蓮花,明天一早,就讓真相大白吧。”
“最後一節,想通了嗎?”
“之前還有些模糊,現在一切都清楚了。這是我遇過最難的案子。可即使再難,也是時候說出真相了。”方多病平靜說道。
“那就讓真相大白吧。”
隔天。
方多病將所有的人都召集起來,準備公佈真相。
看着被白布蓋着的屍體,李一輔問道:“李神醫、方少俠,你們這是找到了剩下的屍體嗎?”
“這案子不是已經破了嗎,是辛絕和碧凰聯手作案,對吧?爲何還要把我們叫來?”
李蓮花道:“一個人左邊的身子被切成井字,不代表右邊也被切成了井字。這說明,他左邊的身子,有要被切成井字的理由。”
陸劍池眉頭緊鎖,“李神醫的話,太難懂了。”
“是什麼理由?”
“若是碧凰直接殺了玉樓春,她肯定是跑不掉的。”李蓮花道:“想殺人後,安然無恙,她只能嫁禍給旁人。鬼王刀無疑就是最佳人選。”目光掃過衆人,李蓮花道:“換句話說,碧凰和辛絕不是同謀。”
“玉樓春不是鬼王刀殺的?!”
“你們可以來看一下,玉樓春屍身的肩膀。”李蓮花的話音一落,方多病就掀開了蓋在屍體上的白布。
那兩處孔洞,還是很顯眼的。
陸劍池當即道:“蛇,玉樓春是被蛇咬死的。”
“沒錯,玉樓春死於蛇毒。”李蓮花認同點頭。
李一輔道:“可是這切口像是一刀而成,手法十分嫺熟啊。”
“一刀而成的刀技,若是有趁手的工具,倒也不難。”方多病回了一句。
“來人。”
李蓮花說完,侍衛將玉樓春寢宅中的多寶閣擡了出來。
方多病拿到走了過去,一刀斬在架子上,架子看不出什麼損傷,但他手裡的刀卻是斷了。
將這一幕看在眼裡,陸劍池驚訝道:“玄鐵,這架子竟然是玄鐵打造的。架子的邊緣都被磨成了利刃,難道是用這個分的屍?”
“沒錯,這個玄鐵架子上,尋個井字格,再將邊緣磨成利刃,壓到玉樓春身上,這就是井字切。”方多病點頭。
“好手段。”李一輔道:“但玉樓春餘下的屍身上,爲何井字切只有一半?”
“這玄鐵之堅,天下少有。想磨成利刃,即便每日一個時辰,半年也只能磨出半個井字,而這漫山紅已經要到了,兇手只能以假亂真。”李蓮花道:“如果大家都找不到這個鬼王刀的話,那剩下的半具屍體,也就找不到了。”
聽他說完,李一輔幾人感嘆,“碧凰的心思實在太深了。”
“玉樓春這個瞰雲峰,除了他自己之外,每日只許一個侍女上去一次,而且只能打掃一個時辰。負責整個寢宅,還要磨利整個玄鐵架子,不被人察覺,確實不易。”李蓮花感嘆。
“聽着就十分困難,她是怎麼做到的?”
李蓮花道:“被逼到絕境,拼命自救之人才能做到。碧凰姑娘太想逃出這生不如死的女宅了。”
“可碧凰昨夜在摘星臺跳舞,玉樓春卻在瞰雲峰,她分身乏術,如何殺人?”
“不錯。”李蓮花道:“縱蛇殺玉樓春,必須要有會空蛇之術的幫手。赤龍姑娘,你很了不起啊。”
他突然的話,把李一輔等人又說懵了。
站在赤龍身邊的西妃道:“李神醫說笑了,赤龍只擅舞,我們從未見過她,學過任何的控蛇之術。”
“赤龍姑娘,你是車狐人吧?”李蓮花問道。
赤龍從開始的錯愕,已經恢復如常,她看向李蓮花,“車狐地屬血域,你覺得我像車狐人嗎?”
沈皓峰看向赤龍,站在女宅一衆女子中,她的容貌也極爲突出。
“車狐人黃髮懸鼻,你長得確實不像,所以我猜,你是車狐的漢人。”方多病道:“對吧?”
李蓮花看着赤龍,“車狐女子常紋有蛇牙圖騰的雕青,隱蔽的非常的好,但昨日你與侍衛反抗時,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雕青。車狐乃是血域小國,以打獵爲生。蛇口咬住的傷口,最不傷皮毛,所以你們從小,以訓蛇狩獵爲主。赤龍姑娘,你肯定是學過吧?”
“就算如此,玉樓春也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帶蛇進入女宅。”赤龍反駁。
李蓮花點頭,“這是自然,可如果是蛇卵,那就不一樣了。”
赤龍神色微變。
方多病道:“赤龍姑娘,這是在玉鼓裡找到的。”他手裡拿的,是破碎了卵殼。
“這張玉鼓是十個月前送上山的,將玉鼓放於溫暖處暖化,幼蛇就會從孔洞中爬出。那麼問題來了,玉鼓是什麼人送上山的呢?”李蓮花道。
聞言,赤龍朝後退了幾步,從身上摸出一個哨子放在口中一吹,一條長蛇從她袖口中飛出,撲向方多病。
只是不等方多病出手,蛇已經被一隻大手抓住了。
這人是慕容腰。
“赤龍,這條烙鐵頭剛剛長成,也傷不了幾個人。何況查案是他們的職責所在,又有什麼錯呢?”
慕容腰說完,衝李蓮花他們施禮。“之前我說過,二位是智者,今日更是心悅誠服。”
“慕容公子纔是聰明人,玉樓春都謹慎到這一步了,最後還是難逃一死。”李蓮花語氣中透着佩服。
“你們爲什麼覺得,蛇卵就藏在玉鼓中?”慕容腰有些好奇。
方多病道:“本來猜不出來,但得知慕容公子是車狐人,卻謊稱自己是月羥人的時候,一切就明白了。”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是車狐人?”慕容腰追問。
“因爲公子自相矛盾啊,月羥萬里黃沙,國人畏水,可公子在竹舟上,風流倜儻,絲毫不懼。初入女宅不喜沐浴本也合理,但也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你在掩飾自己的髮色。”方多病侃侃而談。“所以我們懷疑你之後,便去了你的房間,找到一樣東西。”
說着,方多病從腰間取出一個布包,裡面包的是幾根頭髮。
“髮梢烏黑,髮根卻是黃色,你的頭髮是染的吧。”
聽他這麼說,慕容腰點頭,“二位心思果然縝密。”
站在一邊的李一輔幾人算是聽明白了,“所以你們三個合謀殺人?”
“不是合謀。”慕容腰當即否定,“是我逼迫她們,她們不敢不從。”
赤龍想要分辯,卻被慕容腰瞪了一眼,“我覬覦玉樓春的財寶,所以脅迫赤龍和碧凰,這一切都和她們無關。現在事情敗露,罪責在我,往後再也沒有人逼你害你了。”
“覬覦財寶,又何必做到這個地步呢。”方多病嘆道。
“方少俠的意思是,是我對玉樓春太狠?”慕容腰皺眉。
方多病搖頭,“是你對自己太狠。”
慕容腰不解,“方少俠的話,我聽不懂。”
“你當然聽不懂,因爲這事你根本不願意承認。我有個問題問你,這第一條斷臂,你是何時丟上貫日亭的?”方多病問道。
“自是夜裡殺了玉樓春之後。”慕容腰毫不猶豫回道。
“不對,貫日亭在女宅之外,還有人看守,你沒有任何機會。”方多病道:“你唯一的機會,就是一早與我們登山觀日之時。”
陸劍池疑惑,“可是那天是我們一起去的,不曾見他帶了包裹。一截斷臂,怕是藏不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