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內液位下降，陳鋒走了出來。
他一邊穿外套一邊對旁邊的丁虎問道：“教官，我適應度情況如何？”
其實他都不用問，便已經知道答案。
丁虎強行鎮定，“還行吧。”
“只是還行嗎？這麼嚴格啊？哥們兒，我適應度是多少？”
陳鋒轉頭問旁邊剛彙報完事情的白大褂。
“稍等。”白大褂並未第一時間回答陳鋒的問題。
他在等上司的回信。
茲事體大，必須領導批准，他才能決定是否告知陳鋒真相。
與千年前辦任何事情都手續冗雜，一件五分鐘能辦完的事不讓你跑七八個地方不會善罷甘休截然不同，這個時代雖然人口更加龐大，但行政體系的運轉效率十分驚人。
只要你彙報的事情足夠重要，能夠通過系統評審，任何一個人都能立刻直達天聽。
不足三十秒過去，最高層做出決策，並在人工智能系統中生成指令，傳達了下來。
白大褂低頭迅速瀏覽，然後換上副無比殷切的笑容，強行壓抑着內心的激動，“恭喜你陳鋒，你的凝血血清適應度是百分之百。”
陳鋒平靜點頭，“百分之百？那還行吧，反正這就意味着我能穿青龍甲了，對吧？”
幾個白大褂和丁虎都有點懵。
似乎這老兄壓根沒意識到百分百適應度意味着什麼？
自己這邊都激動得想飛上天了，事主本人卻丁點反應都不給，這強烈對比造成的落差感可真叫人難受。
旁邊的丁虎不得不補充道：“在你之前，人類的適應度最高紀錄是九十一點七三，你是有史以來第一個達到百分百的人。”
講到後面，丁虎的語氣已經漸漸顫抖起來。
陳鋒算是明白了，感情剛纔虎哥說的還行吧，是這個意思。
他恍然點頭，故意長大了嘴，拉長聲音，“哦——原來如此。”
丁虎與白大褂們還是受不了他這假裝震驚的模樣。
丁虎：“就完了？”
陳鋒聳肩，“那不然呢？我要放個鞭炮慶祝一下嗎？”
作爲一個知道結局的人，他對這所謂的新紀錄，着實沒什麼感覺。
這什麼也改變不了，留給人類的時間太短了。
事情和陳鋒預想中的情況出了些差別，最終他得到不少意料之外的好處。
他與世界政府簽署了一個協助科研的合約。
某種意義上，他成了小白鼠，但不用被切片，只不過提供一些血液與組織細胞而已。
合約裡還有別的內容，比如他同意世界政府對他的基因來源進行溯源。
但他並不擔心世界政府完全按照自己的基因來源再造出一個陳鋒出來。
就連雙胞胎都不會一模一樣，遑論兄弟姐妹？
每一次RNA鏈重新組合成DNA，都是一次全新的創造過程。
同時他也不擔心自己會被克隆。
生命的成長有其自然的規律，這個規律的本質迄今爲止並未突破。
陳鋒雖然有被克隆的價值，但留給這個世界的時間只有一年，來不及了。
自此，他就算是在研究院裡掛上名了。
在簽署電子文件時，陳鋒指着允許克隆的條款問旁邊的白大褂：“以前有克隆過人嗎？”
白大褂沒敢答話，但陳鋒手裡的電子顯示屏中卻傳來個老成的聲音。
“有。近幾百年來，世界政府嘗試過很多次克隆人。主要的克隆對象都是某一個時代的頂級科學家。”
陳鋒直咋舌，“人會答應嗎？這感覺不奇怪嗎？”
“當然。”
“犧牲可真大。”
“你不也答應了？”
陳鋒暗自撇嘴。
他不拒絕，是因爲他提前知道結局，和別人可不一樣。
對面那聲音似乎起了談興，一邊爲陳鋒詳細講解合約，一邊講了一些資料庫中永遠無法查詢到的秘辛。
陳鋒當然樂意奉陪，他本就想知道更多“歷史”。
他越聽越是心驚。
就說克隆這事，根據統計，在世界政府成立後的幾百年來，總嘗試次數超過十萬次。
但遺憾的是，結果很不理想，堪稱慘烈。
即便克隆的對象是證明了天賦與能力的頂級人才，但克隆人完全無法繼承其本體的才華，就連平庸都是奢望。
各種畸形的、病態的、扭曲的、先天反人類型人格的殘缺者層出不窮。
整個克隆計劃沒能創造任何價值，只白白耗費無數資源。
但最讓陳鋒震驚的，卻是整個世界政府的領導層明知山有虎，而偏向虎山行的執着。
一千年前世人爭吵了幾十年，也依然無人敢觸碰的雷區，被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踏過。
在這幾百年的歷史中，還真有領導人因爲克隆計劃的暴露而遭到社會廣泛指控，最終爲了平息衆怒，領導層集體飲彈自裁的事情也有不少。
但一直到今天，當適應度百分百的陳鋒誕生時，領導層還是毫不猶豫就批准了重啓克隆計劃。
陳鋒能感覺得到那羣人的緊迫感和決心。
爲了不滅亡，爲了種族的存續，這些人都早已決定不計一切代價。
他們的理念十分鐵血，甚至近乎冷酷無情，不但對別人無情，對自己也很無情，就連揹負千古罵名也毫不在乎。
因爲在這些人的認知裡，如果什麼也不做，如果依然行事總舉棋不定，當末日降臨之時，一定會後悔當初爲何不更果斷些。
當陳鋒簽完最後一個名字，那老成的聲音再說道：“非常感謝陳鋒下士的幫助。由於你所作出的卓越貢獻，即日起，你將會被盤古研究院聘任爲特約科學家。你的公民等級提升爲二級。你的公民信譽度和福利待遇都將得到大幅提高，你也擁有了更廣泛的知情權。請陳鋒下士務必再接再厲，希望我們會有相見的一天。”
“多謝。”
陳鋒一拱手，只覺心滿意足。
知情權提高了！
這份合同，真是籤的太值當了！
他恨不得現在就衝回宿舍去。
“那沒什麼事的話，我現在就回去休息了。”
白大褂吩咐着：“嗯，不過因爲血清的效果，在接下來三個小時內你的精神會處在亢奮狀態，思維會比平時敏銳很多，並且不知疲倦。但三個小時一到，你將會陷入深度沉睡，連續睡眠十個小時後才能甦醒，並恢復正常。在入睡之前請務必攝入足夠量的食物，還有就是不要取下個人智腦的手錶式終端，便於我們監控你的身體狀況，避免意外發生。我們這也是第一次面對百分百適應度的對象，沒什麼經驗。”
“好。”陳鋒聽完他的囉嗦，迅速轉身走出房間。
丁虎從後面跟了上來，“我送你回宿舍。”
“啊？教官你不用這樣。我這會神清氣爽，不至於連個宿舍都回不去。”
丁虎搖頭，“不是，你剛沒注意聽嗎？你現在已經不是列兵，是下士了。剛纔內務部已經派人把你的私人物品轉移到了下士標準的新宿舍，條件更好一些，就在我隔壁，我帶你認認路。”
“這樣啊，那多謝虎哥了。”
“你叫我虎哥？挺不錯的，親切。等我們上了戰艦，我讓所有人都這麼叫我。”丁虎咧嘴直笑。
陳鋒沒多說什麼。
按照他的本意，他真未必會上戰艦。
能多活幾分鐘，那也是好的嘛。
二人一直走回宿舍區，丁虎將陳鋒帶到新宿舍門口，房門自動打開。
丁虎臨別前，突然感概的拍拍陳鋒肩膀。
“鋒啊。”
陳鋒渾身直冒雞皮疙瘩。
“虎哥你正常點。”
“答應我，到時候你一定得比我後死。”
“哈？”
“剛歐陽教授說你可以完成青龍甲有史以來的最強機動，那麼你就是全人類最強的兵！所以你一定能活最久，我希望能有個人活到最後幫我收屍，那一定得是你。”
陳鋒啞然。
丁虎卻沒再說什麼，而是迅速轉過臉去，回了他自己房間。
陳鋒分明的看到，虎哥在轉身過去的那瞬間，眼眶裡竟有些溼潤。
看着丁虎寬闊的背影消失在房間的光影外，陳鋒暗想，虎哥，你天真了。
你真以爲只是一個強力單兵就能拯救世界？
你想多了。
你知道我們要面對的是什麼玩意兒嗎？
別人都不開火，直接蕩平我們的整個太空艦隊好嗎？
別人毀滅人類只要一眨眼好嗎？
我穿着青龍甲當個竄天猴那麼快，也沒什麼卵用。
再快，能有那詭異光線那般，瞬間覆蓋全球那麼快？
就在此時，基地的晚間號鈴響起，是在提醒睡覺時間已到。
晚間號鈴就是軍歌，陳鋒熟悉的很，前面三次過來天天聽，都會唱了。
但他沒抄這歌，因爲他覺得這軍歌着實不怎麼樣。
但這次，陳鋒起初聽着這晚間號的前奏，倒是蠻詫異。
這次晚間號鈴和上次過來時不一樣，前奏顯得有些悲愴。
約莫二三十秒後，清脆歌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