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剛離開沒多久,很快便有幾人出現在了現場。
他們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神色各異。
“少主,方纔那雷劫聲勢浩大,在此渡劫之人也不知是哪方大能,應該不是你要找的人。”
說話的是一名穿着青衣的老者,他鶴髮童顏,眉目慈祥,手持一把拂塵,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
老者的身側盤着一條小山般的黑蟒,此刻它碩大的腦袋正臣服的伏在地上,猩紅的豎瞳格外沉寂。
一名穿着黑衣的少年坐在蟒蛇的腦袋上,他男生女相,色如美玉,一頭青絲被高束成馬尾,墜着許多珊瑚和鈴鐺,稍稍一動便會發出清脆的響聲。
此刻他正單手托腮,長腿微微曲着,狹長的眸子半眯着眺望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若是溫相宜在場,看到這少年之後定會拔劍罵一聲九方灼光狗東西!
見身側之人並未答話,老者又道,“依屬下所見,說不定是留仙殿裡面的哪個長老過來在這裡渡劫了。”
“噗嗤。”
九方灼光笑了出來,面上帶着譏諷之色,他稍稍側目看向旁邊的老者,“雲老,我看你還真是年齡大,越活越回去了。”
九方灼光嘴毒,出口便是六月寒,雲老已經見怪不怪,他面色不變,“少主何出此言?”
“留仙殿的人何須跑到這荒郊野外來渡劫?”
九方灼光漫不經心的拍着蟒蛇的腦袋,聲音慵懶,“他們有自己的渡劫臺,放着現成的結界和陣法不用,爲什麼要跑到這裡來受苦?”
雲老躬身,“少主說的是,是屬下疏忽了。”
九方灼光淡淡的掃了他一眼,旋即收回目光,從蟒蛇身上跳下去,又接着道,“能感受到這裡有她留下來的氣息。”
說着他隨意的踢開腳下的一塊碎石,脣角揚起,漂亮的眸子中浮漫出一絲冷意,“還有那兩個人的。”
雲老目光閃動,上前一步,“這裡是留仙城的地盤,人類修士普遍是住在城東部的瑤光澤裡,或許可以在那裡找到他們。”
九方灼光脣邊笑意更深,“好,吩咐下去,用尋靈符找人,掘地三尺要把他們找出來!男的殺了,女的留下。”
雲老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躬身,“是。”
……
三人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先前凌瀾買下的宅子裡。
溫相宜和江少白留下來收拾東西,凌瀾則是去找秋娘商量處理宅子的事情。
雖說這房子買下已經小半年了,但是由於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外面,他們日常用的東西都收在了儲物袋裡,所以不過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便收拾好了。
江少白還順便使用去塵訣將整個宅子這裡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一遍,乾淨如初。
站在廊下,溫相宜的目光慢慢的掃過院子裡的一草一木,莫名覺得有些悵然。
微風吹動了她的裙襬,她撥開額前的碎髮長舒一口氣,淡淡笑道,“說實話,穿過來這麼久,我在這裡纔有了一絲家的感覺,現在要走了還真有點捨不得。”
江少白站在她的身側,美玉般的面頰沐在和煦的日光當中,眸子淡若琉璃,帶着點點碎光,此刻格外的溫柔。
聞聲,他輕輕拍了拍溫相宜的肩膀,露出清淡的笑容,“我曾經也曾想過一個問題,三千世界天外天,何處是我家?
修仙之人追求大道,想要乘風而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大多數都是一生漂泊,居無定所,四海爲家。
後來我想明白了,吾心安處便是吾家。”
“吾心安處便是吾家……”
溫相宜垂眸默唸了一遍,沉寂了半晌,隨後粲然一笑,“家可以有各種各樣的定義,小白你說的對,心安的地方就是家!”
她也拍了拍江少白的肩膀,“論起講這些道理來還是得是你呀,瀾哥可講不出來。”
江少白看着她笑,“凌兄性子灑脫,有些事情不必多言,道理自在心中。”
“哈哈哈哈,說的也是,咱們去找他會和吧。”
溫相宜抽回手,剛一轉身就看到凌瀾和秋娘並肩朝這邊走了過來。
凌瀾看着她,將手環在胸前哼了一聲,“我剛走一會兒,就說我壞話是吧。”
“你說什麼?風太大我聽不見!”相宜嘿嘿一笑,將手放在耳朵邊,面露狡黠。
凌瀾看着溫相宜耍賴皮的模樣,無奈的搖了搖頭,戲謔道,“我勸你多吃點兒吧,小心這妖風把你那小身板吹飛了。”
溫相宜略略略了幾下,隨後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秋娘。
秋娘今日穿了一身湖藍色的紗裙,走起路來搖曳生姿,像是水波緩緩漾開一般,美極了。
她依舊是拿着一把小團扇,半掩着嘴脣,看着鬥嘴的兩人溫柔的笑着。
溫相宜衝她打了聲招呼,想起這麼長時間來秋娘對他們的照拂,連忙從儲物袋中拿出了一瓶上好的丹藥遞給她,“凌瀾應該也跟你說了,我們要離開留仙城了。
這瓶丹藥還請你收下,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算是感謝你對我們的照拂。”
秋娘沒有去接,她擺了擺手笑道,“溫道友客氣了,照拂可談不上,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她雖這麼說,但是溫相宜卻沒有把丹藥收回,還是堅持遞給了她。
其實前陣子仇淵在留仙城裡大肆找人的時候,是有去行居堂問過的。
若是秋娘的口風不緊,或者是怕惹禍上身,有心將他們的住址透露出去,仇淵那狗東西怕是早就找上門來了。
而且她先前好幾次受傷,凌瀾和江少白兩個大老爺們兒不方便幫她清理傷口,都是秋娘幫忙的。
人家雖然不當一回事,但是溫相宜不能不謝,這人情世故方面還是要懂,萬一他們走後有人來問行蹤,秋娘也能再幫忙隱瞞一下。
見溫相宜堅持要把丹藥給她,秋娘也不矯情,大大方方的收下了。
她慢慢搖着輕羅小扇,笑道,“此去一別,不知之後是否還有機會見到三位道友,還真是有些捨不得呢。”
說着說着,她將目光投向了旁邊的凌瀾,美眸中透出的笑意格外繾綣,還攜帶着幾分莫名的情愫。 溫相宜目光閃爍,她和江少白對視一眼,皆是似笑非笑的看向凌瀾。
平日裡凌瀾不犯賤的時候,情商頗高,而此刻他像是看不懂秋娘的眼神一樣,擺了擺手,面色如常,“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輩子應該是見不到了,我們之後不會再回來留仙城的。”
嚯!好一個絕世木頭樁子!溫相宜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起來。
秋娘聞言神色一怔,面上隱隱透出幾分失落之色,“這樣啊……”
溫相宜哈哈一笑打起了圓場,“也沒有他說的那麼誇張啦,留仙城除了不好的地方,其他都挺好的,說不定之後我們還會回來,有緣終會重逢嘛。”
“什麼叫除了不好的地方,其他都好,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凌瀾脣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溫相宜瞪了他一眼,沒說話。
秋娘又看向凌瀾,“凌道友,方便的話可否借一步說話呢?”
剛纔在行居堂人多,她有些話不方便說,本來打算來回收玉簡的時候說,沒想到又很快碰到了溫相宜和江少白兩人。
凌瀾剛想拒絕,偏頭一看,溫相宜和江少白那倆貨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
他心裡臥槽一聲,暗暗深吸一口氣穩住神色,看着秋娘淡笑道,“他們走了,你有什麼話就趕快說吧,我們趕時間。”
秋娘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塊魚兒戲蓮的玉佩遞給凌瀾,“凌道友,請你收下。”
凌瀾看那玉佩玉質溫潤,雕工精細,上面隱約還有靈氣環繞,一看便不是凡品。
他後退一步和秋娘拉開距離,連連擺手,“秋娘,這玉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下。”
秋娘看着他,那雙剪水秋眸之中滿是綿綿的情意,“玉佩是其次,心意才最重要。”
“那我就更不能收了。”凌瀾眼中的笑意淡了幾分。
“秋娘是個聰明人,我也不跟你賣關子了,你很好也很美,但是我們是不可能的。”
秋娘的身子微微一顫,似乎是沒料到凌瀾會說的如此的直白,沉默了片刻纔開口道,“爲什麼?”
不等凌瀾開口回答,她又兀自道,“是有心悅的人了嗎?”
凌瀾怔了一下,他本想用自己一心向道,無心風月這種理由來拒絕,沒想到秋娘居然想到這方面去了。
他立馬點頭道,“沒錯,我有喜歡的人了,而且喜歡了很久,從第一眼見到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
“是……溫道友嗎?”秋娘心頭髮酸,喉頭髮澀。
凌瀾猶豫了一下,搖頭道,“不是她。”
秋娘怔然,神色變得古怪了幾分,“那是……江道友?!”
凌瀾瞪大了眼睛,“這你可別瞎說,那可是我好兄弟!”
他哪想到秋娘的思想這麼前衛啊,正常的邏輯應該是會想到其他的姑娘吧,就算不知道名字也會再繼續追問一下,這怎麼就想到江少白去了?!
秋娘也意識到自己的想法過於荒誕,擺了擺手解釋道,“是隨口說的,你別多心。”
隨後她攥緊了手中的玉佩,咬了咬嘴脣,小心翼翼問道,“那你喜歡的是……”
凌瀾目光閃動,捂着心頭一臉深情道,“我的意中人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他一身紅衣翩躚,眉目俊朗無雙,矜貴的氣質渾然天成,就算是一身金銀珠玉也絲毫沒有凡俗之氣,每次看到他,我都會心動不已。”
秋娘聽着他這番描述,忍不住蹙起了眉頭,怎麼感覺凌瀾說的是個男人?而且很像他自己!
躲在遠處偷聽的溫相宜先是一愣,隨後繃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旁邊的江少白麪露疑惑,“凌兄真有意中人?而且好像還是個男人。”
他難以想象凌瀾居然有斷袖之癖!
溫相宜嘿嘿一笑,“有啊,當然有!不光他喜歡,我也喜歡呢!那也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江少白愣怔了一下,不過很快便意識到溫相宜這是在說笑,不能當真,或者照她和凌瀾一貫的口吻來說,叫玩梗。
凌瀾口中的這個人定然不是現實中存在的。
“那他是……”秋娘緊張的看着凌瀾,聲音莫名有些發抖。
此刻凌瀾的眼神堅定的彷彿要入黨,“他叫趙公明,雖然他帶着兩個孩子,雖然有許多人都愛着他,但他依舊是我此生摯愛之人!”
這番話對於秋娘來說一是驚世駭俗的,具有極大的衝擊力,她瞪大了眼睛,張着嘴巴,好半天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沉默了許久,她在凌瀾的輕呼聲恍然回過神,默默地將玉佩收了回去,露出苦笑,“凌道友真是……癡心人。”
她不知道怎麼來形容,只能說出了癡心人這三個字。
凌瀾的神色也逐漸平靜了下來,他看着秋娘溫聲道,“秋娘,我不值得你付出任何情緒,希望你會遇到一個真心待你好的人。”
秋娘的面上難掩失落,她依舊是苦笑,“希望如此吧。”
凌瀾將房子的玉簡交回到她手裡,“咱們後會有期吧。”
秋娘接過玉簡盯着看了許久,最後低聲說了保重二字便轉身快步離開了。
凌瀾目送她的身影消失,緩緩轉過身看着遠處的角落,脣角揚了揚,“別偷聽了,人都走了,快出來吧。”
溫相宜率先跳了出來,摸着長生劍的劍柄一臉嚴肅,“拔劍吧,情敵!”
凌瀾走過去按下她的手,“財神誰不愛呀?行了行了,不跟你搶!”
溫相宜賤兮兮的把凌瀾剛剛說的那番話給模仿了一遍,隨後看着他搖頭嘖舌,“人家秋娘對你一片真心,你倒好,說這麼一番話,出去糊弄別人。”
凌瀾無奈道,“別提真不真心了,最怕別人突然的表白好吧,我這不叫糊弄,我這叫徹底拒絕。”
溫相宜笑道,“還好這本破書的設定裡面壓根就沒有提到財神,不然你那謊話就穿幫了。”
旁邊的江少白麪露思考,“依我看秋娘是個聰明人,她應該也猜到,凌兄是爲了徹底拒絕她才說了這番謊話的,所以也就沒有再過多糾纏了。”
接着他話鋒一轉,挑眉看向凌瀾,“不過我倒是好奇,秋娘爲何會心悅凌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