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無論刁小四這傢伙有多討人嫌,只要有他在,紫蘇山莊立刻就有了生氣,有了笑聲。
玉滿堂忙前忙後,大聲指揮着下人加緊佈置——今天可是雙喜臨門,非但是寧老太君的壽辰,更是莊主回家的好日子。既然是喜事,領犒賞拿紅包的機會就來了。
張無極來了,李元霸來了,慕容小白新近補了客棧老闆的職缺,與鬱金香夫妻雙雙攜手前來賀壽。
李逸風聽說刁小四回來的消息,趾高氣昂地帶着幾個侍妾跟着唐子畏和李霜妃一起來了紫蘇山莊。
唐子畏氣色大好心情極佳,幾個月前李霜妃爲他生了個大胖小子,特意取了個響亮的名字叫做“唐三藏”。
接近傍晚的時候,來的人就更多了。先是耿老爺子一家和龍門鏢局的楚烈等人,然後是秦瓊、程咬金、長孫無忌、褚遂良等等朝中重臣,接下來李二和長孫觀音夫妻與柴紹夫婦聯袂而來,捎帶着還有白羽飄等一干人千里迢迢從漠北趕來。
再往後,終南劍派、龍虎山、峨眉慈恩寺、蓬萊仙閣、青城劍派和崑崙瑤臺宮的掌門耆宿亦紛紛登門祝壽,場面之盛大賓客之衆多竟不亞於崑崙問劍。
沒辦法,寧無奇的面子實在太大,尤其洛陽一戰大敗王世充,着實有功於天下。
何況,刁小四去了虛無大荒之後長久沒有消息,大夥兒也想借此機會問個明白。
卜算子和老高本就常住紫蘇山莊,可算得上半個主人,兩人平日裡下下棋品品茶日子過得悠閒瀟灑。可刁小四剛一落地便鬧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不由令二人喟嘆世外桃源的清淨生活行將一去不返。
可他們只是喟嘆,刁小四早已是在連聲哀嘆了。
爲什麼,理想與現實的差距總是如此的遙遠,遠到南轅北轍背道而馳?
紫蘇在,妃兒也在,婉兒也從蓬萊仙閣趕來爲老乾媽拜壽,再加上天羅星盤裡的雅蘭黛,自己終於可以前呼後擁左擁右抱了。可是,好日子在哪裡?
此時此刻的他竟然是形單影隻無人搭理,被如花似玉千嬌百媚的老婆們扔在一邊負責端茶送水煽風點火……不,是扇風把門。
好在,受相同待遇的不止自己一個,這讓刁小四的情緒稍稍舒緩了一些。
長孫無忌、張無極、慕容小白、李元霸……不管有沒有成家,全體在門外的臺階上坐成長長的一排,連李靖也排在隊尾。
十來個大男人,人手一個酒罈子,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禁不住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偏偏堂屋裡一陣陣銀鈴般的嗓音放肆的笑聲不斷傳出,對於在長階上受冷風吹的難兄難弟們,無疑是極大的刺激。
“咱們這算不算是……羣英會?”長孫無忌垂頭喪氣,覺得被小南這樣的賢妻逐出門外完全是受了朋友們的拖累。
“你至少能坐着笑,”李逸風嘿然道:“我姑父可慘了,回家就得跪搓衣板。”
“誰說那是跪了,明明是懶得脫了衣服再洗!”唐子畏反駁道。
慕容小白笑道:“無論如何,有個家總是好的。無極兄,你也該成親了。”
張無極連連搖頭,不屑道:“免了,免了,就像你們現在這樣,丟不丟臉?”
“滾,”刁小四沒好氣道:“沒成親就沒發言權,懂不懂?”
李二居然也摟着個酒罈擠在人當中,聞言失笑道:“告訴你們吧,我好久沒這麼快活了。”
刁小四詫異道:“你都晉封王爺了,還說不快活,你的夢想是什麼?”
長孫無忌不以爲然道:“王爺就一定會快活麼,誰活着沒點兒煩心事啊?皇帝家的兒子,煩惱只比平常人要多。什麼功高震主啦,聽說,過兩天秦瓊他們就要調到太子和齊王的麾下,又要準備打仗了。”
刁小四同情地看着李二安慰道:“沒辦法,誰讓你才華橫溢呢?像我,走到哪兒都遭人妒,但從來都寵辱不驚寧靜致遠。他狂由他狂,清風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
話未說完,長階上的人如有默契,齊齊朝他豎起中指。
面對一指長蛇陣刁小四從容自若,對李二說道:“看到了吧,他們都在嫉妒我。”
李二哈哈大笑,很沒王爺風度地高高舉起酒罈往嘴裡灌了一大口酒“咕嘟”嚥下,大聲應道:“說得好,只有酒囊飯袋纔不遭人嫉恨。”
羅成傲然道:“我們這些人註定做不成凡夫俗子庸碌之輩,轟轟烈烈幹一場,總要不枉來人世一遭!”
張無極拊掌贊同道:“不錯,老天爺既然如此厚待你我,就不該浪費。不管將來是名動於九重之上,還是大隱於林泉之下,終須不負此生!”
刁小四伸出一隻巴掌來,血脈賁張道:“一日爲兄弟,終生爲兄弟!”
“兄弟!”
“兄弟!”
“兄弟!”
十幾隻手一起搭了上來,緊緊拳握成團。
堂屋裡的笑聲忽然弱了,屋中的美女們紛紛躲在窗臺後,望着屋外的情景,眼裡滿都是柔情和得意之色。
現在候在外面乖乖吹風守夜的,是全天下最出色的一羣年輕人。
他們在一起浴血奮戰,未來也必然成爲撐起整個國家的脊樑,當然也是女人驕傲的資本。
盛世大唐,太平天下,來日可期。
“呃……”忽然李元霸打了個長長的酒嗝,醉眼微睜手摸乾癟的肚子道:“春風東來忽相過,金樽淥酒生微波。落花紛紛稍覺多,美人慾醉朱顏酡。青軒桃李能幾何!流光欺人忽磋砣。四哥,我餓了!”
褚遂良擡眼望天色,若有所思道:“李兄斗酒詩百篇,不過吃飯恐怕還得再等等。”
李逸風壓低嗓門道:“時不我待,要不,咱們溜到城裡逛一圈?”
風老鳥的腦子這時候就顯得比較遲鈍了,愕然道:“這時候城裡有什麼可逛的?”
話剛出口,他就被人一把拖住牢牢捂住嘴巴。
只見對面的張無極、長孫無忌、刁小四、李逸風、羅成等人齊刷刷地面露微笑。
風老鳥打了個寒戰拼命掙脫道:“我……不能!”
長孫無忌一把拽住他瘦骨嶙峋的胳膊道:“男人怎麼可以說自己不能?鳥人矯情,人不風流枉少年……嗯,你雖然老了點兒,但也可以人老心不老!”
慕容小白嘆口氣道:“人生機會稍縱既逝。兄弟們,我感到自己的鬍子都快長成草了,要珍惜啊。”
羅成道:“小白兄稍安毋躁,我們今晚就佔領長安!”
唐子畏下意識地看向身後閉緊的屋門,大義凜然道:“我一生忠於霜妃,絕不做任何偷雞摸狗的事!”
“上回,”李逸風不屑道:“在洛陽流蘇樓上,你和那位顰兒姑娘……”
唐子畏尷尬道:“聽歌,我就聽歌,沒幹啥!”
衆人一臉的恍然大悟,齊齊點頭道:“哦……啥都幹了啊。”
唐子畏怒道:“你們這些孩子懂什麼?當年老夫殺遍漠北十八樓橫掃金帳十三釵時,你們都還在……”
“唐子畏!”衆人的喝彩聲中,堂屋的門被砰然踹飛。
李霜妃懷裡抱着個剛喝完了奶酣睡正香的嬰兒,玉容肅殺橫眉冷目步步逼近唐子畏。
“霜妃……”唐子畏嚇得雙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幸好背後有人托住他,才勉強穩住心神咳嗽聲道:“有什麼事回家再說,你沒看我正忙着和兄弟們喝酒麼?”
見唐子畏在李霜妃的淫威之下竟能如此硬氣,兄弟們紛紛豎起大拇指表示欽佩。
李霜妃氣得渾身發抖,快步上前一把揪住耳朵道:“顰、顰、是、誰?”
唐子畏忍痛叫道:“什麼瓶瓶罐罐,我哪兒知道。快放手——我想靜靜還不成麼?”
不曾想李霜妃聞聽此言柳眉倒豎,怒聲道:“還有靜靜?好啊,先是顰顰,再是靜靜,你到底背後養了多少狐狸精?”
唐子畏掙脫不得,急道:“小風、小白,小四……快勸勸霜飛。不是說一日爲兄弟,終生爲兄弟麼?你們見我這樣了還不快點把她拉開?”
李逸風雙手一攤道:“我可不能把姑父當兄弟,這輩分萬萬亂不得。”
風老鳥偷偷摸摸湊到花妖孃的跟前,邀功道:“娘子,他們剛剛還想拉我去……逛,可爲夫誓死不從!”
“哦,是嗎?‘人老心不老’,這話是誰說的?”
風老鳥晃晃腦袋道:“反正不是我,我沒……哎呀疼!長孫無忌,你小子出來,你可害慘我了!”
長孫無忌早躲到了李元霸的身後,閉牢嘴巴一言不發。
見南晚屏漫步走來,李元霸立刻閃到側面亮出長孫無忌道:“弟妹,你找的人在這兒!”
長孫無忌沒想到李元霸想也不想就把自己給賣了,背倚欄杆若有所思地舉首望天,吟哦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我明白,你也想靜靜?是嫌我老了麼?”
“不,不,娘子你是人老心不老……!”
“小白熊,你是不是也想靜靜?你看看我,真是一天比一天老了,都說歲月是把殺豬刀,蔫了黃瓜殘了菊花。我一直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自己找到了一個好男人,可是你爲什麼,爲什麼……”。
躲在一邊的慕容小白被鬱金香泫然欲泣地拽着衣袖輕搖猛晃,只感毛孔根根炸開渾身毛骨悚然,剛想措辭回答卻聽見刁小四一聲哀嚎道:“天啊,你活活劈死老子算了!”
別人再慘也不過是單打獨鬥,唯獨他要面對三路鐵壁合圍,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李逸風和張無極兩個人躲得遠遠地,暗自慶幸不必面對今日的慘痛。
難怪人說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想想眼下這些兄弟們受的苦,什麼治國平天下的心思都丟到爪哇國去了。
兩人正自喝酒感慨頗多,忽聽得院子裡風聲大作,竟是羅騷包掣動五鉤神飛亮銀槍使得漫天寒芒閃爍聲勢驚人。
這就要開始上演家庭暴力了?
李逸風正想上前勸架,就瞧見唐雪裳雙手抱胸單腳踏在臺階上,面帶冷笑道:“用點勁,好好練,我還等着你哪天長出息槍挑長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