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又有一名結丹期修士自爆了。
喬慈光心中一沉,章菁師妹也死了,現在只剩下阮芷師妹還活着了!
正當她想要繼續出手的時候,一滴溫熱的血忽然飄到了她面龐上,不遠處,那具詭異的女屍終於到了極限,身軀上的裂痕不再只限於表面肌膚,而是伴隨着“嘎吱”、“嘎吱”聲深入。
女屍的軀體,一塊塊碎裂,直到最後,僅存的骨架與血肉,被操控着衝向桑,就像桑讓石萬里與素真天弟子做的那樣,轟然自爆!
轟……
結丹期的肉身,與肉身之中臨時降臨的詭異氣息雙雙爆開,與此同時,頭頂的天穹上,傳來雷霆的轟隆聲,“嘩啦啦”毫無徵兆的大雨傾盆而下。
但很快,受到島嶼上禁制與詛咒的雙重壓制,自爆的範圍小的出奇,那股來自浮生境的詭譎氣息,也如無根之木一樣,迅速淡去。
僅僅維持了幾個呼吸的功夫,雷霆消弭,大雨停止。
女屍灰飛煙滅,桑的身影,於半空再次出現。
他的情況也非常糟糕,十二座城池已經蕩然無存,連承接十二城的巨大桑樹,也稀薄近無,但他還能堅持片刻。
浮生境詭異降臨的女屍自爆的確極爲可怕,如果換了一個地方,他恐怕不死也將徹底失去反抗之力。
然而這天外島,是他曾經主人停留過的地方。
就算是詭異,也影響不到這塊土地。
只不過,眼下拖的時間太久,得趕緊去殺公子!
想到這裡,桑當下不管喬慈光,轉過身,朝某個方向遁去。
“休走!”喬慈光迅速擋住桑的去路,她足踏銀波,萬玄枝化作萬千飛劍,呼嘯如雨,劍氣縱橫間,紛紛斬下!
桑面色一沉,當即出手,巨桑枝葉一陣破碎,震碎了喬慈光的諸般手段,同時森然開口:“咒!”
詛咒落下的剎那,喬慈光周身再次顯出數張明黃色的符籙,
符文閃爍微光,緩緩燃燒,爲其擋下咒力侵蝕。
緊接着,萬玄枝再次變幻,無數月刃憑空而生,向着桑頭頂的巨桑絞殺而去。
刷!!
桑把手一張,巨桑上,一截數人合抱的分枝主動脫落,迎向月刃,一刷之下,分枝與月刃幾乎同時消亡。
而此刻,桑的氣息,越發虛弱。
他再次伸手朝喬慈光點去:“死!”
又一截粗如水缸的巨桑分枝脫落,挾滔滔怨憤、恨意、詛咒、惡念,掃向喬慈光。
喬慈光面色微變,下意識的閃避了下,趁着這功夫,桑轉身就走,打算繼續去找裴凌。
但就在這個時候,整座島嶼猛然一震!
彷彿上島以來一直壓在心頭的陰霾與禁制、恐怖剎那煙消雲散,四周充斥的種種禁制與詛咒,頃刻之間淡卻。
桑頓時一怔,爾後瞬間面無血色。
公子,已經拿到了主人的傳承!
下一刻,他頭頂的巨桑,猶如大廈傾塌,無聲無息的坍塌,堪堪坍塌到一半,就已經灰飛煙滅。
而桑的力量,也隨着這座島嶼的禁制,開始迅速潰散。
他伸出手,似想挽留,但指間空空,什麼也抓不住……他被主人囚禁在這座島上,看守主人留下來的傳承,眼下,島上的禁制與詛咒散去,對他來說,卻並非意味着自由。
而是……形神俱滅!
是的,桑早就跟島上的詛咒融爲一體……
這一瞬,他眼前似有煙雲縹緲變幻。
……萬虺海深處,海水漆黑如墨。
墨黑的海水上,傳出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那是一張簡陋的竹筏,只潦草的用新搓的麻繩捆縛起來。
經過長時間的浸泡,此刻已經有散開的趨勢。
竹筏上,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孩童,衣着光鮮,脖頸上,還戴着瓔珞圈與長命鎖,正神色恐懼的啜泣。
“爹爹……孃親……祖父……祖母……大兄……阿姊……”已經一天一夜過去了,任憑他怎麼呼喚,怎麼認錯求饒,四周都是茫茫的海水,時不時,還有奇形怪狀的海獸,以及半透明的、他不知道也不敢深思的東西,從竹筏旁經過。
一雙雙滿含惡意與貪婪的眼睛,遠遠近近的凝視着孩童,感受着它們視線中那種毫不掩飾的、似隨時隨地想撲上來將自己咀嚼吞噬的慾望,孩童驚怖欲死。
他哭聲更大了,求饒,求救,撒潑,撒嬌……但往日溫柔相待的家人,卻杳無蹤跡。
孩童只能眼睜睜看着竹筏隨波逐流,且逐漸走向解體。
最終,在尖銳的哭喊中,他與竹筏一起,被一個浪頭捲入海底,窒息感鋪天蓋地,很快他就失去了知覺……
醒過來的時候,孩童發現自己已經被海浪推到了一座島嶼上。
這座島嶼出奇的安靜,甚至沒有一絲蟲鳴的嘈雜。
入目都是恣意綻放的薔薇花,殷紅似血,雪白如荼,點綴在漆黑的枝葉間,宛如織錦般綺麗。
而在島嶼的中心位置,有一株巨桑拔地而起,枝葉之繁茂,如山如嶽,以高達萬仞之勢,矗立如柱。
亭亭如蓋間,將整個島嶼,都籠罩樹冠之下。
孩童仰起頭,呆呆的看着巨大巍峨的桑樹,本能的感到恐懼,然而無處可去,飢餓讓他戰戰兢兢爬起身,從海灘上,小心翼翼的走進了茂密的薔薇叢。
然後,孩童一路走到了巨桑下,就在他遊目四顧,尋找食物時,巨桑的樹幹上,忽然睜開了一雙眼睛,聲若雷霆道:“又一個因家中爲求富貴連綿送出來的祭品。”
“這些愚蠢的凡人到底是從哪裡聽來的謠言,覺得將家中命格最貴重的孩子放在竹筏上祭祀海中亡魂,能夠保佑他們大富大貴?”
“啊!”孩童一時間不及領會它話中的意思,嚇得轉過身,拔腿就跑,“妖怪!妖怪!”
然而他跑了半晌,卻始終只能在巨桑下打轉,就在孩童驚恐萬分之際,巨桑懶洋洋的開口:“慌什麼?我是精妖,你是鬼物,都是生者避之不及的憎惡存在。誰也不比誰矜貴。”
兩顆巨大的紫紅色桑葚忽然掉進孩童手中,“喏,吃點東西,冷靜一下。”
“鬼、鬼物?”桑葚柔軟多汁,沾紅了手掌,散發出誘人的甘美氣息,孩童年幼天真,飢腸轆轆之下,看到對方主動給予似乎很不錯的食物,恐懼頓時有所削弱,聞言怔了怔,這才發現,自己沒有影子……
他一時間忘記進食,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自己是什麼時候死的?
是在漂流來島上的途中驚恐而亡,還是那個海浪吞噬之後窒息而死……?
他完全不記得了……
“吧嗒”、“吧嗒”……意識到自己已然死亡後, 孩童眼中迅速涌出大顆的淚水。
與此同時,他原本凝若實質的軀體,微微一晃,變淡了不少。
不遠處,一叢薔薇花枝如有所覺,主動伸過來,爲他擦拭面龐。
這島上的薔薇與別處不同,漆黑的枝葉,鮮豔若血的花朵,嬌豔而詭異。
但花瓣觸及孩童的面頰,給他的感受,卻溫柔而細膩。
“小傻子。”巨桑淡淡說着,“鬼物的淚水,蘊含着你的本源力量,你生前尚未長成,如今又是新死,魂體本該孱弱。若非此地特殊,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凝實的魂魄,如今爲了拋棄你的人傷心哭泣,不啻是主動魂飛魄散。”
“罷了,這也是你自己的選擇。”
語罷,樹幹之上的眼眸閉合,瞬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