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揮灑的汗水、浸溼的球衣、嚴肅認真的表情……以及手腕上那條紅繩。
那是賽前她趁着他小憩,偷偷爲他繫上的。
其實,她知道,他是醒着的。但他願意配合極易羞澀的她,願意滿足她爲這小動作而開心愉悅的心思。
六月賽季比起十一月,要殘酷許多。前來參加的學校,數量與實力都非冬季的可以相比。
接連好幾天的比賽,終於到了終局,只等分出冠軍。
他他們雖然實力強盛,但終究人外有人,比賽在對方SF的三分球下,落下帷幕。
他們輸了。
她匆匆的跑向後臺。等她到時,隊員們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人坐在長椅上。他垂着頭,毛巾蓋在頭上,遮住臉頰。站在他側面的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良久後,她走了過去。拿起毛巾,爲他擦着汗溼的短髮。
“回了。”擦完後,她握着毛巾,輕輕道。
他側頭,斜望着她。倏然,他身子一歪,倒在她的懷裡。她慌張無比,想要躲開,又怕他摔着,只能僵硬着身體任由他靠着。
有時候,一幕情景,足以延續千萬年。
她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以爲海已枯,石已爛,世界已然末日。蒼涼悽愴的世界裡,只剩下她和他二人,相依相偎。
她遲疑的擡起手,輕輕的搭在他的肩上。手心傳來他身體微微的顫抖,隨即是攀附上腰間的雙臂,讓她如被電擊。
他埋在她的懷裡,蹭了蹭後,小聲道:“……我是麼多幸運。”
“嗯……?”
“你知道嗎,有多少人喜歡你。”
她擰着眉,不確定道:“你確定,這話是對我說的?”
“不然呢?”
“怎麼可能?!”她驚呼。每一日薇薇安都會收到無數情書,無數告白,可她連一個含着愛慕的眼神都沒收到。這樣的她,怎麼可能有很多人喜歡。而這個喜歡上她的人,都讓她覺得是上天的恩賜,是她耗盡了三生的好運才換來的。
“你果然是笨蛋。他們是怕嚇着你,纔不敢表現出來。知道嗎,每當他們靠近你時,你就一臉冷然,拒人於千里之外。”
她沉默,有些羞澀,也尷尬無比,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他稍稍收緊手,“但是,你不知道……這樣的你,有多讓人喜愛。”
“……真的嗎
“我都不敢想象,若是我晚了一步,等你的心累得無力繼續愛下去時,我該如何……”
如何什麼,他並沒說出口。
他只是深深的凝視着她,黑眸中的溫柔,讓她入墜深海,快要溺死,卻不願意浮出水面,求得一條生路。
他拉着她坐下,雙目平視,彼此的距離越來越近。
她又聞到了陽光的味道,舒服得讓她不禁閉上眼,脣邊傳來的觸感,美好得如同美夢一場。
“……曉安……曉安……孫曉安!!!”
她猛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裡,映入的不是休息室,眼前的人也不是她深愛着的人。
“孫曉安,你在搞什麼鬼?都三個小時了,你一個字都沒寫!”映入她眼裡的女子正叉着腰,衝她咆哮。
她揉了揉眼,等視線清晰後,思緒也慢慢回籠。
她扯了扯脣角,苦澀一笑。
“抱歉。”
“抱歉有用要學分幹嘛?這個時候,你還有膽子打瞌睡!明天可是小考了。”
女子走後,她撐着腦袋,發了好一會兒呆,直到管理員前來通知圖書館要關門時,才匆匆的收拾好資料書籍離開。
盛夏的黃昏,有着宜人的涼爽。
她緩緩行走在校園裡,眼裡不斷劃過熟悉的、陌生的身影,卻沒有一個記得。萬千人羣,她卻恍然覺得,只有她一人。
當那個刻入靈魂的身影走過時,她忍不住追逐。
他抱着幾本書,身着那套白色休閒服,淡淡的走過。一旁是熟悉無比的薇薇安。她挽着他的手,巧笑嫣兮,櫻紅小口不停地張合,不知在說些什麼。
她沒想到……
或許是察覺到她的注視,他回過頭,淡淡的的看着她。
心一顫,她尷尬的笑了笑,與他點點頭,抱着書狼狽的逃走。
女子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在看到她逃走的身影時,嘟着嘴,不滿道:“辭,快走啦,她餓了。”
他淺笑迴應,“好。”
……
這一切,不過是她的白日美夢。
她不是小姐鶯鶯,他亦不是書生張珙。薇薇安不過是她假想的紅娘,他不過是她的妄想溫柔戀人。
她的假想情人……
然而,孫曉安沒想到的是,自己會與他再度相逢。他仍然比她高兩個年紀,只不過,現在的他,不如初中,身邊能夠停留的人,只有薇薇安。
而她,將那些小女兒的心思收斂起來後,更是冰冷。
……
孫曉安迄今爲止,羨慕過一個人。
B市的天空,月牙散發出微弱的寒光,感覺有點冷。
孫曉安在與明君律重逢後,從對方陌生的眼裡,很清楚的是確定了,明君律根本就記不得他。
她不是一個漂亮的女子,而且很冰冷。身邊有薇薇安這麼一個眉毛與性格兼備的女子在,是個人都會選擇她。
而這個女子,容貌更是和漂亮扯不上半分關係,甚至是,臉上還有麻子一樣的雀斑。而那個人,在發現孫曉安在打量她,擡起頭來看了孫曉安一眼,驚慌點點頭,又垂下頭,嘴角一抹笑。
第二次遇見,是在學校裡。同樣一個夜裡,她坐在湖邊的燭等旁,埋頭看書。那是一本很厚的書,厚得讓人不可思議,她讀的津津有味,即便看了她痕跡,她還是沒有發現。
不一會兒,一個大約二十三、四的男子走來。他臉略顯狹長,帶着一種謙謙君子的氣息。大約有一米七、八的樣子,偏瘦。他沒有發現孫曉安,對女子一笑,就坐到她旁邊。
他手上也拿着一本厚度不遜於女子的書,認真的看着。
夜晚很快的到來,溫度像是盪鞦韆一樣迅速下滑。孫曉安不禁打了個寒顫,拉了拉狐裘,方纔感覺好一點。呼嘯的風聲傳入耳際,和着心的細微顫抖,一起在悸動着。
沒有孫曉安在,他們十分的放得開。
疲倦的襲來,孫曉安回宿舍睡了一會兒,醒來時,天已經破曉,仍舊感覺很疲憊,卻不想再睡。睏倦着的眼下有點薄薄的黑眼圈,不過沒什麼大不了的,這是常有的事。
花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腦袋恢復正常運轉,只有在這時纔會後悔沒有乖乖的去睡回籠覺。
穿好衣服,洗漱完畢後,走到花園,那個湖邊,二人相擁而眠。
女子還未醒來,男子則早已拿着書看了起來。女子依靠在男子的肩頭,那安穩的表情,彷彿天塌下來,也會如此泰然。而男子一動不動的保持着那個姿勢看書,表情很是溫和。
男子擡起頭看着孫曉安,斯文的笑了笑。孫曉安淡淡的瞥了一眼,看了很久,鬼使神差的走到他們對面的大石上坐下。
不一會兒,女子醒來。用着懶懶的聲音對男女問候,早安。男子放下書,也問候了一聲,早安。而後彼此沉默,相視一笑。
他們,不知道孫曉安的身份。也難怪,小竹爲孫曉安“化妝”了。
女子像是發現了孫曉安的注視,不好意思的對孫曉安笑了笑,然後起身走到湖邊,隨意用冰涼的水洗了洗臉。
孫曉安不知道爲何沒辦法將目光從他們身上移開。就算是一度轉移開來,也會再度注視。這究竟是爲什麼呢?孫曉安想大概是因爲羨慕。
對,孫曉安羨慕他們。
不知誰先起的頭,孫曉安們聊了起來。方纔得知,女子是某個才轉進學校的,男子則是高三的一個很平凡的男生。但容貌也算得上是俊朗,只不過沒想到的是,卻找了這樣的一個女朋友。
孫曉安作爲A大附屬高中的學生會副會長,對學生的情況瞭解通透。
孫曉安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大概是淡淡的笑容之下有着只要認真一看就會發現的羨慕神情。孫曉安假意的勾起脣角,露出一個在自我想象中比較滿意的笑容之後,再次與他們對視。
女子說:“我似乎在哪裡見過你。”
孫曉安有點奇怪的看着她。女子見狀笑着解釋道,“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見過你。請問,我在哪裡見過你嗎?”
這句“我在哪裡見過你嗎”,對現在的孫曉安來說,略微有點諷刺。
孫曉安看着女子,表情十分淡漠。
她似乎瞭解了什麼,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就轉口問,“你這麼早就起來了?”
“嗯,睡不着。”孫曉安說。
“是阿,宴會有點吵,人又多,很難睡着。心情也有點興奮。”
孫曉安點頭,不知該說什麼。
突然而來的沉默讓人難免尷尬萬分。孫曉安起身,拿過女子的書,翻開看着。
“你喜歡?”女子問道。
“《水夢風城》?”孫曉安看着書面,念着這個名字。這是什麼書?“沒看過。”孫曉安看的書,都是關於國家大事的。
“咦,你沒看過?”她有點驚奇的問。
“奇怪”?孫曉安有點難以理解她的話,轉動着有點發疼的大腦思考着。當視線從女子身上移到書面時,突然意識到什麼。因此,孫曉安終於明白了她那句話的意思。