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長大了。”李蓮花道:“如今這個盛世,河清海晏,又有誰比如今這個人,更適合做皇帝呢?再說了,我要是有時間的話,我得修修我的蓮花樓,種各種各樣的蘿蔔,那該多好。”
方多病道:“說來說去,你這修養的也差不多了,什麼時候準備用忘川花解毒啊,這纔是正事。”
“真的一點都不着急,明日呢,我得去趟四顧門。還有一件事情,需要解決。”李蓮花說道。“來,喝。”
四顧門。
今日公審雲比丘。
“這些信,都是你混在百川院的日常信件中寄出去的,這信上用了一種隱蔽的藥水,將百川院一百八十八牢的位置、佈防,一一不落,你全都交待出去了。”石水拿着證據瞪着雲比丘,“你還有什麼話說?”
站在石水旁邊的清淡女子是喬婉娩,誰能想到,江湖中兩個“驚才絕豔”的女子,都同屬於眼下正在看戲的角落裡的男人?
白江鶴嘆了口氣,“比丘啊比丘,十年前,你被角麗譙美色迷惑,這些年來,你一直閉門不出,有如苦行。枉我還以爲你畫地爲牢,悔過自新了。沒想到十年了,你竟然還是如此執迷不悟,竟然爲了那個妖女,第二次對門主下手。”
他的話音一落,底下的武林人士就忍不住喊道:“百川院素有江湖刑堂之稱,多年來追捕惡徒無數,但若是佛彼白石當中,有危害江湖的叛徒在,那整個江湖,還有什麼正義可信賴?”
“今日四顧門也好,百川院也罷,一定給我們個交代。”
“沒錯,給我們個交代。”
“殺了他,殺了他。”
看着羣情激奮的衆人,身處“旋渦”之中的雲比丘,臉色卻毫無變化,也不願開口多說一字。
“諸位。”紀漢佛大聲道:“雲比丘身爲百川院四院主之一,他爲害江湖,倒行逆施,三番五次想謀害門主,罪不可恕。百川院向來刑罰嚴明,絕不姑息。所以從今日起,雲比丘被逐出百川院,但他所犯的殺人之罪,以命抵命,就請各位自此,做個見證。”
“雲比丘,你落的如今的下場,都是你咎由自取,我今日變爲四顧門、百川院,清理門戶。”石水道:“爲門主和故去的兄弟姐妹們,報仇雪恨。”
說着,她便拔劍飛身刺向雲比丘。
但在劍刃即將刺到雲比丘身上時,卻被一枚石子擊中,沒能成功。
將這一幕看在眼裡的沈皓峰嘆了口氣,都是什麼毛病,非得最後一刻纔出現?一會兒看看石水的手有沒有受傷,但凡傷了一點,射出石子的李蓮花,就得被碧茶之毒多折磨一日。
被沈皓峰吐槽的李蓮花,施展輕功現身,還一劍割斷了雲比丘身上的繩子。
“少師劍,李相夷。”
“是李相夷。”
石水不解的看着這一幕,“門主?”
“屬下紀漢佛,拜見門主。”
一衆四顧門弟子,齊聲行禮。
身着紅衣,如他最風華絕代時模樣的李蓮花,緩緩開口,“諸位都起來吧,我早就已經不是四顧門的門主了。”
“無論何時,你都是我們的門主。”
“誓死追隨門主。”
見喬婉娩滿眼欣慰,肖紫矜語氣幽怨,“這就是你想看的吧。”
喬婉娩沒有理會他。
李蓮花道:“漢佛,叫大家都起來吧。”
紀漢佛無奈起身,衆人也都跟着站了起來。感覺李蓮花似乎想要救他,早已一心求死的雲比丘撿起地上石水的劍,就想了結自己的性命。
可惜再次被李蓮花攔下來了。
“比丘,我既然沒有死,你又何苦這般執着?”李蓮花嘆了口氣。
“門主。”雲比丘終於開口,“比丘愧對門主,當年投毒在先,而後刺劍重傷於你,我還有什麼臉面,苟活在世上。”
李蓮花道:“那你做的那些事呢,你爲何不提?”
雲比丘沉默。
“你自污名節,以一百八十八牢輿圖爲餌,騙取角麗譙信任,查清了她所有的佈防,將此消息,故意透露給方多病。所以那日,大家才能趕來救我。也是你,僞作沉迷女色,讓角麗譙放下了戒備之心,誘導她設計出漏洞百出的機關,才毀掉單孤刀一半的根基。”
李蓮花看向雲比丘,“我說的對嗎?”
雲比丘早已淚流滿面。
明明是被他害的最慘的門主,卻偏偏是唯一看到他默默做下這些的人,還趕來救他。雲比丘真的好後悔,當年怎麼就被美色所迷,下了碧茶之毒啊。
一旁的石水不敢置信道:“門主,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李蓮花轉身看向身後。
方多病從半空飛了下來。
“諸位,我手上都是從角麗譙老巢,翻出來的機關設計圖紙,這上面都是雲比丘的字跡。”方多病道:“大家可以去查證一下,只要懂機關設計的人,就會知道雲比丘在其中做的手腳。”
白江鶴急忙將圖紙接了過去。
方多病再次開口,“當日我見了屋脊獸的排布,就覺得奇怪。這一路上遇到的機關,所有罩門都是暴露在外的,一目瞭然。他還在院外埋了十八枚七曜火,才避免大家一場血戰。”
一衆武林人士,聽到了方多病的話,當即議論紛紛,“原來是這樣。”
“比丘啊,你做了這些事,爲何不告訴大家?”白江鶴問道。
雲比丘道:“當年門主因我而中毒墜海,而後又被我一劍刺傷,四顧門五十八兄弟因我而死。無論我做什麼,都不能彌補我的罪過。”
聽到他的話,李蓮花道:“比丘,當日你刺我一劍,有意偏了半寸。原本那日你約我,想告訴我這些信息,卻沒有想到,角麗譙一直派人暗中監視着你。唯獨刺我一劍,才能讓角麗譙對你放下戒備之心,也對你設下的機關,不會再有懷疑。”
“你助我找到了角麗譙的住處,將其一網打盡。當年你所做的一切,也並不是你的本意,既然你有悔改之心,就讓這一切,都過去吧。”
雲比丘搖頭,“門主,我不配你這般寬容。”“雲院主,爲了替你正名,那個叫李相夷的人,不得不從海底再活回來。”方多病道:“那個叫李蓮花的人,再也無法當那逍遙自在的江湖遊醫了。”
“門主…”雲比丘喊了一聲,跪在地上,剩下的話還沒說完,就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白江鶴等人,急忙將其擡去診治。
替雲比丘把完脈的白江鶴從屋裡走了出來,“是雪融華。”
“何爲雪融華?”
“是雪公的邪功,想必是角麗譙爲了控制比丘下的手。若想解此毒,唯一的方法就是,以雪融華的內力,運通血脈一次,否則就會劇毒攻心而死。”李蓮花道。
“角麗譙和雪公已經死了,雪融華在世上已經絕跡,那比丘他…肯定扛不過幾日了。”白江鶴急道。
方多病道:“他明知如此,那日也沒讓我留下雪公的命。”
“小寶,不知道這附近,是否有天機堂暗樁?你能不能幫忙去找一找,雪融華的化解之法。”李蓮花看向方多病。
“好,這就是去聯繫。”方多病轉身就走。
李蓮花道:“你們也先出去吧,等比丘醒了之後,再做打算。”
打發了所有人之後,李蓮花走進了屋子。
看着躺在牀上的雲比丘,李蓮花看了眼自己的手,“非我不愛惜自己的性命,只不過李相夷當年說過,會護住四顧門所有人。結果一戰就讓五十八個兄弟命喪東海。如今讓四顧門再損一人,黃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見那些兄弟們。”
他以身上僅剩的一點內力,替雲比丘解了雪融華之毒。
“門主,你替我解了雪融華?”雲比丘震驚問道。
“你可覺得好一些了?”
雲比丘再次落淚。
兩人相對而坐,李蓮花說道:“當年東海之濱,我一人獨對金鴛盟,前無去路,後無援兵,我拼盡全力,擊沉了那艘大船。卻碧茶毒發,墜入大海。當時在心中,真是對你恨之入骨。後來我從海上活了下來,便立誓,即便是墜入地獄,我也要回來複仇。”
“我…該死。”
“其實,東海一戰之後,我便回了四顧門。”李蓮花道:“我暗中見到了四顧門,四分五裂的慘狀,也聽到了一些從來沒有聽過的怨言。我一時茫然了,失去了方向。我想了很久,或許那場失敗,都是因爲我一個人,一意孤行導致的。”
“不是。”雲比丘急忙道:“門主,不是的。”
“這些已經不重要了,我也不願意再回四顧門。”李蓮花道:“你說好不好笑,當時我沒有錢,身上又帶着傷。唯一值錢的東西,我就把它給當了,換了五十兩銀子。就是那塊賜生則生、賜死則死的門主令牌。”
“比丘啊,這麼厲害的令牌,就只值五十兩。當年我就想,等到我的傷勢再好一些,我就把它去贖回來。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就開始種蘿蔔。”
“種蘿蔔?”雲比丘錯愕。
“就是爲了不再餓肚子。”李蓮花道:“那時候是春天,我覺得蘿蔔長的太慢,一日一日的看着,一日一日的數着。等看到地裡的蘿蔔頂出土的時候,我高興的差點痛哭流涕。”
“不知不覺,莫名其妙的攢夠了五十兩銀子,那時距離我墜海,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李蓮花道:“我帶着五十兩銀子去贖令牌,貧瘠的漁村,沒人知道那是何物。令牌還在,可我卻猶豫了。”
“原來我已經漸漸的忘卻了江湖,早已不需要什麼天下第一,萬人敬仰。我養活着自己,還養活了一條狗。這樣的人生,還有何求?”
說着,李蓮花站了起來,“當我有天想起你的時候,我就突然忘了爲何要恨你。過去的那些,也已經不重要了。”
“門主,若那些都不重要,那又何爲重要呢?”
“重要的是以後的日子。”李蓮花道:“你向來喜歡讀書,去考個功名,或者娶妻生子,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比丘,好好活着,爲自己而活。”
“好。我聽你的,好好活着。那你呢,你的碧茶之毒怎麼辦?”
李蓮花道:“你放心,你的雪融華我都能解的掉,區區碧茶之毒,對我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
……
蓮花樓前。
走到這裡的李蓮花終於堅持不住,吐出一口鮮血,跪在了地上。
聽到聲音的方多病從蓮花樓裡走了出來,“李蓮花?”
他匆忙跑到李蓮花身邊,看到他的樣子,立馬猜出了大概,“你用揚州慢救了雲比丘?你對他倒是心無芥蒂,無怨無悔啊。”
“真心悔過之人,值得第二次機會。”
“不行,你不能再拖了。”方多病道:“得趕緊給你服用忘川花。”
說着,方多病回到蓮花樓,但等他打開盒子後,卻發現裡面的忘川花早已不見了蹤影。“忘川花呢,笛飛聲拿回來之後,我就一直鎖在裡面。怎麼不見了?”
話音一落,方多病想到了什麼,立馬看向李蓮花,“李蓮花,陛下的毒是如何解的?”
見他沉默,方多病急了,“你拿忘川花去救陛下了?”
“方小寶,如今的你…”
“你難道不知道這世間只有這一株忘川花纔可能救你的命嗎?!”方多病大聲質問。
“我就知道你會生氣,實話告訴你吧,那個忘川花,本也就只有三成機會解我的毒。”李蓮花道:“對我來說,可能就是一種浪費。那倒不如,給更需要的人,你說對吧。”
方多病全明白了,“難怪陛下這麼快放走我爹,難怪他不再忌憚於你。李蓮花,這麼多人前仆後繼想要你活着,可你呢,你就這麼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嗎?”
“不行,我是一定不會讓你死的。”
李蓮花笑了,“我這個徒弟,果然是沒有白收啊。”
只可惜話音一落,他再堅持不住,昏了過去。
見狀,方多病急忙扶住他,往他體內注入揚州慢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