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靠在椅背,頭仰着,臉上被酒薰紅,帶着醉意的老頭似乎醉意上來,耷拉着的眼皮再合了上,臉上嘿嘿直笑着,也不知道是在笑什麼。
給剃刀沾了些水,拿着剃刀的老人站在廉歌身後,執着剃刀再打量了眼廉歌,
“……無垢無塵,身不沾灰,發不染污……小夥子,我就不給你洗了,直接剃了啊。”
老人拿着剃刀,笑呵呵着,剃刀落了下,割斷了廉歌頭上一截頭髮,
“小夥子,你看給你剪去這麼長合適嗎?要不要再稍微剃長點。”
拿着割下的一段頭髮,老人拿到了廉歌跟前,笑呵呵着出聲問了句,
廉歌坐在椅子上,看了眼旁邊那椅子上,靠着,似乎酒勁上來,睡着過去的老頭,再轉過視線,看了眼老人有些粗糙發皺的手掌捏着的一截頭髮,
“就剪這麼長吧。”
收回了目光,廉歌再看向了傘外,還從夜幕中落着的雪,和遠處從雪中穿過的行人,
“……好嘞。”
老人笑着,點着頭應了聲,收回手,卻沒任由割下那截頭髮掉落在地上,而是轉身,將那截頭髮放到了旁邊凳子上,才又轉身,繼續執着剃刀,剃着頭髮,
“……老頭我這輩子,給老的少的,窮得富的,給活人剃過頭髮,還給死人修過頭髮……”
老人的剃刀不時落下,割下截頭髮後,另隻手又捏着,將那截頭髮放到了旁邊凳子上,
笑呵呵着,老人一邊剃着頭髮,一邊出聲說着話,
“……沒想到,都快臨到頭了,還頭回給神仙剃了頭髮。”
笑着,老人再將截頭髮放到了旁邊凳子上,說着,
廉歌聽着老人的話,沒轉過視線,也沒答話,望着傘外遠處。
老人也笑呵呵着,沒再說話,佝着身,不時轉身,將割下的截頭髮放到了旁邊凳子上,
陣陣擾動着雪的寒風不時從廣場上拂過,卻彷彿被擋在了這把撐着的大傘外,
堆着那凳子上的一截截頭髮只是輕輕顫動,卻沒被風吹落。
……
“……這地方啊,好多年沒下過雪了,這一下啊,就像是要下個夠。”
一手執着剃刀,一手捏着截剃下的頭髮,放到了旁邊凳子上,老人轉回身,擡起頭,朝着傘外望了望,
旁邊那老人,似乎已經睡着,被酒氣薰得通紅的臉上還帶着些笑容,閉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動了動,又再安靜下來。
微微仰頭,看着透出傘外的白熾燈下,不斷從夜幕中落下的雪,廉歌語氣平靜着,出聲說了句,
“就快停了。”
“停了好,停了好啊……”
老人佝着身,點着頭,再望了望,出聲說着,又再低下頭,繼續執着剃刀,給廉歌剃頭髮。
……
“……爸爸,你看雪,好大的雪啊……”
“……小心着點……”
“……哎呦……”
廣場邊,一個小女孩迎着路燈,仰着頭望着夜幕下落下的點點雪花,驚喜着一邊說着,一邊往前顛顛着跑着,
小女孩的父親,緊跟在身後,
似乎雪天落在地上化開的雪讓廣場上有些滑,女孩栽了跤,摔倒在了地上,小女孩的父親緊跟着跑了過去。
廣場這邊,
傘下,廉歌聞聲,轉過視線朝着那側看了眼,
給廉歌剃頭髮的老人,聽到動靜,也轉過頭,朝着那側望了望。
旁邊,那似乎喝醉了的老頭,還耷拉着被酒氣薰紅的眼皮,沒轉過頭,也沒睜開眼,在椅子上再動了動,
“……看又看了,救又不救,你看什麼看?”
嘟囔着,帶着些醉意,老頭出聲說了句。
廉歌聞聲,沒轉過頭,也沒轉過視線,還是看着傘外,雪中,
“需要救得,該救得已經救了,能救得已經救了。”
語氣平靜着,廉歌出聲說了句。
那喝醉了的老頭似乎聽到了廉歌的話,耷拉着眼睛,臉上再露出些笑容,靠在椅背上,再往下縮了縮,似乎酒勁上來,徹底睡着過去了。
執着剃刀的老人望着那處再望了望,轉回了目光,拿着剃刀,繼續給廉歌剃着頭髮,
……
“……沒事兒吧,沒摔着吧?”
“……嘻嘻,沒事兒呢,我穿得好厚好厚,摔下去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小女孩的父親有些緊張地跑到了小女孩跟前,要把小女孩拉起來,
小女孩手撐着地,已經先從地上爬了起來,笑嘻嘻着衝着自己爸爸說道,
“……嚇死爸爸了……別亂跑了啊,一會兒又摔了……”
“……知道了,爸爸……爸爸你能不能不讓媽媽給我穿這麼厚的衣服,不然我肯定不會摔倒的……”
小女孩父親牽上了小女孩的手,這對父女兩沿着廣場邊,漸漸在雪中走遠了。
……
看着那對父女走遠,廉歌轉過視線,看了眼旁邊那張椅子上,似乎已經睡着了,帶着醉意臉上還露着些笑容的老頭,
收回了目光,再望向了雪中遠處。
傘外,廣場上,廣場邊,不時有人走過,或老或少,或喜或愁,形形色色的人或是各自說着些話,或是匆匆往着某處去,
話語聲混雜着,不時隨着擾動着雪花的寒風,在耳邊響起,
傘內,安靜着,
一把撐着的大傘阻擋了風雪,傘骨上掛着的白熾燈揮灑着帶着些暖意的燈光,
燈下,執着剃刀的老人不時落下剃刀,爲廉歌剃着頭髮,
旁邊張椅子上,喝醉的老頭似乎已經沉沉睡去,只是響着些細微的鼾聲,
廉歌看着雪中,也沒說話,只是看着,聽着,
肩上,小白鼠轉動着腦袋,不時看看傘外遠處,不時又回過腦袋,望望執着剃刀的老人,似乎是怕老人手裡的剃刀落在了它身上,
傘下,只有些剃頭髮的窸窣聲,和那喝醉老頭不時響起的細微鼾聲。
……
“……好了,小夥子,剃好了。你看看。”
老人再剃下截頭髮,手捏着那截頭髮,放到了旁邊凳子上,回身再拿過個鏡子,遞到了廉歌身前,笑呵呵着說了句,
廉歌轉過視線,看了眼鏡子上的畫面,
頭髮比先前短了些,不過恰好合適。
“挺好的。”
“……嘿,你滿意就好。”
老人笑呵呵着應了聲,收起了鏡子,擱到了一旁,又站了站腳,
“……小夥子,我有個不情之請……你看您這些剃下來的頭髮我能不能給帶走……”
“就當是老人家你給我剃頭髮的謝禮吧。”
廉歌站起了身,回過頭看了眼這老人,
天眼之下,老人靈蘊深藏,就如見性寺的見性禪師般。
微微笑着,語氣平靜着,廉歌說了句。
“……謝謝,謝謝……有小夥子您這些頭髮,老頭我說不定還能熬過這個冬天……”
笑呵呵着,再道了幾聲謝,老人出聲說着。
廉歌沒再多說什麼,轉過視線,再看了眼老人,再看了眼旁邊張椅子上,似乎喝醉了,已經睡着的老頭,
轉回身,廉歌再挪開了腳,再踏出了傘下,踏入了雪中,
往前幾步,身後那撐着的傘在身後遠去,
從夜幕中落下的雪,也漸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