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葉蕭蕭。
竹林長岸之邊,水中倒映着一個人影。
春風吹拂盪開綠波。
影卻不動。
就好像那葉中人與自己的影子融爲一體。
人不動,影也不動。
彷彿冰冷的山嶽矗立,沒有任何的變化。
他俯身捧起一汪清泉,打溼面容,隨後一絲不苟的清洗雙手。
他洗的很仔細,好像那雙柔和的手掌沾染着難以洗去的鮮血一般,又像是將辦什麼事情前的儀式。
等他起身後,身後已經站滿人。
“都都到齊了嗎?”人影冷聲問道。
“均已抵達。”
“走!”
人影沒有絲毫廢話,更不曾回首觀望他身後的人。
那是一十三條大漢。
着青衣,腰長刀。
散發出的威勢好像千軍萬馬駕臨。
一十三人緊隨走在最前方的人。
越過大片竹林,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面鋪。
人影當即坐下。
正襟危坐。
“趙青衣,你來晚了。”
早就落座的一個戴着斗笠的中年人微微擡頭,露出一雙燦爛眼眸,十分隨意的掃過那位身着青衣的人影。
他同樣沒有看站在不遠處不肯坐下的十三條大漢。
趙青衣驟緊眉頭,似乎沒有想到戴着斗笠的人會出現在這裡,不由得沉聲問道:“李四,你來做什麼?”
“你們來做什麼我當然就來做什麼。”斗笠李四笑了笑,依舊沒有停下手中的筷子的探出長筷,嗦起麪條。
咕嚕咕嚕的實在難聽,讓趙青衣的眉頭更深幾分,卻並沒有說什麼。
叮噹!
黃金敲擊。
耳環做響。
一條揹負九環重刀如鐵塔般的巨漢,一腳深,一腳淺的走了過來。
轟隆。
他坐在桌案前大地都顫抖了一下。
沒有過多的言語,招手道:“店家,一桶面!”
店家張老漢似乎早就知道此人會來似的招了招手,兩個小夥計趕緊提出來個大桶。
挪開面前的案桌。
嘭的一聲放下大桶。
兩隻筷子彷彿是兩隻擀麪杖。
巨漢接過筷子,點頭道:“謝謝。”
呼嚕呼嚕!
趙青衣的眉頭已徹底擰成川字。
他並不是對噪音感到不耐煩,而是沒想到九首夏龍會出現在這裡。
此人端是不好對付。
據說他母親於河邊洗衣服時得真龍臨幸,方纔生出這樣的一個怪物。
然而這多半是訛傳的傳說。
他們這個世界哪有什麼真龍,倒是總有外鄉人來,然後又匆匆離去。
他覺得,夏龍多半是外鄉人的野種罷了,那些人提上褲子就跑了,卻留下他們這一對孤兒寡母,實在是喪良心。
看了看夏龍那堪稱恐怖的體型,趙青衣又覺得好像也沒有那麼慘。
一位身披長袍的人走進。
四處觀察後走過來。
笑着問道:“兄臺,你這裡沒有人吧?”
趙青衣看了看對方,又看了看許多空着的席位,暗歎這人真不識擡舉,這和撒尿的時候故意並排在一塊有什麼區別。
然而看到對方那陌生的面孔和什麼都不知道的神情,趙青衣襬手示意身後十三太保不用出手。
“沒人。”
“不過我勸你還是快點離開比較好。”
“店家,一罈酒。”
剛坐下的漢子露出好奇的神色。
哦了一聲。
斟酒兩杯,笑着說道:“兄臺此言何意?”
趙青衣看向坐在他對案的漢子,第一印象就是平平無奇,面容中正,皮膚黝黑,那不是天生的,倒像是後天太陽曬的。
手掌老繭深厚,鬍子拉碴的很是邋遢。
一副平日裡需要奔波的勞碌命。
淡淡地說道:“那個戴斗笠,人稱閻王四更死,李四。”
“他很厲害!”
黝黑的中年漢子認真的點頭。
趙青衣似乎沒想到得到的會是這樣的評價,他還以爲漢子已被嚇的屁滾尿流,因爲但凡江湖中人,應該很多都清楚李四的名聲。
名聲騙不來。
因爲總有想要名聲的年輕人會挑戰他們。
“還有負重刀的大漢。”
“九首夏龍。”
“據說他長着九顆腦袋,哪怕有十條命,遇到他也會死。”
“他也很厲害,不過他看起來面善。”
“面善?”
趙青衣愕然,他實在想不到,這個平平無奇的漢子給夏龍的評價是面善:“爲什麼?”
“因爲他說謝謝。”
“噗嗤!”
捂嘴嬌笑的是一位衣衫略薄的千嬌百媚的女子,鮮豔的指甲在白皙面容的映襯下更顯美麗。
“她又是誰?”
聽到漢子的詢問,趙青衣暗道:‘你還問上癮了?’
“不用他爲本姑娘介紹。”
“我叫鍾魚畫。”
女子安然落座,身後的兩人如同木頭。
“還要等誰?”趙青衣沉吟着。
算來已經有四位赫赫有名的高手。
像他們這樣的人,平日裡難得一見,更好似王不見王般,今日一下子就聚集四位,而且看樣子還有人沒有來。
少頃。
一個身着綾羅綢緞的中年人略帶遺憾的說道:“看來很多人不會來了。”
“富大千,富幫主。”
戴着斗笠的李四平靜地說道:“富幫主約的人不少。”
“已到時辰,沒人來也不用等待。”
富大千微微擺手,說道:“擡上來。”
話音落下,兩個大漢擡着一個箱子走近,轟然落下,然後富大千才從懷裡拿出一枚金鑰匙要將箱子打開。
“還沒有請教,兄臺是?”
黝黑漢子像是根本不懂場上的氣氛,衆人凝神靜氣的時候,他反而拱手看向趙青衣。
趙青衣回神,露出笑容,說道:“我小瞧兄臺了,你能走到這裡,並且還能落座,就已經不一般了。”
“既然如此,我就告訴兄臺,我叫趙青衣,青衣樓樓主。”
“不知道兄臺是哪一位高人?”
黝黑漢子很隨意的說道:“高人談不上。”
“在下壽何!”
嘭。
箱子被金色的鑰匙打開了。
內裡是一方框架。
而框架頂端則是一隻巴掌大的血玉葫蘆。
寂靜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血玉葫蘆上,唯獨趙青衣沒有。
身爲青衣樓樓主趙青衣瞳孔震顫的站起身來,身後一十三條大漢拱衛,他死死的盯着桌案對面的黝黑漢子,周身完全緊繃了起來。
富大千只當趙青衣知道這葫蘆到底有什麼妙用,不由得將目光投來。
說道:“年前,天降異星。”
“頃刻間,我大千幫總舵駐地大半損毀,我錢財無法週轉,只能將這件異寶拿出,換取錢財重建大千幫。”
“或者誰知道如何開啓這件神秘異寶,我也可以花費大價錢收來。”
趙青衣彷彿沒有聽到,沉聲道:“問君何壽的壽何?!”
“不錯。”
壽何點了點頭。
說着他掀開腰間衣袍,亮出一枚奇異的金牌。
“得到線報,懷疑此地有江湖人士聚集鬧事,從事非法的交易,本捕特意趕來。”
“捕王?!”
“問君何壽的壽何竟做了朝廷鷹犬。”李四率先反應過來。
仔細的打量着那個無奇的男人,隨後冷笑一聲:“如果是曾經遇到你,我還稱你一聲壽大俠,可惜現在的你甘爲飛鷹走狗。”
“這就是壽何,不怎麼樣嘛。”
鍾魚畫面露嫌色,長相不英俊,氣血不充足,連做面首都嫌醜。
縱然如此,她的眼中也滿是忌憚。
壽何,問君何壽。
這可是實打實的名聲。
在江湖,錢財和權力可以騙來,名聲卻必須要有相應實力。
富大千笑呵呵的說道:“壽捕頭,我們並沒有從事非法交易。”
“我看到了。”
壽何微微點頭沒有動作的繼續倒酒喝酒。
“大家不用這麼緊張,有朝廷的捕王在這裡,反而是一件好事。”
富大千就這麼利用起來,說着看向血玉葫蘆說道:“我也不藏着掖着,這就是那件異寶,諸位如果有意,價高者得之。”
還在吃麪的九首夏龍突然暴起。
重刀豁然落在手中。
“殺!”
誰也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就好像夏龍早就做好準備。
他的眼中也沒有任何人,一雙燦爛錚亮的龍目死死的盯着血玉葫蘆,沒有絲毫遲疑,重刀狠狠的劈在血玉葫蘆的身上。
嘭!
血玉葫蘆碎裂,就連整個箱子都化作齏粉。
“夏龍,你他孃的瘋了!”
李四大吼。
呼!
重刀橫掃,煙塵驟然消失。
夏龍擡起雙眸,看向面前血玉葫蘆曾經存在的地方。
果不其然,血玉葫蘆被他一刀碾碎,就連箱子都成爲齏粉。
只不過。
取而代之的是一杆三尺小幡矗立在原來的廢墟上。
青幡如鐵卷垂下。
“滅!”
夏龍再次舉刀。
“你敢!”李四嘶吼。
他本以爲血玉葫蘆會被直接粉碎,沒想到葫蘆碎裂後反而顯現出一杆小幡。
此刻誰還不知道這杆小幡纔是真正的寶貝。
他又怎麼可能容許夏龍再持重刀粉碎寶物。
“滾開,羅剎女!”
李四暗恨鍾魚畫的阻撓。
鍾魚畫大喝:“該滾開的是你,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趙青衣同樣震驚。
顧不得顫抖,厲吼道:“搶!”
身後十三條大漢驟然出手。
富大千眼見寶物現世,眼中閃過貪婪。
他的大千幫總舵被這寶物碾碎了大半,想要重建不知道要損耗多少人力物力。
但是,如果這真的是傳說中的仙人寶物。
什麼大千幫,死了就死了。
他能建造一個更加龐大的勢力。
力竭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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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
一場廝殺在所難免。
誰料。
“都別動!”
一道沉悶的聲響落下。
皮膚黝黑無奇的漢子已舉起那杆三尺小幡。
“在我的轄區。”
“誰敢殺人,我就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