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過後,地勢愈加上揚,行至山腳,腳下道路化爲可供兩三人並行的蜿蜒山道,
山道上零散鋪着些石頭,相對平坦。
老漁夫領着路,廉歌挪着腳步,同老漁夫沿着山道走着,
身側不時掠過些扛着鋤頭,揹着揹簍,從田間地頭回家的村民,
“……那邱叔,我就先回去了啊。”
“你忙吧。”
又一個手裡捧着些菜的村裡人從身側走過,同老漁夫說了幾句後離開。
廉歌也同領着路的老漁夫,沿着山道,繞過聳立着的山丘,走到山丘背面,
“小夥子,這就是我們村子了。”
老漁夫領着路,笑呵呵說着。
山丘背面,是一處羣山包圍着的山谷,山谷之外的遠處,青山綿延着。
一座座房屋,一戶戶人家散落在山谷底部,被一條條蜿蜒交錯着的村道連接着。
雞鳴狗吠聲,不時從近處遠處響起,隨着陣陣穿過山谷的山風,迴盪着。
不少人家之上,此刻都已升起渺渺炊煙,亮起燈火,
炊煙匯入了漸黑下來的夜幕,燈火驅散着漸暗下來的夜色,星星點點般點綴在村子各處。
看着這顯得安靜的村子,廉歌微微頓了頓目光,順着蜿蜒交錯的村道,再望了眼,
這是個不算太封閉的村子,村口位置,一條道路從村子裡朝着山丘之上延伸而出,連接着山丘之上環繞着山腰的公路。
“……小夥子,我們走吧,老頭我住得地方,還得再過去些。”
老漁夫重新邁開了步子,在前面領着路。
廉歌也看着這村子,挪着腳步,同這老漁夫沿着村道走着,
“……當家的,去門口摘幾根蔥進來……好嘞。”
“芊芊,好吃嗎……你怎麼跟個孩子似的,還跟你女兒搶吃的。”
“邱叔,打漁回來了啊……就在家裡吃飯吧?”
一戶戶亮起燈的人家在身側掠過,燈火從一戶戶人家的堂屋裡,院子裡溢散出,照亮着村子裡的道路,
燈火下,一處處人家裡混雜着的話語聲也隨着風在廉歌耳邊響着。
不時也有人同老漁夫打着招呼。
看着遠處,廉歌走着,靜靜聽着,老漁夫領着路,笑着,應着。
再掠過幾處亮着燈的院子,房子,老漁夫在一處院子前頓下了腳。
院子地勢有些傾斜,朝着道路這側略顯低窪,
院子後,是幾間瓦房,正中間的便是堂屋,
堂屋門,此刻正敞開着,如其他人家一樣,亮着燈。
看着那亮着燈的堂屋,老漁夫笑了笑,提着水桶,捏着生薑,重新邁開了步子,
“小夥子,就是這兒了。”
廉歌也隨着這老漁夫,朝着院子裡走去。
……
“老婆子,老婆子……”
老漁夫走至堂屋門口喊了兩聲,
“回來啦?”
後院傳出道聲音,緊隨着,一位系在圍裙的老太太便從後院走了出來,
“這位是……”
老太太伸手接過了老漁夫提着的水桶,轉過頭,看了眼廉歌,問了聲,
“路過的遊客,我想着這附近也別得落腳地方,就讓他來家裡歇一晚。”
老漁夫一手捏着生薑,一隻手拿下了戴着的笠帽,掛到了門邊,同時解釋道,
“叨擾了,老人家。”廉歌看着這老太太,微微笑着說道,
“不叨擾,不叨擾,叨擾什麼啊,別站在門口了,進屋坐……”
老太太招呼着,
“咱這村子裡,平日裡也沒個什麼客人來,小夥子你都走到這兒了,那就是咱們村子裡的客人,進屋吧……”
“謝謝了。”
看着這老太太,微微笑着道了聲謝,廉歌踏入了堂屋內,
堂屋內,略顯空蕩,就擺着張略高的方桌,桌旁擺着幾張凳子,四面牆上抹着的牆灰都已有些脫落,還沾着些因爲潮溼留下的黴斑黑點。
“不謝,不謝……”
老太太擺了擺手,又從旁邊拿過張凳子,放到了廉歌身後,
“小夥子,你先坐,我去給你倒杯水。”
說着,老太太便轉過身,朝着堂屋旁邊走去,
“不用麻煩了,老人家。”廉歌沒坐下,出聲道。
老太太聞聲頓了頓腳,
“老婆子,你先去把桶裡的魚給處理了吧……這還有點生薑,老楊他家小子給得,你給洗洗,泡罈子裡。”
“那行……”老太太轉回了身,伸手接過了老漁夫遞過來的生薑,又重新走回了水桶前,
“今天有撈起來魚啊?呦,個頭還不小勒,”
“拖這位小夥子的福,就下了一網,就撈起來條草魚。正好拿來招待招待這位小夥子。”
老漁夫笑呵呵着,應着聲,在旁邊房檐下,門檻上坐了下來,脫着腳上的筒靴,
“你拿去處理了,看做個水煮魚好,還是就切塊豆腐燒。”
“那行,我去做飯,你陪着這小夥子聊着吧。”
老太太說完,便提着水桶,拿着生薑,重新走回了後院,忙活起來。
……
老漁夫笑着看着自己老伴走回後院,才重新轉回了頭,
“……這從外邊回來啊,能看到自家的燈是亮着的,這心裡啊,好像就踏實了。”
看着明亮着的堂屋,老漁夫再扯下另只腳上的筒靴,穿上放在屋檐下的鞋子,便從門檻上站起身,
又在旁邊院子房檐邊的水缸裡,覆着水,洗了洗手,才踏進了堂屋裡,
“不好意思啊,小夥子,咱這窮地方,也沒個什麼好招待的,也就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拿條魚拿來招待了。”
老漁夫抽了根凳子,在廉歌身側坐了下來,
“這還是今天運道好呢,像昨日裡,下去一網,嘿,上來一網,全是些小魚苗,又全給拋回去了。”
“老人家客氣了,我只是個過路人,是我叨擾了。”
老漁夫聞言,搖了搖頭,又對着廉歌說道,
“小夥子,你也坐吧。”
看了眼老漁夫,廉歌挪過凳子,坐了下來。
轉過視線,廉歌透過堂屋的門,望向遠處,
“既然老人家都知道撈不上來魚,還出船下網?”
廉歌語氣平靜地問道。
“……習慣了啊。”老漁夫也望着遠處,似乎望着山那頭的湖,
“我們家啊,這祖祖輩輩就是在水上討生活,靠着這湖啊,謀生計……嘿,其實村子裡,這一戶戶人家啊,也都一樣。
咱們這村子啊,就是個湖邊的小漁村……要說起來啊,這沿着湖的這些村子,祖祖輩輩啊,也都是喝着這湖裡的水,吃着這湖裡的魚,靠着這鄱陽湖養活了的……也是我們啊,把這湖給害了啊。”
老漁夫說着,望着遠處,沉默了下,又搖了搖頭,
“……現在啊,雖說是開墾了些地,能種些糧食,有了條活路。但久了久了,老頭我啊,還是想在那湖上去看看,有時候也不下網,就看看……我就怕啊,哪天這湖啊,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