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你應該來過西湖很多次吧。”
收起書,廉歌笑了笑問道。
“是啊,來過很多次。”老太太笑了笑,接話道,
“年輕那會兒,就在這兒工作,現在老了也住在這附近,小夥子你是別處來,專門來看西湖的?”
“老太太您覺得呢?
“我看是不太像,專門來玩的遊客,現在這會兒都在那邊呢。”
老太太轉過頭,朝着遠處斷橋之上,聚集着的遊客示意了下。
聞言,廉歌笑了笑,掃了眼遠處斷橋方向過後,收回目光,看了眼這老太太,
“那老太太你呢?”
“我啊,這西湖景色我都要看厭了。這老了腿腳不方便,就更不想在那些地方去擠了。”老太太笑着應道。
聞言,廉歌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眼坐在老太太身側的那道身影,
收回視線,廉歌朝着前側西湖湖面望去,
“那老太太您剛纔是在看什麼?介意跟我講講嗎?”
“小夥子好奇心還挺重。”
老太太笑了笑,然後也轉過頭,看向遠處西湖湖面,
“不過也沒什麼不能講的。”
老太太看着西湖湖面,解釋道:
“其實我不是在看什麼,我是在找東西,找一樣埋在西湖邊上,埋了五十多年的東西。”
“那老太太你找到了嗎?”
“找不到了,找不到咯。”
老太太搖了搖頭,“五十年時間,山在變,水也在變,當初埋在西湖邊上的東西,說不定現在都在西湖湖底了。”
“能給我講講是什麼嗎?說不定我還能幫老太太你找找。”廉歌看着湖面,微微笑着說道。
聞言,老太太轉過頭看了廉歌一眼,然後又重新轉回頭,
“是把傘,一把油紙傘。”
聞言,廉歌點了點頭,沒接話,
而老太太則是停頓了下後,繼續說了下去。
“說起來都是陳年往事了,那是我丈夫五十幾年前送我的傘……
那時候,我就在這西湖邊上工作,我丈夫是單位新分配過來的員工,他第一天來的時候,是我負責接待他,結果他剛一進單位門,一看到我就站在門口不動了,杵在那兒發愣,結果這時候恰好又從外面急匆匆跑進來個人,他愣是一點反應都沒有,直接被人撞到在了地上。那時候我就想,這人是不是讀書讀傻了……”老太太看着遠處的湖面,似乎陷入了回憶,眼裡噙着笑意。
廉歌沒說話,只是看了眼老太太后,又看了眼老太太身側那道身影,
那道身影此刻也如同老太太一樣,臉上掛着會心的笑容,只是看着的不是西湖湖面,而是老太太的眼睛。
“……後來吧,我就發現,他每次看到我就臉紅,那臉紅得還怪有意思哩,搞得我每次看到他啊,都想逗逗他。
那時候也不知道爲什麼,我每次去上班的路上都能遇到他……都是幾十年過後,他才說漏嘴,說是每天早晨都會早起一個鐘頭,特意從另一條路繞過來。”
說着,老太太笑了笑,
“有天早上,我又在去單位路上遇到他,我就走了過去想逗逗他。和平時一樣,他一看到我,臉就紅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我就在旁邊笑啊,也不知道怎麼就那麼高興。
我記得那天我出門的時候天氣還很好,碰到他的時候他手裡還拿着把傘,我還笑話他。
結果我兩才走到一半,天說變就變,突然就開始下雨。
我還以爲他要趁機取笑我,結果他什麼都沒說,就撐開傘,遮在我頭頂上。
我們就那麼共有着一把傘,急急忙忙朝着單位跑去。
結果,等到了單位,我身上衣服沒溼,但他卻渾身都溼透了。”
說着話,老太太眼裡笑意漸濃,
“再然後,他就約我出去。你猜他找得什麼藉口,他說他剛來西湖,對周圍環境不瞭解,不方便開展工作,希望我能帶他在西湖邊上轉轉。
那時候,我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我還是答應了。
我和他就從單位出來,沿着西湖湖岸,一邊走,一邊聊着。
聊着聊着,我就發現,其實他也沒那麼呆,相反還懂得挺多。
等走到差不多就是這地方的時候,我說我走累了,要歇歇,我們就在這周圍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老太太轉動着視線,看了看周圍,
“那時候,那斷橋上,還有這湖邊,可沒現在這麼熱鬧,我們就坐在那湖邊,吹着風,聊着天……
也是那天,他跟我說,他喜歡我,我說我知道,但我不能答應,因爲我對他還不夠了解。
在那以後,他追求了我一年,我才答應,又談了三年,才結婚。”
“他跟我講要和我結婚那會兒,給我送了樣禮物,你猜是什麼?
就是那把油紙傘,那時候我還覺得這把傘寓意不好,‘傘’‘散’,哪有結婚送‘散’的。
不過我還是答應和他結婚了。因爲我知道,只要我和他共用一把雨傘,他就絕不會讓我淋溼。”
老太太說着,笑了笑,然後轉過頭重新看向廉歌,
“小夥子,不好意思啊,讓你聽了些陳年舊事。”
聞言,廉歌微微笑了笑,搖了搖頭,
看了眼老太太身側那道身影,收回了視線,
“我倒是覺得挺有意思,很美好的一段感情。”
“其實也沒那麼美好,或者再美好的感情,都難免遇到些磕磕絆絆。”老太太搖了搖頭,不過臉上依舊掛着笑容。
“不然,這把油紙傘就該在家裡擺着,而不是不知道在哪。”
微微停頓了下過後,老太太繼續說道,
“那是我和他結婚兩三年過後,我們準備是時候該要孩子了。但那時候,他卻整天忙着工作,也沒空陪着我。
開始我還能忍,想着男人嘛,忙着事業很正常,但是到後面,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雖然他沒有一天晚上徹夜不歸過,但我還是越來越氣。
終於有天晚上的時候,他喝醉了酒回來,我忍不住說了他幾句,他也沒回嘴,但看他那樣子我就越看越來氣,忍不住就和他吵了架。
他到後面的時候,也忍不住了,跟我講他是想給我提供足夠好的生活,也給我們未來的孩子提供更好的環境。
其實那時候我覺得他說得對,但我還是氣不過,就拿着那把油紙傘從家裡跑了出來。
跑着跑着我就又到了這附近,看着手裡的油紙傘,想着他竟然沒出來追我,就越想越傷心。
就在這西湖邊上,挖了個坑把那把傘扔了進去,給埋了。”
說着,老太太眼裡流露出一絲笑意,
“偏偏就在這時候,我丈夫他才追過來,我一看他,他渾身都是灰,額頭上還磕了包……也氣不起來了。”
“不過,那把傘,當時卻還是沒挖出來。我們說好,等我們兩都退休了,再一起過來,把傘給挖出來。”
“現在……他前幾年就去世了,這把傘也找不到到底在什麼地方了……就是能找到,估計也早就爛了吧。”
老太太說着,搖了搖頭,目光投向遠處的西湖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